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送药

崔禧低着头也不去理他,露出的长长一段皓颈在太阳底下白的发亮。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崔禧第三次扬起的棒槌上的泡沐似乎是多了些。不待那棒槌再载着它们一齐落回水盆,便擅作主张齐刷刷飞去了齐恕脸上。

远在一旁站着的陈庆瞧见了这幕都吓了一跳,张开双臂站着,一声“王爷小心”喊了一半就断在了嘴里。

齐恕也一下子僵僵地站在原地,连衣摆都仿佛静止了。偏偏崔禧似乎一无所知,仍在一下一下捶打着衣物,直到察觉到气氛不对,回头才看到齐恕涂满了泡沫的那张盛怒的脸。

只是跟昨天不同,今天她可没有慌慌张张地跪下,反而直勾勾盯着齐恕那张相貌威严却因沾着泡沫而显得滑稽的脸一眨也不眨地看,甚至还不自知地勾起唇角笑了下。

比起她来,陈庆倒是慌张的多,连忙四处找来毛巾递过去。齐恕把脸擦净了,盯着崔禧的眼睛皮笑肉不笑,问道,“你笑什么。”

崔禧又把头低下,继续洗自己的衣服,“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跟昨天好像。好像注定的一样。”

听到这话,齐恕脸上的怒气似乎也消了几分,只微微敛着眉,盯着崔禧的眼眸黯了黯,一言不发。

“哎,王爷,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远远地张嬷嬷扭着肥胖的身子走过来,脸上笑得灿烂。

“张妈。”

齐恕侧退一步,对着张嬷嬷点头致意。

“哎。”张嬷嬷走近了,催着他往外去,“去外面去,外面去,这里脏。”

说完了,瞧见他总是低着头盯着崔禧,便问说,“怎么了,这丫头惹你生气了?别理她,死丫头笨手笨脚的。”

齐恕摇摇头,“没有。张妈,这是御史大人家的千金,在我房里陪读的。不是新买来的丫头。”

“啊?”张嬷嬷惊讶地弯下腰,一手捏过崔禧的下巴,盯着她的脸看了看,若有所思,“怪不得。我就说嘛,这么细皮嫩肉的,什么活也不会干,哪里是什么丫鬟。那,那对不住啊,我也不知道。还当她是躲在书房偷懒呢。没搞砸什么事吧?别回头那个什么御史大人怪罪过来……”

“没事没事。”齐恕摆摆手。

陈庆在一旁憋笑,那个御史大夫早入了土,想怪罪怕是也没这机会。

张嬷嬷手劲大,崔禧的下巴被捏的生疼,等人一放了手,轻吸一口气,立即捂着下巴,对着张嬷嬷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陈庆看到了直觉得心惊肉跳。这个张嬷嬷可不是旁人,毫不客气地说,齐恕就是她给当亲儿子养大的,也算是齐恕的半个娘了。要不是她脾气怪,说什么也不肯安安分分地去后院当个管家主妇,现在整个摄政王府可就她说了算了。

其实崔禧瞧见了也觉得奇怪。

她不傻,一眼就看得出齐恕跟这个胖嬷嬷关系匪浅。她奇怪的是如果这个胖嬷嬷是齐恕珍视的人,而且地位似乎也不算低,为什么她会不知道最近府里来了个御史大夫的千金呢?

虽说自己确实没什么分量吧,可这事儿不管在谁家都是个值得嚼舌的话头吧?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叫张嬷嬷的先前教育下人的时候,那帮丫鬟似乎也并不当回事。

这可有点反常。

崔禧心里还犯着嘀咕,肩膀一轻,又被人给拎了起来。

这回是齐恕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了。崔禧不敢闹小脾气,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下次不要乱跑了。”

这话说的,是我自己想乱跑的吗?崔禧吐吐舌头,闷头应声“哦”。随即小跑着跟上前面这个高大的男人。

看不出,齐恕人焉儿坏,身材道挺不错,背还挺宽。正腹诽着,前面那个人却停了下来,拧着眉毛回身,盯着她的腿问道,“腿又怎么了?”

“没事。”崔禧弯下腰轻轻捶了几下腿,“就是磕了一下。”

齐恕却不信,眉眼间闪着疑惑,“是张妈打你了?”

“没有没有没有。”崔禧摇摇头,“就是自己磕了下,没甚么大碍。”也不知是怎么的,她并不想告诉齐恕说这是张嬷嬷把她从窗子里揪出来的时候碰的。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可能这个张嬷嬷跟她奶奶有些像?

齐恕见她不说,也不再多问,随口问陈庆,“还有药吗?”

“有。”陈庆在身上摸了摸,变戏法一样从腰带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瓶。崔禧好奇地盯着他们两个看,齐恕却又拧起眉来,“坐下。”

坐下就坐下,凶什么凶……崔禧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亏她刚刚还觉得齐恕没那么坏,还能体察到她的腿伤。没想到下一刻立即就变回原形了。

齐恕瞧见她又撅起了嘴,心里也是又气又笑,这个家伙,喜怒哀乐,什么都敢显露在脸上。到底是个孩子。

齐恕清了清嗓子,回回神,随手把那瓶药丢进她怀里,“医治跌打损伤的,自己抹上。”

“哦。”原来是给自己送药的,感激之余崔禧忍不住抬头多看他一眼。

要说实话,这张脸不生气的时候似乎也还挺顺眼,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齐恕见她半天没动静,周围仆人来来去去清扫王府的动静实在闹得人心烦,不免有些烦躁地催促,“不用就把药拿回来。”

“用用用!”崔禧赶忙把头低下,给自己涂药。

一旁的陈庆瞧见了直觉得心疼。“少倒点少倒点,抹开了就够。”

他给自己治箭伤可都不曾用那么些,这个小家伙可好,膝盖蹭破点皮就要用去小半瓶。

崔禧看到上午碰见的那个小侍卫现在心疼地五官皱在一起,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复仇的快感,一张小脸洋溢着笑,刻意再多倒一些。等心满意足了才把那药瓶还回去。

不想齐恕却退开一步,满脸嫌弃地把药瓶推回去,“你用过的,你以为别人还想要?还是自己留着吧。”

想要呀,怎么不想。明明只是给涂个膝盖擦伤,怎么一整瓶药就这么易主了呢?陈庆惊得目瞪口呆,敢情主子是把自己的宝贝药拿去送了个顺水人情,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么宰自己人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