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元户这个词刚刚兴起,在平均工资只有4、50元的70年代末,能有一万元的现金资产,那简直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巨款”。
贺家也就是普通人家,姜韶波只拿个死工资,贺群活到38岁也没见过一万元,压根想不到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笔钱。
她心里还是念念不忘这笔钱,嘀嘀咕咕一个不到20岁的女孩身怀巨款,那多危险啊!
“所以叫你别说,谁都别说。现在外面可乱了!”姜韶波再三叮嘱,“孩子从小跟我们不在一起,跟我们不亲,我心里老觉得对不起她。我们家又不是养不活她,要是早几年把她接回来,她也不至于啥都不肯跟我们说。”
贺群有点生气,“孩子总归是我亲生的,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想她回来吗?是我不肯接她回来吗?还不是你妈舍不得她。再说了,她不是一直气我不肯再生一个,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吗?”
越想越委屈,“怎么到现在这又成了我的错了?”说着就捶了丈夫几下。
姜韶波没话说了,“是是,你受委屈了。唉!”他挠挠头,“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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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镇,梨花公社第一生产大队。
从去年年底开始,先是修路,从小岚村矿场到西河镇修了一条二车道水泥路,因为不用拆迁之类,修的挺快,二月底已经修到梨花公社。
矿场没动工,要先盖工棚工地仓库,还要在当地招工,特殊时期刚过去,招工还讲“又红又专”,至少得是几代贫农,政审合格。
招工的事情由矿场的人事部主管,姜明光刚入职,什么都不会,跟着人事部的主管学习,打打下手,主要是做档案。
农村人没什么做简历的想法,一听招工,一窝蜂的等在临时办公室的门口,公社特地派了几个小伙子来维持秩序。
其中就有上次见过的大侄子姜小春。
姜氏在梨花公社辖区的几个生产队都是大族,算起来都是一个家谱的,姜家的亲戚多得很,这会儿知道负责招工的就有姜家的女孩,纷纷找上门来想套近乎。
姜明光不记得之前跟着奶奶在两个姑姑家住的事情了,再说那时候她年纪小,只要说“不记得”就好了,姜小春很靠谱的为她挡住了各路亲戚,很有觉悟的说,别害明光被领导批评。
亲戚们转而去找姜小春了。
矿场优先招识字的年轻男女,矿场跟煤矿差不多,都是要下井干活的,有钻石的岩石层在地下深处,工作环境其实很恶劣。
煤矿里也不是没有女工,但很少,基本上都是已婚妇女。矿场刚起步,领导的意思是在当地招50到100人,并没有限制男女,工资待遇也一样。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时代还是讲“男女都一样”,就是执行的时候会有偏好,人事部会更倾向年轻力壮的男人。
当然地面部门也要招女工,不过大部分都是临时工,主要工作岗位是食堂,切菜打杂和刷碗。
姜明光的工作就是简单记录通过初试的应聘者,记下姓名、年龄、身高、体重,初试合格的去镇上卫生院做个体检,主要检查有没有肺结核这种常见传染病。
工作不累,就是有点无聊。
员工宿舍还没有盖好,矿场安排职员住在公社的村民家里。姜明光便是住在姜小春家里,按辈分,姜小春喊她“姑姑”,他父亲姜大林是她堂哥,已故。姜大林夫妻7个孩子,有6个长大成人,姜小春是最小的孩子,其他几个孩子都结婚了,家里富裕了两个房间。
她记不住这些亲戚之间的排行,只管姜小春的母亲叫“大嫂子”。
大嫂子很勤快,快60岁了身体还很结实,母子俩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将房间里的东西全搬走,墙壁重新粉刷,找木匠打了一张新床,弹了一床新垫被。
姜明光在大嫂子家住着很惬意,大嫂子没什么事,多年做家务已经成了习惯,一日三餐全包,甚至连衣服都不让她自己洗。
姜明光乐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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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齐光骑着自行车到了梨花公社办公室大院外面,架起车架。春日的阳光灿烂,微风吹来,带来一股儿油菜花的粉香。
他抬头望了望太阳,早春的阳光不刺眼,也不够炙热,是很让人舒适的光亮和温度。
办公室里没几个人,他一眼便看到那个女孩:乌油油的中长发,刘海修剪的相当时髦,穿着乳白色的羊绒衫,胸前绣着黄色的玫瑰花;穿一件卡其布的翻领外套,没扣衣扣。
跟只穿黑灰蓝的农村女孩大不一样。
皮肤白皙,在昏暗的房间里,小脸像是自带柔光。
笑起来也很好看,眼睛不算大,一笑便弯成了月牙儿。
他敲了敲门。
女孩便抬头看他,似乎有些意外,问:“你找谁?”
声音也很好听,年轻女孩甜美温柔的嗓音。
“我找你,姜明光同志。”他伸出手,“我是宗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