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他尝出滋味来,那暖香便抽身离去。
康熙不依,伸手要去捞她,却见她眉眼含笑,顾左右而言他:“臣妾饿了,您瞧着吃什么好。”
他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她。
“初桃,摆膳。”苏妩抚唇轻笑,媚眼如丝的斜睨他一眼,转瞬却又立起身,来到一旁叫初酒伺候着净手。
雪白的锦帕,将手指一根一根的擦拭过。
康熙板着脸坐在那,不发一言。
就听苏妩软濡娇媚的声音响起,似是三月春花下的清泉,缠缠绵绵。
“等会儿用过膳,不拘是弹琵琶……”在康熙毫无防备下,她缓缓开口:“还是品萧,都是极好的。”
她说的坦荡。
康熙耳根微红,却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面色淡淡的瞥她一眼,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并不说话。
初桃很快带着小宫女摆好膳,这后宫里头,若说有什么让她留恋不舍的,必然是御膳房。
汇聚天下名厨,只为帝王一口吃食。
而作为皇妃,自然也跟着沾光,特别今儿康熙也在此处用膳,她的份例更是从八道提到了二十八道。
康熙崇尚节俭,并不会动辄百余道膳食,但是和寻常人家比,一顿二十几道,已是奢华无比。
“您尝尝这个。”苏妩眉眼含笑,将汤碗直接摆在康熙面前。
面露期待的望着他,康熙顿了顿,看着那波光潋滟的眼神,到底没舍得拒绝。
一口下去,他不禁怔在原地,没有露出欢愉来,反而皱了皱眉。
“什么东西?”他没说好喝。
苏妩笑靥如花,不动声色的也端起汤碗尝了一口,根据史料记载,康熙很喜欢巧克力,但对方从未表露出来。
而这汤碗里头盛的,便是热巧克力。
牛乳、巧克力、糖。
这三样东西,任其一种便叫人欲罢不能,更别提混杂在一起,其中风味,叫人完全拒绝不了。
但康熙在她面前不露星点,他心智之坚定,远超常人。
“臣妾先前吃香饮子的时候,无意间吃到了,就在想这混在一起必然好喝,后来试试,果然爱的紧,便想着推给您尝尝。”
“您好歹给个面子。”
康熙觑了她一眼,从善如流的喝下热巧克力。苏妩瞧着他这别扭的性子,心里也明白三分。
“喝了臣妾……”
“的热巧克力……”
“就是臣妾的人了。”
苏妩说话大喘气,让康熙不自在的松了松领扣。
翊坤宫的一切,都那么的熟悉,但添了惯爱逗弄人的钮祜禄妃,一切好似又变了模样。
好在接下来,苏妩并没有动作,而是认真的用膳,她吃着生汆丸子汤不错,便多喝了两口,又觉得那酥饼好吃,卤鸭信儿也是极入味的。
她总是逗弄人的时候,康熙觉得不自在,但她什么都不说了,康熙又想着,她说话怪有意思的。
用完晚膳,漱过口,坐在软榻上,康熙不禁想起她方才说的琵琶萧之事,心下暗暗期待。
也不知她近日打从那学来的功夫,端的妩媚动人,搅动人的心弦。
苏妩一本正经的开口:“去取本宫的琵琶来。”
她坐在妆奁前,将额前发丝弄下来两缕,又将规整的小两把头给散开,团吧团吧,随手扎了个丸子,带上花冠以后,倒也好看。
康熙坐在那,等着她动作。
钮祜禄妃真的在弹琵琶,弹得还挺好听。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期待什么,也有可能昨儿的她滋味蚀骨,叫人听见品萧二字,便想入非非。
苏妩十指纤纤,不停弹拨。
康熙渐渐沉浸在其中,为她乐曲所俘。
在一曲终了的时候却又快速的回神,手指敲了敲桌面,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去。
他不想被她带着节奏走。
苏妩怀里抱着琵琶,乖巧的行礼恭送。
等人走了,初桃急的跟什么似的,一脸惊恐道:“方才还好好的,怎的说走就走?”
“都说伴君如伴虎,您这……”什么都不做,万岁爷怎的就恼了呢。
初桃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见苏妩仍旧一脸镇定,纤白的玉手抚摸着琵琶。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苏妩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慢悠悠的吟诗,白居易这首《琵琶行》脍炙人口,形容贴切。
见她跟没事人一样,初桃就更急了,一叠声道:“万岁爷好不容易来一次,您不抓紧时间侍寝,弹琵琶把人给弹走了。”
苏妩悠闲惬意的神情一顿,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捏捏初桃的脸,什么叫弹琵琶把人弹走了,说的跟她弹得多难听一样。
他走便走,反正她也不过年余好活了,逗弄他,不过是给自己寻个乐子罢了。
得失心太重,反而适得其反。
她心态稳定平和,让初桃的焦急也跟着褪去,想了想,她叹了口气,主动来到她跟前请罪:“是奴婢僭越了。”
竟怂恿主子邀宠,这算什么,主子不是烟视媚行的女人。
然而无端的,她想起那日被拉下的衣领。
“拿宫规来。”
康熙最重规矩,这宫规一道,便是他的标尺,你在范围内蹦跶,他是不会说什么的,但若是在踩在宫规上跳舞,这太皇太后头一个就不答应。
她仔仔细细的筛了一遍,对清宫规矩之严苛,不禁心生敬佩,能想出这么多条条框框,把自己禁锢其中,着实不易。
看完以后,她便直接放置一旁,开始处理宫务,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怎么紧要,却也得过一遍。
二月的天还有些冷,不过今年还成,翻了年那海棠花就鼓了花苞,眼瞧着是要开了。
这两日太阳明艳艳的,这狐裘都快穿不住了,叫人想把夹袄拿出来穿。
夜凉如水,她示意初桃把炭盆点上,感受到暖烘烘的热源,苏妩面上这才露出微笑来。
初桃正在给她做小衣,海棠红的底,上头绣着雪青色的白玉兰,纯欲的味儿就出来了。
“怎的想起来这个配色?”苏妩抚摸着她密实的针脚。
初桃抿着嘴回:“也是瞧见这海棠花苞了,想起来前些年奴婢小时候,有一次也是开春的早,海棠早早打了花苞,可惜被雪给埋了,但这玩意儿不怕冷,天气一暖和,又开的红艳艳。”
“就是盼着您跟这海棠似的,就算历经风雪,也能如常开花呢。”
她将自己的一片心意都融入其中。
苏妩摸着柔软的小衣,心下微暖,这宫里头说起来凉薄,但总有一束光照耀进来,叫你看见前行的路。
雪打海棠。
确实有意思。
不知她这海棠,经历暴雪以后,还能不能开花。
“只缘感君一回顾。”苏妩在花笺上写下,吹干墨痕以后,叫奴才送去乾清宫。
美貌能打动人心,文字也不遑多让。
而乾清宫的康熙,努力奋斗批折子处理政事,好不容易歇口气,梁九功就双手奉上花笺。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光是瞧见上句,他便能自动填下句,这钮祜禄妃言语直白,他看着那俊秀婉约的字体,心下微烫。
晚间去翊坤宫的时候,他被撩拨许久,只浅浅尝了一点唇瓣滋味。
原就心里窝了一团火,如今她又特意用花笺来直抒心意。
康熙双手负在身后,低声道:“去钮祜禄氏那。”
梁九功便知机的唱词:“摆驾翊坤宫。”
在这一路上,康熙都在想,钮祜禄妃会用什么样的姿态来迎接他。
他要温柔些,才不算负她。
乾清宫离翊坤宫很近,出了日精门,很快就到了,宫道灯火通明,但梁九功越靠近翊坤宫,头就埋的越低。
方才还不确定,直到离得近了,方才知道这翊坤宫已然下钥,显然是没有等万岁爷的意思。
说来也是,方才从这出去,谁能想到,一个花笺就能勾的万岁爷杀了个回马枪。
康熙面露阴沉,他神情明灭不定,看着翊坤宫门,负手立在原地,梁九功要上前敲门,却被他摆摆手制止。
正想着,就听纷踏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钮祜禄妃的低笑声响起:“本宫说了,定然好玩的紧。”
正说着,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方才含情脉脉表白过的钮祜禄妃,这会儿笑的欢畅,手里提着兔儿灯车,玩的高兴。
什么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她思兔儿灯车罢了。
康熙不知道什么叫错付,他只觉得自己急匆匆赶过来,却瞧见这一幕,很想把钮祜禄妃拘起来,打上一顿饿上三天。
还不等他动作,就见苏妩面露惊喜,提着裙子奔过来,跟乳燕投林似的扎进他怀里,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笑靥如花:“您瞧瞧,好玩的紧,还想着去乾清宫寻您,串个门呢。”
她在奴才面前,直接蹭到他怀里,紧紧的搂住他的腰,贴在他身上。
一点都不端方。
一点都不注重规矩。
康熙板着脸又要训人,还未开口,就被堵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