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沈谦之将孟妱抱回了戚宅,玉翠回了街上没瞧见孟妱,便匆匆赶回了宅子,一进屋,便见沈谦之坐在榻前,她微微怔了怔,脸上亦露出喜色。

“郎君。”

这个人还?活着,便是极好的。至少,姑娘该不必那样伤心了。

沈谦之抬首瞧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将视线回到?榻上。

见孟妱安静的躺在榻上,玉翠这方觉出不对?来?,缓步上前,见榻上的人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头?也轻蹙着,她忙伸手至她额前轻挨了挨。

她轻呼了一声:“呀,姑娘这是发热了。”

孟妱病了,玉翠倒也不觉稀奇,这三五日都已不曾好好进食了,又总在那茶寮中吹冷风,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没个不病的道理。

见沈谦之只穿着粗布衣衫,一头?青丝也散乱在肩上,瞧着却也没了往日的风姿,只怔怔的望着榻上的人。

“郎君……可曾去传过大?夫了?”玉翠试探的问?了一句。

沈谦之回过神?来?,忙起身道:“现下去请。”他慌乱的竟连这个都忘记了。

他正过身来?时,玉翠才瞧见他右臂上渗出了血来?,又见他面上苍白的样子,连忙将人拦住道:“郎君,还?是奴婢让人去请来?罢。”

“不必了。”沈谦之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便朝外走去。

玉翠在原处踌躇了一瞬,还?是走向前去:“郎君现下还?受着伤,还?是去清理清理罢,奴婢让人用马车去请,也是很快的。姑娘若是醒了,定也会想看?见郎君在身侧。”

听?了末一句话,才将沈谦之的念头?打?消了。他回身瞧着榻上的人,右臂上隐隐发疼,许是方才抱着她的时候将旧伤又扯开了。

他深抿了抿唇,还?是在她身旁坐下了。

这一切仿佛是梦一般,他没想过他还?能活着回来?。在那杳无人迹的雪地里,他好像总是能看?见孟妱的影子,她笑着拿着花环。

即便他知道那花环是她给旁人编的,可仍是止不住的想多瞧两眼?。

如今他真的回来?了,而这个人也真真实实的在他眼?前。他自诩精明强干,无论?皇帝交给他什么样的差事,他总觉着,只要他想,所?有的问?题便都能解决。

但看?着孟妱紧合着的双眼?,他竟也迷惘了,不知所?措了。

他不知该怎样呵护眼?前这个女子,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未这样蠢笨。

“怀仪,你安心睡,我就在这里。”良久,他沉声说了一句。

闻言,孟妱紧蹙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了,她稍稍挪了挪身子,似乎寻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沈谦之坐在榻旁一直瞧着她,自然?也没有她脸上这轻微的变化,唇角不由得轻轻勾起,只觉右臂上的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她当真是他的良药。

玉翠领着人去寻郎中时,正巧碰上了回来?的戚云与卫辞。

三人将那郎中拖也似的快步拉回宅子里,一进门,便瞧见屋内的两个人,一个躺在榻上,另一个晕在榻边。

路上玉翠已将沈谦之回来?的时候与他们大?致说了些,一见沈谦之在榻边晕着,卫辞忙飞步过去将他搭在肩上撑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孟妱,语气闷闷的道:“还?是先给她瞧罢,我将主子背回云哥儿房里去。”

他知道,若是大?人醒了夫人还?没醒,怕又是不会好了。

戚云忙跟着搭了一把手,向郎中道:“烦您快去瞧瞧榻上的姑娘。”

折腾了大?半夜,直至第二日,孟妱先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一时却迷糊了起来?,头?还?稍稍有些疼,她努力去回想昨日发生的事,她是怎么回来?的?好像已然?记不得了。

可她朦胧间?却记得,她昨日似乎看?见沈谦之了。

是烧纸的缘故么?可她好似又记得,昨天她根本?没来?得及烧纸。

玉翠端着净脸的木盆进屋时,便瞧见孟妱已醒了,忙道:“姑娘醒了。”她将木盆放在一盆,走过去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长舒了一口气。

热总算退了下去。

“玉翠,我这是怎么了?”孟妱只觉身上还?是有些发软,她撑起身子问?道。

玉翠忙在一旁将她搀扶起身,一面缓缓走向外间?,一面轻声回着:“姑娘连日来?茶饭不思,又在城门口吹了那些的风,昨儿是发热了,还?晕在街上了。”

闻言,孟妱面色泛红了些,她垂下了眸子,接着便听?见她继续道:“幸而郎君赶回来?了,正碰上了,便将您带回来?了。”

孟妱正缓缓向外走着,听?得她如此说,倏然?侧过首问?道:“你说谁?谁回来?了?”

玉翠圆睁着眼?,缓缓回道:“郎君啊……”

“他现下在哪里?”

玉翠觉着她的手忽而被孟妱攥的很紧,知她着急了,忙道:“在云哥儿的屋子里呢。”

孟妱忽而松开了玉翠的手,待走到?门首,又停住了脚,还?是踅回了面盆前。

她净了面,又接过玉翠递过来?的漱口茶,拿帕子拭了拭嘴角,这才缓缓问?道:“……他没事罢?”

玉翠捧过帕子,柔声回道:“郎君身上有多处旧伤,加之连日来?不停赶路,精神?难以支撑,现下该是还?未醒来?呢。”她其实已尽量将郎中的话,说的很轻了,怕是原话转述,姑娘更是放心不下。

孟妱神?情顿了顿,点了点头?。

须臾,门外便响起了咳嗽声,孟妱朝窗前瞧过去,见沈谦之正披着氅衣坐在院子中。只一瞬,她便又缓缓低下了头?。

接着,便又是一阵咳嗽,听?着比方才还?要严重一些,却像是刻意压抑着一般。

“还?是将你吵醒了……?”见孟妱掀帘子出来?,沈谦之忙起身问?道。

孟妱微微摇首,走至他身侧坐了下来?,玉翠在旁提了一壶热茶,斟了两盏,放于桌上。

见他唇色寡白,眸中还?隐见血丝,孟妱不禁问?道:“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沈谦之亦撩起衣袍坐了下来?,虽然?他确实已累极,但他稍有意识,便急切的起身了。见他确是在戚家,知孟妱就在他旁侧,心便又缓了下来?。

他怕会吵醒她,可还?是控制不住的想在院儿里等着她,如此,她一出门,便能瞧见他了。

见孟妱如此问?,他浅笑了一声,道:“不碍事的。”

闻言,孟妱轻蹙起了黛眉。

少时,沈谦之又改口道:“其实还?是有些疼的。”他觉着,日后,他要尽量什么事都不瞒着她。

说罢,又说了一句:“只是不愿让你担心我。”

孟妱抬眼?看?向了,片刻后,只他又低声道:“……这句也不太真。”他是既想让她担心,又怕她担心。

说罢,一旁的玉翠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垂眸瞧见孟妱红着的耳垂,忙合上了唇,停了一瞬,道:“屋里还?有些活计,奴婢先下去了。”

玉翠走了,沈谦之单手将身侧的茶推给了她,缓缓道:“还?热着,用些茶罢。”

孟妱顺着视线瞧见了他手上的几?道暗色血痕,那双拿笔批注奏折的手,已不如从前那般白皙洁净,上面不仅有数道杂乱的暗血痕,还?被晒的发红。

她知道,他这伤,是为?了濧州城的百姓,但也是为?了她,为?了戚云。

从前那个温润儒雅玉树临风的少年,他样样都好,只是不爱她罢了。

而眼?前这个男子,他说,会等着她。

她更觉出了方才一番话中,他的小心翼翼。

孟妱低头?轻捧起他推过来?的茶盅,喝了一口,那温热的茶水缓缓流入她的口中,似乎也暖入她心田了。

*

晚间?,戚云也回来?了,见沈谦之又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他自是有千万种欢喜涌上心头?,至少,他不必怀着歉疚过一辈子了。

方送走了郎中,他一回身,便见沈谦之又要往外走了,忙回身将他按住:“阿妱现下在祖母房里呢,你且先将药喝了。”

他缓缓在沈谦之对?面坐了下来?,一阵欢喜过后,他目光黯淡了下来?。良久,他不禁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场看?不见的斗争中,他已决定退出了。

从沈谦之出事的消息传回来?,看?着孟妱每日的神?情,他便知道自己输了,输的一败涂地。从前,他以为?不论?她与沈谦之之间?曾经有过什么,可那都已是过去了的事情。

可如今他才明白,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那么轻易的说一句:过去了。

而他亦是一个心中有志向抱负的人,他想要守护濧州百姓,想给他们安居乐业的生活,想让这一群人,过的越来?越好。

或许……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爱孟妱。

在宋庚以她为?要挟想换走稽湖时,他内心是迟疑不决的。他第一个想到?的,是稽湖身上的秘密,会危害到?濧州城百姓的秘密。

那夜雨中,看?着那个被困在雨中的孩子,他只下意识的便撇下孟妱往前去了。直至将那孩子送回了家,他才反应过来?。

“既然?你已回来?了,我便将阿妱交还?给你,日后……还?是由你还?照顾她罢。知府的府邸马上就会批下来?了,这宅子,就留给你们。”即便如此,戚云在说出这话时,仍是红了眼?眶。

沈谦之一口气将苦涩的药汁喝完,便将碗放回了桌上,他瞧着戚云,缓缓道:“这里的事处理完了,怕是要回京城了。那几?件事,你没有告诉她罢?”

他知道沈谦之在说平阳侯给他的那封信,这件事一直存在他心里,可他却不敢轻易告诉孟妱,毕竟那里还?有她的亲生父亲,她的哥哥,她的祖母。

“阿妱还?全然?不知。”戚云说着,轻摇了摇头?。

沈谦之目光平静,半晌后,低声道:“这事,该说与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521早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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