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的只不过是些琐碎小事和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老师传授的功课心里是越来越清楚,言儿倒觉得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顾言轻描淡写的回答顾青听闻反而皱了皱剑眉,虽然知道顾言一直是这个固执的性子,可是岁数到了他这个年纪,是真的希望他能早些打消掉考科举、挣功名的念头,能早些体会他的难处将顾家的产业给挑起来。
顾青虽然无奈于顾言入仕途的心思,可还是宽慰他:“功名一事不用太过着急,离秋闱还有近半年的光景,言儿你先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顾言眼皮不禁跳了跳,一想到【顾言】记忆里那些拗口的文字、烦人的经解就头大,他已经被现代社会的应试教育荼毒了十多年,早就已经够了,他是真的没有继续在考古代科举的意思啊!
可虽然是这么想,可还是对着顾青端正了态度,努力模仿原主的语气:“父亲的教诲孩儿记心里了。”
程氏看着顾言难看的脸色以为他是为了读书一事烦闷,遂在一旁忍不住也开口劝道:“言儿,你爹说的对,功名一事不用着急……大夫虽然说你已经没什么大碍,可还是要先将身子养好才是正途,那样为娘才能放心。”
顾言连胜恭敬的应着,似乎是听进心里了。
顾青松了一口气之后,淡淡的瞥了发妻一眼,对顾言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在院拐角遇到儿媳了,看她似乎也受了伤,也不知妨不妨事……”
顾言皱了下眉头,还不知怎么作答,就听见程氏急的跳脚起来:“老爷!言儿的伤刚有点恢复的起色,你这时候提那个毒妇做什么?!”
“哼!你倒是说说儿媳的伤是如何来的?”
“那是她咎由自取!”程氏浑然没有伤人内疚的自觉,反而因为生气将头上的红宝石步摇流苏晃得叮当响。
顾青看向气的面红耳赤的程氏一眼,她的面容有些憔悴,这几日为了顾言的事情他知道她应该比谁都要着急,布满血丝的眼中落在顾言身上也毫不掩饰对他的关爱之情,这是做不了假的,可他作为一家之主真心希望能家庭和睦,能让程氏看到儿媳薛婧婷好的一面。
“夫人!”
两个人都因为生气而有些红了脸,顾言头疼的在心里扶了扶额,实在不想这两人在在他面前吵起来,只能装作迷茫道:“爹、娘,孩儿什么时候娶的亲?”
顾青和程氏都把目光聚集到了顾言身上,两人听闻都是一惊,后来前者抿着嘴唇面色难看的盯着顾言似乎要将他看穿;而后者吃惊的眸子后来就变成了惊喜,上前将顾青挤到一旁拍了拍儿子的手:“左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反正言儿也决定与她和离,不必放在心上!等到你身子好些了,就将和离的事情办妥,到时候娘在给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顾青听闻气的再不愿意待下去,甩了甩袖子就离开了。
顾言看着程氏的眼中似乎装了一颗闪亮的星星,他实在不愿意她给自己灌输什么在娶的想法,只能露出一副疲惫的模样借口休息,程氏虽然还想在给儿子说些什么,可还是关心儿子的身体,又觉得这件事急不得,嘱咐了一阵也没有在做逗留回房歇息了。
待书房重新安静下来,顾言疲惫的望着遮住天花板的帐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顾家还真是乱呢……
【顾言】的记忆他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该知道的一些事情只要认真想想总会寻出一些蛛丝马迹,可就是那天【顾言】在官媒衙门门口是因为什么伤的他却是始终没有头绪,明明后来都能清楚的知道走的哪条路、去的哪家医馆都能清楚的了解,甚至程氏将【顾言】妻子推在了花架上之时,他说了什么他都能张口就来……可就是那一小会儿,不过几分钟的片段,他每每要想起之时便是头疼欲裂,像有千百万根针刺在他的脑袋里一样。
罢了罢了……
想不起来就不要在想了,反正【顾言】也是决定要还她自由才会去那里,他既然承了【顾言】的身子,便替他达成这一桩心愿吧……
手下意识的想胸口掏去,他记得当时【顾言】就是将和离书放在了那里,可是指尖碰到了上面却立马疼的龇牙咧嘴,好大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他忍不住又扶了扶额,是啊,他忘了,衣服早就被人换了……
胸口的痛感终于减弱,他下意识轻声呼唤着【顾言】熟悉的名字。
“顾安。”
没一会儿书房的门便被一个瘦削的青年打开了,青年颧骨如丘壑那般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正是【顾言】的书童——顾安。
顾言起身看着青年手中残破的书本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嘶哑着声音对他道:“不是说过你想看书便来书房看吗?”
顾安是顾家大总管顾福之子,比顾言要小上两岁,从小便跟在顾言身边的伴读,照顾顾言生活起居。顾安心性纯良,事事为【顾言】着想,而顾言待他也甚是亲厚,小时候知道他想读书之后便在书院把夫子所授知识也给他讲一遍,回到家里书房里的书本也任他摘抄观看,有什么事顾言不愿意对旁人开口的,但会对顾安倾诉,所以,顾安称得上是最了解顾言的人。
顾安听闻红了红脸,上前扶住起身的顾言忍不住支吾着:“小的看少爷累了想让您多休息休息,就在廊下看了会儿以前摘抄的……”
顾言挥了挥手,胸口的咳嗽感上来咳了好大一会儿才喘过来一口气,涨红着一张脸问道:“我怀中的和离书你可见了?”
顾安愣了一下,皱着清秀的眉头一阵儿,还是从怀中掏出块汗巾打开,里面安安稳稳的躺着一张折了几折的纸张,上面开出一朵朵鲜艳的红色花朵,他顿了一顿,将染了血的纸张给捧了上去。
顾言接过的时候,心中一股酸涩感突然涌了上来,苍白的嘴唇抖了抖说不出来一个字,等到将纸张握在手里时又忍不住微微颤抖,没有了再打开的力气。
这是……【顾言】的心情吗?为什么自己如此感同身受?
顾安看着顾言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欲言又止了一番还是开了口:“少爷……莫要伤神,少夫人不是故意的……”
顾言听闻顿时有些诧异,刚才涌出的酸涩感顷刻间烟消云散,接着又闭上眼紧紧的攥紧那张纸,苦笑道:“我……记不得了……”
顾安看着他伤神的模样欲言又止,反复试探了几次还是忍不住开口:“那天顾安见是少夫人……”
“顾安!”
顾言突然出声厉色打断他,顾安先是一愣,随即低眉顺眼不在开口。
他看见顾安错愕的盯着自己,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又想起以前【顾言】的语气,深吸一口气道:“你什么时候也学的与那些长舌妇那般?”
顾言虽然记不清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这几日从下人口中听到的闲言碎语,又结合起那天的情形来人心中的天平不免也有些倾斜,可刚才顾言却是下意识的就对她起了维护之意,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何,或许是从【顾言】的记忆中相信她并不是那种人;又或许是因为在现代最后一天时,亲身经历的一些事情让他改观……
顾安垂眸:“是顾安错了。”
顾言将那染了血的和离书打开,上面一些地方被血染的通红,浓厚的血腥味立马钻进了他的鼻子里,那腥甜的味道让他有些恶心。他曾经学过几年毛笔字,认得出纸张是上等的宣纸,也从【顾言】的记忆得知他是拿了他所用的最好的纸张所书。
虽然纸张被血污了,但还是不影响辨认,一手端正的颜体蝇头小楷便跃然于纸上: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在【顾言】的记忆中当晚他一夜未眠,废了一大刀宣纸才写出这篇和离书,到了后来又砸了一方砚台,毛笔全都扫落在地才终于能止住眼泪,用了最后一张完整的宣纸才将此书写好,独坐在书桌前到天亮。
第二天顾安来收拾时,【顾言】失魂落魄的压根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何处,究竟在做些什么。
顾言苦笑,【顾言】那时候的酸楚旁人不知他可是理解的清清楚楚,噬骨钻心的疼痛消耗了他所有的精气神,自己那夜也如同【顾言】那般,潦倒的在宾馆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香烟,细数着这种种,心里烦闷的难受,却不敢在喝酒,生怕误了第二天的“正事”。
顾言嘴角嘲讽的勾了勾,然后将和离书整齐折好,压在枕头下,淡淡的对顾安开口:“这几天少夫人过来帮我挡着,我不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