第六章
要慕绎帮她拔箭？
那还是算了吧。
但她就算说了不用他也不会听的吧。
夜萱暗暗吸了口气，偏头去看慕绎，眼中毫无波澜。
“哦，谢了。”
你要是能立即从我面前消失，那我会更加感谢你呢。
慕绎的视线从她脸上浅浅掠过，手上刚准备用力，被夜萱出声截住。
“等等等，你先等一下。”
他一瞬松了手上的力，垂眸睨着她看。
“怎么了。”他的语气很轻。
夜萱不敢说她有点害怕会疼，只能指了指他的床边，冷声询问道：“能不能给我拿块布咬着。”
慕绎闻声眉心一压，依旧冷冷看着她。
他没有说话，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与探究。
她同样弯眉轻蹙，似在问他为何还不动身。
怎么回事，他还打算不给她拿布吗。
那拔箭的时候她疼的话该咬谁？难道咬他不成。
慕绎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放开手，转身唤侍女拿了块白布过来。
他神色淡淡，看上去并未起疑。
这就对了嘛。
夜萱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
她低眸看着自己的胳膊，忽然间陷入了沉思。
方才慕绎一开始只打算旁观，并未准备出手，是因为出于信任曲筝的实际，还是……
她没来得及的往下想。
慕绎重新走回来，无声将一叠白布递给她。
思路就这样被中断，她将白布放到嘴边咬住，左手搭在桌沿上，紧张的闭上眼。
慕绎再次握住那支箭的时候，她的身体一下紧绷起来，呼吸遽然停止。
整个过程比想象中短暂的多。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拔出了那支长箭。
鲜血滴落的时候，夜萱抚在桌上的手因疼痛而深压下去。
桌子随她施力而整个翻了过来，桌面的碗筷也随即掉落。
放在较远处的清汤一下弹在空中，朝着二人的方向飞了过来。
最后散了他们一身。
碗筷掉落在地的那刻，夜萱听见慕绎沉沉的吸了口气，垂手甩掉了那支箭。
汤汁随着他俊逸侧脸滑落在地上，他抬起右手抹了下脸，左手紧握成拳，身上顷刻间凝起凌厉的杀气。
他是真的生气了。
须臾，他向后一伸手，寻声而来的侍女立马将两张手帕放到他手中。
慕绎将其中一张搭在夜萱肩上，用另一张轻轻擦拭脸。
出现了这种情况，夜萱也慌了起来。
她看着摔在面前支离破碎的木桌，流血的右臂突然轻颤起来。
“那个，我不是故……”
慕绎没给她说完的机会，直接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门被他抬手重重合上。
身后的侍女走上前来，细心帮夜萱包扎伤口。
她望着那道紧闭的门，心情说不出的奇怪。
为何她的毁灭之力，一遇上慕绎就总会失控？
这样的情况，在之前从未出现过。
若再这样下去，在他面前身份暴露，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慕绎跟她跟的很紧，她根本无法摆脱他。
除了扮演好曲筝，她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虽她本来也是穿书来的，之前也是维持原主的性格在生活。
可她当了夜萱那么多年，只当了曲筝两日，又如何办到以假乱真。
好不容易等到了可以真实做自己的机会，谁能想到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慕绎刚才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她要不然去道个歉？
离开房间后，慕绎独自在水池中闭眸沐浴。
有人悄悄靠近了他，冲他的背影唤了声：“将军。”
他神色淡漠，声音冷厉：“查到什么了吗。”
贺云站在他背后，眼中挑起得意的色彩。
“当然。”
“说。”他惜字如金。
“据我观察，巫女曲筝是使用巫术过度后出现了暂时的精神错乱，前任巫女之首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所以，她现在的言行举止才会与之前不同。你多和她比比剑，重演一些你们之前曾一起做过的事情，说不定能帮助她恢复。不过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她的情况可能要严重些。”
他沉下声音，“你说这是正常的。”
“当然。”贺云指尖轻擦过墨眉，扬了扬下巴，声调陡然间拔高，“我的判断从来不会出错。”
见慕绎不回答，贺云上前一步，继续眉飞色舞的说道：“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曲筝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很心痛。但你想想啊，她之前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如今虽然总是出错，可也挺可爱的不是吗。”
少顷，贺云等来了泼脸的一团水。
“你泼人做什么。”贺云用衣袖擦了擦脸，向他妥协道：“那就不可爱行了吧。我说你也别整日板着个脸了，学会适应一下现在的曲筝，这才是保护她的人该做的人不是吗。”
最后，贺云补了一句。
“你也相信她是曲筝不是吗。”
你也相信她是曲筝不是吗。
相信她？
慕绎睁开眼，轻扯了下唇，“你可以出去了。”
“知道了，将军。”贺云笑了笑，光速退身出去。
夜萱找了慕绎很久。
侍女给她指了大概的方向就消失了，而这里又大的很，她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直到她在经过一道敞开的门，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这是——水声？
她从一侧里门进去，还隔着一段距离，就已看见氤氲中的一道身影。
有人在沐浴。
夜萱想了一想，扭头就走。
“为何又回来了。”里面的人声音冷漠，充释着不可忽视的震慑力。
是慕绎！
一想到他，她心里有点胆怯，赶紧加快脚步离开。
“是谁！”忽然间，慕绎的声音冷冷落下。
那一瞬，那扇门“唰——”的一声合上。
她走不掉了。
此处原来还设置了机关。
夜萱脚步一停，无奈转身回去。
“是我。”她前进了一步，目不斜视的盯着那道朦胧中的背影。
“曲筝。”他细细念了这个名字，“你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正在……”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沐浴。”
“找我什么事。”他的声音顷刻间打断了她的遐想。
她踟蹰片刻，轻声回道：“道歉。”
他不以为然，似笑非笑道：“你我以前从不会说这类话。”
“你也知道是以前。”她沉声道。
他背对着她，“过来。”
“过去做什么。”还没维持多久，夜萱又怂了起来。
“不是要道歉。”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你离那么远，是说给谁听的。”
“哦。”她迟疑片刻，闭着眼睛上前。
也不知向前走了几步，只听慕绎再次启唇，对她说：“再向前。”
“扑通——”
夜萱脚下一空，整个人猛地摔进水池之中。
她扑腾了两下冒出头来，睁开双眼那瞬，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慕绎。
他身上穿着湿透的白色里衣，膝盖以下陷在水里，在她掉进来的那一刻，他以极快的速度躲开。
而她则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掉了进来。
慕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透着审视的意味，看得叫人心底发毛。
她面色铁青，眸光一动，短短片刻，脸色已恢复正常。
夜萱收回视线起身，眸光落在水面上：“我不小心才……”
慕绎没有给她时间说完，径直从她面前擦身而过。
她僵直的站在水池边上，不敢回头，也没能再找机会说话。
耳边先后传来衣服掉落和换衣服的声音。
夜萱一动不动的留在原地，等着慕绎先开口问她。
结果她等来了慕绎关门走掉的声音。
夜萱：“……”他就这么走了？那她岂不是白白追来这里了。
她气急转身往外走，撞见匆匆忙忙跑进来的两名侍女。
夜萱愣了一瞬，一本正经回道：“慕绎已经走了，你们来晚了。”
“正是慕将军让我们来的。”其中一名侍女低头端着一叠衣服摆到她眼前，“将军说你需要换一套衣服，这才派我们前来。”
换衣服？
她低眸看了眼自己湿透的衣服，仿佛还能闻到汤汁残留的味道。
的确得换一套了。
“衣服放下，你们可以走了。”她寒声命令道。
“是。”两名侍女将衣服放到一旁，速速退了出去。
夜萱偏头看着眼底的粉色衣裳，唇角微微一动。
这个颜色对她来说是不是太亮丽了一些。
换好衣服后，夜萱走在长廊上，一边走一边敛眸思索。
她自己的住处已经被毁掉了，又不能晚上也借住在慕绎那里。
偏偏她这是又惹到了他，要是他不肯消气，让她睡门口可怎么办。
好歹她现在也是巫女之首，连个住处都没有，岂不是太寒酸了些。
慕绎应该不会这么做的吧。
事实证明，他会。
一个时辰后。
夜萱站在冷风中，头一次为曲筝感到不值。
救这么个以怨报德的家伙，曲筝到底图的什么。
她心怀歉意的去找他，他非但不见，还让人领她来这么荒凉的地方。
不仅迟迟不打算露面，也不准她离开。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这个地方。”恍然间，一道平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该记得吗？
夜萱转过头，与慕绎对视一瞬，轻笑了声回他：“我就是在此处教你学剑术的，又怎会不记得。”
“你说的没错。”他目光浅浅在她身上移动，抽出腰间佩剑，冷寒视线最后落进她眼里。
“今日你我就来比试一场，如何。”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