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宛如深渊的眼

传令官吹响宴会号角,豪华盛大的晚宴即将开始,宾客们在号角声中陆续到场,内廷里回荡着恶魔传令官的通报。

克拉拉发现这些来自各地的宾客都带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魔兽,无论是蜥蜴还是翼龙,甚至还有蝙蝠,巨蝎,沼蛇和蟾蜍怪,他们都是奔着冬日盛宴恶魔斗兽场的角斗,有备而来。

来的宾客里有一行人及其显眼,他们是圣殿神?圣之火的祭祀,褐色的翼龙趴在他们肩头,被白布罩住。

距离万众瞩目地恶魔斗兽场和潘提翁万魔殿酒池肉林夜只剩七天。

“恶魔城贤者波利瓦哈曼,贤者黛内芙哈曼到!”

“圣殿布道?者赛门及神圣之火祭司使团到!”

“萨福勋爵到!”

传令官接连不断的通报,嘹亮的嗓音响彻宴会厅,烛火都为之震动。

矩形庞大的餐桌,上面摆满了至少一百二十根蜡烛,周围能坐下超过五十个人。

单卡拉比伯爵坐在首席的座椅上,令克拉拉视觉上产生怪异的是,坐在他右手边的神?父,他坐着的高大靠背的金椅却更像王座。

她坐在神父对面,横着老远的距离,克拉拉还能时不时看见赛门对她微笑着眨眨眼,虽然他的面容在橙黄的烛火仍然憔悴。

除此之外,萨福和哈曼夫妇坐在一起,就在克拉拉右手边方向,隔的距离比神?父还远,而他们的状态看上去也十分不好,仿佛灾厄即将来临,天马上要塌下来。

清脆的魔笛奏完欢迎曲,单卡拉比站起来,准备发言,他穿着闪闪发亮的金箔紧身衣,腰系玛瑙和羊毛花纹交织的腰带,欢快的喝了口热红酒,脸上堆叠着明媚的笑,清嗓:“欢迎我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冬日盛宴的斗兽场的佼佼者们。”

“今夜是命运之夜,是选出斗兽场进行角斗勇士之夜,是你们加冕荣耀皇冠唯一的序曲!”

“潘地曼尼南至高无上的主君带来了祂最完美的选择。”

“吃下你们盘中的果实,即将看见祂的旨意。”

并不是每个恶魔或者是人类都能站在万人斗兽场上,地狱君主黑色火焰会燃烧名册,留下来的,才是最后能站在斗兽场上厮杀,最后获得君主的青睐的那一个。

克拉拉盯着盘中那颗饱满晶莹的葡萄,在正式开始前,她却用银勺突兀的敲响杯壁,向单卡拉比说,“我退出。”

在这之前,她为了参加斗兽场偷偷把自己的名字送出去,避开了萨福和尼禄,即使在他们极其强烈的反对之下,她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

但现在,她最需要的做的事儿不是执着于任何竞技,而是尽快带尼禄去人鱼镜。

克拉拉说完这句话,周围安静了一瞬,突然发出爆笑,萨福低声咒骂着什么,哈曼夫妇更是神色里充满焦虑。

而神?父嘴唇紧抿,脸色苍白,沉默着,但是在这样的气氛里,凝视着她的眼神依旧温暖。

不远处的背着战斧的林地矮人笑的几?乎抽搐,胡髭抖进酒杯,“从来都没有人敢拒绝潘地曼尼南的选择,我佩服你的勇气!”

“选择并没有开始不是吗?”

克拉拉瞥了眼林地矮人,又转向单卡拉比,“我退出,在开始正式选择之前。”

“你看起来就像迷途的羔羊,真是无比可爱啊!”单卡拉比又咯咯咯笑起来。

“当你把名字扔进火焰的那一刻,无法逃避的命运就开始转动,你必须要服从它的规则...”

单卡拉比眯起眼,不动声色瞥了眼克拉拉抱在怀里的背包。

克拉拉反射似的把背包缓缓挪到身后,看了那颗所谓的命运的葡萄几?秒,用手捏起利落的扔进嘴里。

“好姑娘,那么,各位,游戏已经开始了,不要让我们的君主失望。”

神?圣之火的祭祀团们纷纷吃下充满奇迹的果实,只有赛门像雕像一样安静的坐在旁边,没有把名字扔进火焰的,他们的面前不会出现选择。

他什么都没吃,只是拿着金勺在汤碗里漫无目的搅动着,夜魔的视力都非常好,尤其是在晚上,所以克拉拉无比清晰的看见赛门额边细密的汗,顺着鬓角滑落在圣带上,积了一滩难以察觉的小水渍。

忽然,萨福身边坐着的男爵惊喜无比的看着手掌心上浮现的纹章,那是潘地曼尼南独有曼珠沙华,紧接着神?圣之火其中一位女祭司手掌心也开始浮现相同的印记,他们都被选中了,欢呼雀跃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

克拉拉观察着周围的情况,默默的数着人头,第五个…第六个…第九个…

数到这里克拉拉如释负重的松了口气,刚才她一直无比紧张的盯着自己的手心,默念着,祈祷着。

看样子她没有被选中,真是太好了。

每年只会有十位勇士站在斗兽场上,他们的对手不仅仅是被选中的其他人,还要接受整个地狱任何想挑战他们的人,能最走下去且取得胜利的那个人,才会有机会觐见地狱至高的君主。

克拉拉安心的喝了口水,小心的打开包查看尼禄的状态,小小的,可怜的缩成一团,抱着尾巴,小嘴巴微微张开,可能是察觉到克拉拉的目光,尾巴还轻微动动,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涣散的朝着她唧唧叫了一声,声音很小,几?乎消失在它的喉咙里。

看来马鞭草的效果还不错,至少它?没有再渗血,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缠着纱布的小脑袋,而尼禄也拱拱她柔软的指腹。

抬起头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正在凝视着她的神?父,他和她对视的时候,他的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

“请给那位神?父送一点苦芜汁,加点冰块,不要带根。”

克拉拉对身后站里的侍仆低声嘱咐。

苦芜汁能镇痛,能让饱受疼痛折磨的人喘口气。

但奇怪的是侍仆还没离开,反而碰了碰她的肩膀,盯着她后脖子,捂住嘴,惊喜的说:“客人,您…您的脖子上…”

不好的预感如海啸席卷而来,那一瞬间,她听到单卡拉比尖锐欢快,又讽刺的声音,“第十位勇者,蕾尼克拉拉!!!”

侍仆匆匆拿来镜子,自己的后脖子上已经出现一圈耀眼的金色纹章。

“你该感到荣幸孩子,无论是对你还是你的魔兽。”坐在她旁边的白胡子矮人朝她举了举酒杯。

“即使是没有魔兽的勇士也可以上斗兽场,只不过会辛苦一些,但更容易成为传奇,更何况你的能力可是今非昔比。”单卡拉比笑吟吟地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一直到宴会的尾声,克拉拉都陷入某种莫名的情绪中,直到一双冰凉的手搭在她肩头,“蕾尼,你还好吗?”

她才发现赛门半蹲在她身前,与她平视,担忧地看着她,自己的半个身子几?乎被搂进他的怀里。

环顾四周,宾客们都走光了,只剩他们几个人,单卡拉比自然是不必说,萨福和哈曼夫妇都留下。

“我没事…”克拉拉朝神?父笑了笑,扭头看向单卡拉比,“所以你说的计划呢?”

在单卡拉比开口之前,老人鱼波利瓦拄着魔杖,佝偻着身子,“人鱼之镜的位置发生了改变,它?会随着时间而不停的流动,就像湖泊一样,你看这是它现在所处的位置。”

波利瓦的水晶球里倒映出一片巨大的冰原,狂风呼啸着暴雪,凛冬过境,万物凋零。

“我会把你传送过去,但是——”

“我陪她去。”萨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克拉拉身边,掀起手就在她脑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现在满意了?”萨福眼里窜着无处发泄的怒火,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克拉拉觉得萨福随时可能用蹄子踩死她。

“尊贵的夫人,恐怕您没有进入白霜之城的资格。”单卡拉比幽幽的开口,“进入白霜的人不仅需要纯粹的圣力,还需要精纯的黑魔法,更重要的是,它?不欢迎一个被君主流放的夜魔。”

眼前滑过一道?锋利的银光,萨福的镰刀已经架在单卡拉比的脖子上。

“我自己去,带着尼禄。”

克拉拉站起来绕过一排侍仆去大酒桶里接了杯十分涩口的“金雀花”,地狱特/供的酒水。

咕嘟咕嘟灌进嗓子眼,长长舒了一口气,“你们都别争了,我可以自己去的。”指尖迸出一小团光球,弹开萨福的镰刀。

“你确定你心尖上的那头龙能承受住白霜之镜庞大的魔压?或许你更愿意看到踏进白霜之门的那一刻,它?被强大的魔力压的粉碎?当你打开背包就看到一把干灰?”

“兜圈子好玩儿吗?伯爵大人。”黛内芙冷冷的看着单卡拉比。

单卡拉抬了抬起胳膊,那个叫艾克的奴隶就从阴影中冒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毕恭毕敬地呈给他。

“这是神之子光耀之血,来自上九天,神?御座之下。”

“它?可以有效的帮你的龙抵挡白霜之城庞大的魔压,你可以带着他顺利到达人鱼镜的面前,你说对吧,波利瓦哈曼阁下。”

老人鱼神?色复杂的凝望着接过盒子的克拉拉,“没错,接下来镜子会告诉你该怎么治愈尼禄,以及…”

他眉心快拧成一个痛苦的结,“你们都会看到…最真实的未来…和过去…”

单调突兀的掌声响起,单卡拉比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拍手,“那么作为交换,你不仅要让我进去你的商店,还得把你在人鱼镜里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带回来给我。”

“你简直就是令人恶心至极的强盗。”萨福愤怒的脱口而出。

“可以。”克拉拉沉静的回答。

“蕾尼!!!”黛内芙脸色发沉的抓住她的手,“孩子你得再更慎重的考虑考虑,你的第一眼…”

“尼禄不能再等了,它?的状况很糟,我会平安的回来的,相信你的小蕾尼好吗?”

“不过你自己的能力应该是进不去白霜之城,你的白魔法并不是圣力,除非——”

单卡拉比单手摩挲下巴,若有所思,眼底顽劣的光芒大盛。

“我陪她一起。”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神?父断然答到,眼底涌动着化不开的黑沉,他掀开眼睫看了眼单卡拉比,“布道?者拥有的圣力,您最清楚不过,阁下。”

在漆黑如深渊的眼里,单卡拉比逐渐收敛笑意,甚至克拉拉察觉他的指尖有些轻微颤抖。

“不行,赛门不能和我一起去。”克拉拉认真的注视着面前的神?父,“您是想永远留在白霜?身体被暴雪撕碎,变成一片片比蝴蝶更美的雪花飘荡在凛冬里?还是说您想把冰河当作温床,躺在上面白日做梦?”

“您不能陪我去,我不允许,绝对不行。”

背包里时刻感觉着的重量让她的神?经绷到了最高点,不能再发生像尼禄一样的事,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承受这份巨大的善/意。

这是第一次克拉拉用如此重的语气对待神?父,十分的粗鲁和可笑,沉默良久,克拉拉搜肠刮肚还想说什么,但发现语言匮乏的让她更难过和生气,“我们谈的够多了,我现在要去把马车叫过来,马上送您回去。”

“波利瓦哈曼,打开通道?。”

神?父缓缓地站起身,不再看克拉拉,而是轻轻地对波利瓦喊了一声,霎时间,克拉拉看见波利瓦的魔杖在空中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里面滚动着黑色的漩涡,刺骨暴虐的寒风在漩涡中席卷。

“该走了。”

赛门牵起克拉拉的右手,在温柔的几?乎把人腻毙的眼神里,克拉拉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挣脱神父攥住她的手。

看上去他只是松松的握着,那么温柔优雅,却把她死死的箍在怀里,眼底氤氲着浓稠到极致的黑,渐渐散开的圣光包围着他们,克拉拉脱离般无法动弹,嗓子也被神父无形的扼住,她只能被迫拖着脚步,跟着神?父的动作,一瞬间踏进时间裂缝。

在裂缝合上的时候,她听见波利瓦沉重的叹息,萨福的哽咽,以及紧紧搂住她腰肢温柔的人说,“别怕…”

克拉拉站在巨塔上,望着白霜城巨大的冰原,屹立着庞大冰川,飓风肆虐暴雪,尘封的冰河蚕食着一切生命,这里没有秩序,只有混沌。

她反手握紧了赛门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冰天雪地新地图,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安排那么优越的土地资源。

开心了,还有两三章就要到我最喜欢的结婚大修罗场,且行且珍惜吧神父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