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张嬷嬷

“干什么呢?”

崔禧睁开眼,只瞧见眼前硕大一张脸,胖成了缝的一双眼凶光毕现,吓得她赶紧站直了,话也说不利索地回答说,“没……没干什么呀。”

“没干什么,你还真好意思说没干什么!”不愧是摄政王府里的人,这个胖大婶脾气半点不输齐恕的暴躁,“别人都在外面忙活,你躲在书房偷懒?”

“没呀。”崔禧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衣襟骤然一紧,双脚立时离了地,竟是被她给从窗户里揪了出去。

这下可给她吓得不轻,连哭都忘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靠墙站着,大气也不敢喘。也不能赖她胆子太小,毕竟她本身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又一向都养尊处优惯了,哪里遭受过这种待遇。

再说那个胖嬷嬷把她揪出来以后,余光瞥见了院口几个凑过来的脑袋,火气噌地又上来了,扭回身喝道,“看什么看!没说你们呢!还不干活去!”

那几个丫鬟听了,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害怕来甚至还相视一笑,互相嬉闹着才散开。

崔禧眼下也顾不得好奇,只满面惊恐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胖嬷嬷,眼底氤氲着腾腾的雾气,我见犹怜的模样。

那个胖嬷嬷回身瞧见了,面上更添不屑,腮边的横肉抖了抖,语气却是缓和了不少,“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跟我来。”

“去哪……”崔禧不敢违背,赶紧跟了上去。

“不该你问的,就不要多嘴。”依旧是齐恕的那套说辞。

那个胖嬷嬷头也不回地走在前头,硕大的身子,手脚短的滑稽,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倒像是只庞大的狗熊人立着。

这样一想,崔禧禁不住裹了裹衣领,脊背有些发凉。

两个人穿过一条条曲曲折折的长廊,一间间大大小小的院子,几乎每个房间前面都有端着铜盆搭着抹布的丫鬟仆从弯着腰行色匆匆,大扫除一般。

“发生什么了?”崔禧禁不住疑惑地发问。

那个胖嬷嬷扭回头慢腾腾撇过一眼来,崔禧立刻就识趣地捂住嘴,小声说,“不该问的就不要多嘴。”

“嗯。”这个胖嬷嬷扬了扬嘴角,露出个满意的笑容,也难得回答了这个问题,“明天皇上要来府里坐坐,到时候还有文武大臣,诸多公子也要一起过来。我们总不能叫旁人瞧了热闹。也免得有些长舌头的说我们王爷府处处都结了蛛网落了尘,没个人气。自然得好好拾掇拾掇。”

崔禧恍然大悟,心里却又生了其他疑惑,不是都说摄政王如何如何霸道,挟天子迫群臣,把持超纲,权倾天下的,怎么,还有人敢说这王爷府的不是?

她没敢再问。一抬头,两人已经来了洗衣房。

“到了。”那个胖嬷嬷在前头住了脚。崔禧没收住,险些撞在她身上。

“死丫头,笨手笨脚的,谁买来的!”

你主子买来的,怕不怕?崔禧小声嘟囔着,还不忘用余光瞧一瞧这个胖大婶的脸色。

“别愣着了,把这些送过来的床单,衣服和地毯都洗了。”胖嬷嬷拽过她的肩膀把人往比她膝盖都高的木盆旁边一按,居高临下地交代说,“洗不完中午就别吃饭了!听见没有?”

“啊……”崔禧抬头看了眼身旁堆积如山的旧衣物床单,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耳疾,“这么多都洗吗……”

胖嬷嬷低头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便扭着屁股往别处去了。

崔禧小脸委屈地皱成了一团,有气无力地拉过衣服来浸到盆里。

再说那齐恕上朝回来,进了书房,左右寻不见了那个小人儿的影子,便叫了手下去喊。自己则放松了身子倚在椅背上,满身心的疲惫。若不是皇上还年幼,朝堂上少不了他这个摄政王镇镇场面,他才懒得去那个只是走过场的朝会。每次朝会底下都没几个活人开口,死气沉沉。还是书房里这个有些意思,齐恕双眸微眯,想起昨天那一幕来,禁不住嘴角便微微翘起。虽说那个丫头手脚是笨了些,可留住好歹也能逗个趣。

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又爬回床上睡觉去了。

结果却是派出去喊人的侍卫陈庆独自一个回来了,“王爷。”

齐恕心情不错,说话嘴角也含笑,“回来的挺快。可人呢?”

陈庆双手奉拳,报说,“属下方到侧院,就听下面几个丫鬟说她被张嬷嬷带走了。”

“她带人去做什么。”

陈庆思忖一会儿,猜测说,“兴许,是当成新来的丫鬟了?”

有意思。

齐恕也不搭话,好看的手指在桌案上一下下敲着,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叫人猜不穿。

“王爷?”陈庆好心地提醒一声,“这张嬷嬷的脾气……”话说到最后音量却越来越小,最终闭上了嘴,只抬头看着齐恕的脸色,欲言又止。

齐恕这才开了口,“人在哪?”

“那几个丫鬟说,好像是往洗衣房的方向去了。”

两人不多耽搁,即刻就起身过去。到了洗衣房,瞧见的正是崔禧坐在矮矮的板凳上,挽着袖子,挥舞着几乎比她人还高的棒槌兢兢业业地捶打衣服。

御史家的千金跑到别人家的洗衣房来洗衣服,这场景可少见。

齐恕正要往前迈,陈庆上前一步又给拦了下来,示意他往崔禧的脸上看。只见崔禧双眼通红,两颊残留着的被手背擦上去的皂角泡沫已经被眼泪冲出了条条痕迹,纵横交错的样子,看来她也觉得委屈得不轻。

齐恕见状脸上笑意更盛,几乎要拊起掌,边走边说,“看来叫你阿福确实是不贴切,还是阿哭好些。”

崔禧闻声侧身看去,来人不是齐恕是谁。

也是天公捉弄,怎的自己每回见他都要是这幅狼狈的样子。

崔禧悲从中来,心里愤怨得很,也不去管他是齐恕还是王恕,咬着唇强忍住泪,偏回脸来继续洗衣服。

齐恕瞧见她这幅样子也不怪,负着手信步过去,问道,“不在书房好好呆着,却跑来这里洗衣服,原来是嫌我给你安排的活计清闲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