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松华和两个同寝室的男生跑下楼,一阵风一样,呼啸而来。
奔到一楼的106门口,一个男生站在那里,正是方离,低头看着什么。
傅松华猛地一拍他肩膀:“干什么呢?等你们班的瘸体委?”
方离回过头,眼神里有点细微的茫然:“嗯,他给我发短信了,说出去吃早点,叫我别给他打饭了。”
傅松华“哦”了一声,举手去敲106的门:“班长!班长……”
“和你们班长一起去的。”方离小声提醒。
傅松楞了一下:“卧槽班长连个信都没给我留!”
他身边的两个男生一起悲愤:“班长变了,以前都等我们的。”
“有了新的小妖精!”
几个男生满嘴胡说,一起往外走,傅松华忽然停下来,看着在后面还站在那里的方离:“走啊,一起去食堂。”
方离呆呆地看着他:“啊?……”
傅松华一把搂住他瘦弱的肩膀,粗鲁地往前带:“跟你说多少次了,别跟你们那个小瘸子混,以后跟着哥混,知道吗?”
方离踉踉跄跄地被他搂着,脸红得不行:“你、你松手……”
“我跟你说啊,我看人准。”傅松华口气充满恐吓,“你别看那个瘸子一天到晚懒洋洋的,绝对是个狠角色,你跟他玩,就是个端茶送水、打饭买饮料的命。”
“没关系……”
傅松华怒了:“没关系个屁!你看他转身就有新朋友了,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方离低下了头,长长的眼睫覆盖下来,脸色有点苍白。
傅松华低头看看他,又有点后悔:“哎,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说,阮轻暮那样的狠角色吧,会欺负人的。也就我们班长能搞得定他,懂不懂?”
他身边的两个男生也都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他打刘钧的时候,真的吓人。”
“嗯啊!打刘钧那一下不吓人,吓人的是他打完了以后那个笑,我觉得就跟反社会人格似的,卧槽我就在边上,吓得一激灵!”
方离默默地往前走:“不是,他人真的很好……”
傅松华不耐烦了:“是啊是啊,你说了多少次了。哎我说,你是不是在你们班没什么朋友,所以觉得他肯理你,就特感激?”
方离脚步一顿,忽然用力挣脱他,快步跑开了。
傅松华望着他的背影,有点恼:“难怪没朋友,怎么这么孤僻!”
他寝室的男生摇摇头:“你理他有啥用?我们和他又不在一起上课下课,他在班里还不是一个人?”
傅松华愣了。
好半晌,他有点气鼓鼓的:“为什么啊?他这人脾气好,又软乎乎的,长得也不丑,9班的人干什么排斥他?”
“娘嘛!”他的室友说,“刘钧他们以前拍过他兰花指的照片,在班级群里传呢。”
“对啊,有一组照片呢。我还记得传过一个视频,拍他走路的背影,还配了人妖的对比图,哈哈哈,是挺女里女气的。”
傅松华猛地停了下脚步:“我怎么不知道?这么操蛋?”
“您老天天看NBA,哪有空看这些八卦?”
傅松华怒了:“他走路哪里女里女气了?我看着挺正常啊。”
“刘钧他们拍了视频以后,他就改了吧?”两个男生不以为意。
几个人进了食堂,傅松华的眼睛四下看,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方离,郁闷地和两个男生坐下了。
他狠一吸管戳破了豆浆的盖子,一口吸进去,然后就“哎哟”叫了一声,烫得跳了起来。
“操!”
室友笑得嘎嘎的:“哈哈哈哈,你傻啊,豆浆一直都烫,也不开盖晾晾?”
傅松华一双浓眉拧得死死的,咬着大肉包子,半晌憋出来一句:“妈的以后看到刘钧,见一次我打一次!”
两个男生吓了一跳:“我靠老傅你怎么了?班主任都说了,以后再打架,直接给处分,你傻了啊?”
……
阮轻暮慢悠悠晃进9班教室的时候,早读课刚打铃。
唐田田已经在考勤点名了,看到他进来,在他名下打了个勾。
阮轻暮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了英语书。
周围的人都在补作业,有的是不会,有的是压根儿没写。白竞从前面扭过头:“喂,体委,你作业呢?拿来看看行不行?”
阮轻暮看着他:“你有什么误会,觉得我会做作业?”
白竞挠挠头:“你现在和秦大学霸关系那么好,又同居哎,都不找他抄个作业?”
黄亚也转过头:“就是就是,都一起吃早饭了!”
阮轻暮愣了一下,这就人人都知道了?
方离回头看着他,小声提醒:“贴吧里有专楼,刚刚有新照片……”
阮轻暮掏出手机,找到学校贴吧,进去瞅了一眼,还真是。
这栋楼他以前是见过的,在开学第一天就开了起来,还搞了个什么镇楼照,就是那天他和秦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知道被谁偷拍了一张,现场就转播了。
画面中,他和秦渊面对面站着,秦大班长冷如冰山,他则眼神怔然,被拍出了一种羞耻的幽怨来。
而且虚化得有点厉害,整个照片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旁边的人都被P没了。
下面的评论乱七八糟的,足足有几百条,什么样的都有。傅松华还顶着大名出来叫嚣:“哪个孙子拍的,出来遛一遛!把我P没了就算了,后面一张在我脸上贴了个向日葵是什么鬼!”……
再往下翻,居然还有一张新的。
在食堂里,他们9班和1班的男生们在一起聚餐,也被旁边的好事者拍了下来,发在了这里。
那天是半阴天,阳光不如第一次照片那天灿烂,照出来的影像有点背光,男生们的样子都不是很清晰,大多数都是侧面的剪影。
画面上有很多人,中间正好是他和秦渊,旁边坐着傅松华和方离。
照片也不像是很讲究,可是就是抓得极好,画面上,他和秦渊正好抬头相视,秦渊虽然依旧淡淡的,可是在逆光的模糊下,好像没有了以前的冰冷。
而他自己,唇角却带了点笑意。说不好是挑衅还是慵懒,反正模样有点痞。
旁边,傅松华正搂着方离,一口大白牙龇着,笑得阳光又肆意,方离没戴眼镜,眼神迷迷瞪瞪的。
这张照片接在前面的高楼后面,还傻逼兮兮地起了个名字:“学霸班和学渣班的破冰瞬间”。
下面的讨论热烈程度更高,都在惊叹这种世纪之交的建立。
还有人在科普这场跨班聚会的原因,阮轻暮兴致勃勃往下翻了几下,忽然就看见了刘钧的痘痘大脸,下面的标注是“一手牵起两个班级红丝带的男人”。
再往后看,就看到了今天早上最新的一张。
没想到那两个女生真的把照片发上来了,还挺好看。
小巷里满是清晨阳光,脚下的水泥路面在镜头里有点陈旧,他们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背景是各家早点铺,充满悠然的烟火气。
阳光照在他俩的侧脸上,都是表情安宁。微微的曝光不足下,有光点在跳动似的,铺满了两个人的身边。
他歪着头,看了照片一会儿,伸出手,偷偷把那三张照片点了保存。
刚刚存好,白竞的脑袋已经凑了过来:“阮哥你在看啥?”
阮轻暮正保存照片呢,冷不防被他吓得心跳,伸手打了他的脑袋一下:“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忽然冒出来,跟个鬼一样。”
白竞捂着头,小声嘀咕:“切,看到了。在欣赏自己的专楼帖呢。”
方离小声问:“……我以后还要不要给你带早饭了?”
阮轻暮唇角微扬:“不用啦,谢谢你。”
“那、那我要不要等你一起?”
阮轻暮不在意地挥挥手:“也不用了,我和室友一起去,时间一致。”
方离低着头,半晌才轻声道:“哦,好。”
白竞在一边痛心疾首:“阮哥啊,你明明和大佬走得这么近,抄点作业造福全班行不行?白瞎了这近水楼台啊。”
阮轻暮白了他一眼:“断了这念想吧,我就算和他再好,他也不会把作业给我抄,懂不懂?”
“为什么啊!”
“原则问题。”阮轻暮悠悠叹气,“你问他问题,他会认认真真给你讲,但是要作业抄,没门。”
黄亚在斜前方回头:“骗人,秦大佬才不会给人讲习题。”
阮轻暮摇头:“不,只要你问,他一定会。”
白竞不服气:“就没人见过他给人讲习题好吗??”
“那是因为你们没问。”
众人:“……”
好吧竟然无法反驳,谁特么地敢去找那座冰山问问题?!
唐田田在前面敲了敲桌子:“大家注意啊,作业马上要交了,后面的几位,都补完了吗?”
几个男生一哄而散:“卧槽只顾着聊天了,八卦误事!”
阮轻暮抓起作业本,胡乱把剩下的空题都写了个遍。
数理化都够呛,特别是物理和化学,由于上的是竞赛班,内容像是坐了火箭一样狂飙,他这几天都听得糊里糊涂,瞌睡不断。
英语倒还好点,是在原先的行政班上的,进度正常,他这两天又提前预习了,作业做得快,准确率也高。
语文也好得多,古文内容不必说,现代部分其实多看多想以后,也能融会贯通。
四周已经有一些人在背课文了,叽里呱啦的,他戴上耳机,遮住了外面的噪音,开始看英语。
拿着秦渊给他的那个小册子看了一会儿,早读课就结束了。今天是周六,只排了半天的课,下午是空闲时间,没有像周一到周五那样排走班的课程。
他想了想,忍不住给那个崭新的微信号发了第一条消息。
“下午我回家,你呢?”
不知道那个家伙什么时候能看到,不知道会不会回。
下午坐在一起上课的时候,好像从来没看到过他摆弄手机。
可是,只过了一两分钟,微信的静音提示就点亮了屏幕。
“我也回家。”
回复简单得和人一样,索然无趣。
阮轻暮看着那条回复,笑了。
“那,吃完午饭一起走?”
发完了这条,对面迟迟没有了回音。
阮轻暮又有点忽然的后悔。
哎呀呀,自己这真是神经病,好好的干什么邀请人一起走?又不在一个班,人家又不和他住一起,方向一定也不同路,难道一起走到校门口,就同行这么三分钟的路吗?
就在他正要收起手机时,忽然,屏幕又亮了。
“好,一起。等你。”
……远处的1班教室里,傅松华瞪大了眼睛:“说好下午打场球再走的,怎么又反悔啦?”
秦渊淡淡地按熄手机屏幕:“有点事,这次不了。”
傅松华狐疑地凑近了他,仔细研究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老大你发烧了是不是?怎么脸这么红,眼睛这么亮?不舒服你直说啊,赶紧回家休息!”
校篮球队每周六下午固定练球,秦渊虽然没正式参加球队,可是球技在篮球队也是横着走的存在,傅松华和他打配合尤其顺手,每次都死活拉着他一起。
哎,老大不打有什么意思啊,不打配合,虐人都没劲。
9班教室里,牛小晴忽然站了起来,大声开口:“各位同学,今天下午我们班要出本学期第一期黑板报,我昨天做了几种设计稿,但是缺乏能动手画出来的人,有没有同学自愿留下来,帮着一起出出力?”
吵闹的课间教室安静了一下,半天才有人叹了口气:“宣传委员啊,你醒醒。你看我们班有像是会画画的人?”
“牛姐,你不如去求求柳斯媛。她虽然去了文科班,可是毕竟是我们原来的宣传委员,说不定能帮帮手……”
牛小晴急了:“我问过了,她要忙自己新班的板报,没时间帮我们。”
黄亚缩了缩脖子:“本班是艺术黑洞,谢谢。”
唐田田鼓起勇气,走到后排的一个男生面前:“王立,你能帮帮忙吗?我记得你以前美术课成绩不错的,小晴刚上任哎。”
那个男生正想说话,忽然,他后面的刘钧冷笑了一声。
“王立,别忘了下午打球。”
王立本来就是平时跟着刘钧混的,闻言脸色一僵,立刻点点头:“班长对不起啊,我们约好了打球的。再说我画画也真不行。”
全班同学都低下了头,有人低头装没听见,有人继续抄作业,牛小晴脸涨得通红,那么大高个儿,又可怜又凄惨地站在座位上。
好半天,她终于一屁股坐下,沮丧地不出声了。
刘钧大剌剌地站起身,搂住王立的肩膀往外带:“走,撒尿去。”
走廊上,只听见他嚣张的声音骂了一句:“一群傻逼,不是都叫我下台吗?离开我们几个,看他们牛逼个屁。”
阮轻暮摘下了耳机,听着走廊上若隐若现的话,再看看前面垂着头的牛小晴,脸色冷了。
一上午的课很快就过去了,有的同学家比较近,直接就离了学校赶回家吃午饭,离得远点的同学就先去了食堂。
阮轻暮去食堂吃完了饭,刚回到教室收拾课本,就看见教室里后黑板那儿站了两个女生。
身材娇小的唐田田吃力地踮起脚,正在帮牛小晴擦眼泪。
“呜呜呜……太难看了,怎么这么丑?”平时威风凛凛的牛小晴哽咽地差点喘不过气。
阮轻暮一抬头,差点没被后墙黑板上的印象派画作冲击到三观尽碎。
就这么一会儿吃饭的工夫,黑板上就多了一大片一言难尽的画面,颜色斑斓,线条抽象,就是辨认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阮轻暮走到后排,慢吞吞地收拾着课本和作业,只听到唐田田小声安慰:“没事了,黑板报评比又不是什么大事,垫底就垫底,也没人会怪你的。”
“可是我主动竞选宣传委员的啊,要真的倒数第一,我怎么见人?呜呜呜……”牛小晴越想越伤心,举手抹了一下脸,草绿色的水彩颜料擦到了脸上,一片惨绿。
唐田田叹了口气:“要不你等等,我再去求求王立,求他来帮帮忙……”
冷不防地,她耳边响起幽幽的一声发问:“这画的是啥?野菜地吗?”
牛小晴一扭头,正看见阮轻暮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忽然“哇”的一声,哽咽得更厉害了。
阮轻暮:“……”
女孩子真是可怕,说句实话而已嘛。
唐田田赶紧搂住牛小晴,无奈地看了阮轻暮一眼:“别瞎说,画的是花田。”
阮轻暮:“……”
对不起,真没看出来。
他伸手接过牛小晴手里的设计稿,又看了看黑板,口气诚恳:“设计稿忒俗了,真的。画得也丑。”
唐田田:“……”
阮轻暮正要接着说话,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秦渊的微信跳了出来:“现在走不走?”
阮轻暮拿着书包,走到了后门口,正要回一句“马上出门”,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周六下午,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个一筹莫展的女生,在那儿站着,一个还在哭,一个在笨拙地安慰。
他的手停在了微信页面上,犹豫了一会,终于打下一行字:“班里有点事,先不走了。你自己回家吧?”
刚刚拎着书包走到门口的某人停住了,薄薄的眼皮垂下来,盯着手机。
阮轻暮等了半天等不到回复,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和上辈子一样,一不高兴就不理人。
正要再解释一句,对面,回复终于到了。
淡淡的,像是很随便的口气,却又像是有点郑重似的:“没事,我等你,多久都等。”
作者有话要说:阮阮:本少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秦渊:哦?我不信,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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