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的目光齐齐射向章斐然。
在这种时候谈签约合作，还要甩开经纪人先单独找章斐然聊，覃筱晓的用意大家都能猜到。
但以章斐然平日的性格，这种饭局他是一定一定不会参加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薛少渝先开口：“章斐然你应该去把覃筱晓那个女大佬陪好了，现在不是你想清高就能清高的时候，你别忘了，当初我替你去伺候了岑世鹏那老家伙，到头来鸡飞蛋打，我的损失还没找你算呢。现在你要是能从女大佬手里拿到代言的组合约，才算是将功补过。”
章斐然手心里已经攥了一拳头的汗，他抬眼看向面前这几个人，见大家都没说话，明显是在等他的反应。
其实薛少渝也没那么舍己为人，他私底下从岑世鹏手中拿到了不少好处，队友们都心知肚明。
章斐然目光在薛少渝脸上钉了一会儿，转而又扫了大家一圈，轻轻一笑：“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又没说我不去。”
众人都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你去？”
“去。我尽量谈成组合约，尽量。”
谭柏用力拍着他的肩膀：“愿意去就行。你回去提前了解一下覃筱晓的爱好什么的，带点儿合适的礼物，做到投其所好吧。”
袁清池走到他面前：“小五，尽力了就行，结果……”他把“不重要”三个字咽了回去，也使劲地拍了拍他。
雷垒轻咳两声，压低声音跟他说：“那啥，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小心点儿吧。”
奚祁轻拍他一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章斐然一愣，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薛少渝站他面前懒懒散散笑了笑：“想开点儿，跟覃筱晓还不错，你不吃亏。”
章斐然可没想过要奉献。
他之所以点头去赴约，是因为去了还能有一丝希望，不去就彻底没戏。
他之前是陪酒都不愿意的，但现在自己犯了错，得尽快赚钱还钱，只要不陪床，什么陪酒陪聊陪玩不出格的事情，他还是能接受的。
他考虑到了各种可能性。
若是喝喝酒聊聊天就能拿下广告代言的组合约，那就皆大欢喜了，他的负罪感也能减轻几分。
若是没把覃筱晓哄高兴，没成功完成任务，那就多跟她说点好话，只要不得罪她就行。
哪怕出现了最坏的情况，他跟覃筱晓撕破脸皮了，被打压封杀，他大不了就此退出娱乐圈。
反正现在的处境，也快接近退圈了。
所以他没什么可怕的。
他按照覃筱晓那边工作人员要求的时间，提前了五分钟到达约定的会所。
却被服务员带到了另一个包间，说要等着到时间了才能进入约定的包间。
五分钟之后，他被准许进入包间，一推门就愣住了。
包间里硕大的餐桌上摆了简简单单几道菜，但只有一副碗筷，一张餐椅。
碗筷旁还有一个无线话筒，而餐桌旁是一整面玻璃隔断。
从他的角度往玻璃里面看，什么也看不到。
他确切地记得自己以前也来过这个包间，上次来的时候包间里还不是这种格局。
这一整面玻璃隔断，显然是刚装上的。
“来了？”
玻璃隔断里面响起一个声音，吓了他一跳。
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个声音……是男的？
不是年逾四十的覃筱晓覃姐覃老师吗？怎么变成了一个男的？
虽然经过玻璃的阻隔，使得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但至少听得出来是个年轻男人。
而且，他从外面看不见玻璃里面，但那人却能从里面看到外面的他。
这种玻璃，在他母亲的培训中心里也很常见。各个琴房和教室都是用这种玻璃进行隔断，既方便家长从外面看得到孩子的一举一动，孩子从里面看不到外面，也不至于受到外界的干扰。
可他想不明白，这个会所这个包间，为什么要临时加装这种玻璃隔断？
“坐。”
章斐然在仅有的一张餐椅上坐下，问里面：“您能看到我是吗？”
“对。”
“那您……”
不是说一起吃饭谈合作吗？这一张椅子一副碗筷，那人还躲在玻璃后面，是想看他表演一个人吃饭吗？
哦，表演，他光惦记着谈广告约，还忘了对方还想签他的影视约了。
那现在这是……独辟蹊径要考查他的演技？
何况他不是覃筱晓，那他究竟是谁？
“筱晓让我负责跟你谈合约问题。”对方又开了口。
“哦。”
章斐然看了看桌上的菜，只有三菜一汤，但都是这家会所最经典的菜品。
谈合约那就谈啊，想考验他就赶紧说要求啊，现在这样搞得他实在是紧张。
玻璃背后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别怕，我只是有点特/殊/癖/好而已，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章斐然本来只是紧张，但不害怕，被里面男人这么一说，他反而有些害怕了。
一上来就说自己有特/殊/癖/好，这直奔主题的速度也太快了。
能是什么特/殊/癖/好呢？
一低头看见桌上的菜品和碗筷，章斐然心里一抽。
这仅有的一副碗筷，如果是为他准备的，那里面那人的爱好是看别人吃饭？
如果这副碗筷是为里面那人准备的，那他的任务又是什么？
该不会是人体盛宴吧？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章斐然一个轻轻的寒颤，又赶紧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再说这三菜一汤也不适合人体盛宴啊。
似乎是看到了他那个寒颤，里面那人笑得很是愉悦：“还是吓到你了？别紧张，你先吃饭吧，一边吃一边聊。”
章斐然略微放下心来：“我一个人吃吗？”
“对。”
“您不一起吃吗？”
“我刚从另一个饭局过来，就不吃了。”
他不吃？那鬼知道这些菜有没有下药。
章斐然对着三菜一汤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动了筷子。
戴文宇在外面待命呢，万一菜里真下了药，自己一旦觉察出不对就可以悄悄一键拨号给他求救。
可这种被人从暗处盯着他吃饭的感觉实在别扭，他只是每道菜都尝了一点点，就打算结束这顿饭了。
里面的男人突然发问：“你是真不认识糯米的糯字吗？”
章斐然筷子在空中停顿一下，继续夹菜：“认识。”
“你懂通货膨胀是什么意思吗？”
“懂。”
“那为什么会说错？”
章斐然放下筷子认真想了想要不要跟这个不知真面目的陌生人说实话，又听男人说道“其实我不算你们这个圈子的人，顶多算半个资方，所以你不用担心你说的这些话会被传出去。”
传出去也没什么。超动能只是要求他不能说最近这次口误的事儿，没说连之前的口误都不能提。
他开始往碗里盛汤，回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让我自己手拿话筒说几句，或者是群访的时候一堆话筒递到我嘴边，我就会非常紧张，紧张到脑子一片空白……所以，就经常颠三倒四不知所云，要不就是很熟悉的字很熟悉的词一下子就不认识了或想不起来了。”
里面的男人笑了笑：“你每次都把超动能说成超能动，我还以为你是潜意识里觉得超能动念起来更顺口呢。”
“我确实也觉得超能动念起来更顺口，但我其实平时记得挺明白的不会出错，可惜一对着话筒就不行了，脑子一当机，自己说了什么，怎么说的，自己都意识不到。”
“其实我觉得你们那个男团名字特别难记，我经常会说成1578或者1798，可你就算对着话筒的时候也没说错过。”男人说。
“因为我死死地记住1758是一起舞吧。”章斐然说，“不然连自己的组合名都说错了我就该自刎在团里了。”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没试着做出改变？比如找医生看看或者坚决避免对着话筒接受采访？”
“我之前没有意识到是这个原因，后来是打算去找个医生看看，还没来得及就又犯错了。”章斐然自嘲地笑笑，喝完汤放下碗，跟里面说，“我吃好了。”
“你吃这么少？”里面似乎很是吃惊。
“嗯，我一直吃得不多。”
身为爱豆，身材管理当然是重要且严格的，他平时就吃得很少，今天这种场合更不敢多吃。
里面那男人被这一打岔，似乎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想知道我的特/殊/癖/好是什么吗？”
章斐然洗耳恭听。
男人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笑意：“我啊，我就是特别喜欢看别人很紧张很窘迫或者很尴尬很羞愤的样子，尤其是那种想哭又不敢哭或者哭不出来的样子。”
明白了，就是喜欢看别人出丑呗，也明白了他找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男人接着说：“可这种又是可遇不可求的，让我太不过瘾了。我也专门找人在我面前演过这种戏码，可他们要么演技太尬太辣眼睛，要么紧张窘迫的样子看起来很丑，没一个让我满意的。”
男人说到这儿顿了顿，见章斐然没有反应，加重语气道：“我就挑明了吧，我呢，就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暴发户，所以这爱好也有点奇怪。那天无意中看到你说错人家广告词的那个视频，觉得你是最能满足我这恶趣味的人，恰好我又跟覃筱晓有点交情，就通过她找到你了。”
“所以……”章斐然试探着问，“广告约和影视约还存在吗？”
或许压根只是个幌子？
“存在的啊，这是真的。”男人说，“覃筱晓公司本来就想签新人，广告资源和影视资源都是有的，不过也确实很多人想撕资源。”
“那……我要是能让您满意，那个广告……”
“我是这么打算的。”男人好像是打开杯子喝了两口水，说，“你应该还有各种通告，我也不是那么闲的人，我们先暂定每个星期聚一次，连续四次，如果你每次都能让我的恶趣味得到满足，这个广告就归你。这个决定权我还是有的。”
“我能先问一下是什么广告吗？”
“一个手游的代言。”
“哪种类型的手游呢？”章斐然继续问。
“我本来不该现在说，但既然你问起，我不介意先告诉你。手游叫中原霸业，你觉得是哪种类型呢？”
章斐然点点头，明白了。
男人又说：“本来呢，谈广告应该跟你们公司谈，但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如果我让你自己报价，你报多少？”
这给了章斐然不小的压力，他从来没有过谈这种事情的经验，沉吟片刻之后，壮着胆子报了一个价：“两年，1600万。”
玻璃后面是一片寂静，几秒钟之后一阵大笑从里面传来：“小朋友，你在逗我？”
笑过之后男人似乎是敛起了笑容，声音变得严肃：“你们1758之前代言超能动，哦，对不起，是超动能。你们之前代言超能动，草，超动能，都是被你影响的……”说到最后实在是没绷住，笑了。
隔着玻璃都觉得他笑声很好听，低沉中带点说不出的味道。章斐然甚至觉得他就是故意的，虽然他知道最不该笑的就是自己，但还是没忍住低头莞尔。
“你们1758代言超……超动能的时候两年也不过就是一千万出头吧，这还是去年的行情。你知不知道因为今年整体形势不好，很多品牌商开价直接少了一个0？”
“还有你们原来代言那是运动饮料，是快消品，我们这手游能跟快消品啊汽车啊家电啊手机什么的相提并论吗？”
“你就算不参与谈判也该知道大概行情吧？就拿手游来说，生命周期短，营收不稳定，运营成本高，代言费四五百万就已经算是很有诚意的价格了，手游项目号称代言费上千万的，要么是只存在于通稿里，私下不定打了几折呢，要么，就是品牌主是冤大头。”
“我们公司上一款手游找了那个非常著名的主持人代言，他甚至还把整个广告都植入进了他主持的那档国民度非常高的节目，总共也就不到五百万代言费。”
“所以小朋友，你这一开口就是两年1600万的报价是什么意思？”
章斐然知道自己这个报价偏高，但他想尽快还清欠公司的那一千多万，以弥补因为自己的失误为公司为队友们带来的损失。1600万的报价是留了讨价还价的余地的。
他说：“我们毕竟是五个人，还是两年，而且——”
“谁说这个广告是要给你们五个人的？我找的是你章斐然，不是1758男团。”男人打断了他。
这下轮到章斐然惊讶了：“不是说可能会跟我们签组合约吗？”
男人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找你们公司的时候说的就是找你个人，我从来没提过要你们男团一起上。”
所以谭柏明知道对方是要签个人约，却还是告诉他们五个人，对方可能会签组合约？
所以给了他们希望，如果一旦谈不成组合约，他又会成为那四个人眼中的罪人？
可现在不是跟谭柏计较的时候，他定定神，说：“可是我真觉得对这款手游来说，我们1758一起上效果会好得多。”
“哦，说说理由。”
“从手游名称来看，这是一款争霸类游戏，不可能凭一己之力赢得霸业，所以肯定会有各种兄弟情，而我们作为一个整体来代言这款手游，主题和宣传点就是兄弟情，到时候大家玩的时候也是组团花钱组团玩，这营收流水立马就跟上了。我们五个人一起上虽然会贵那么一点儿，但一定能带来翻倍的效益。”
玻璃后面沉默良久才开口：“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报价。”
“我们是非常有诚意的，所以报价上我们可以再商量……”
“没得商量，我们公司预算有限，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代言费撑死了五百万一年，两年九百万，税后。无论是你一个人代言，还是你们整个团代言，都是这么多钱。你要是接受不了，现在就可以出这个包间，有的是人排队等着。”
对现在的行情来说，这个价格已经很良心了。章斐然懂。
男人又问：“所以你还想要整个团代言吗？还是签个人约？”
两年九百万，如果他签个人约，九百万都归公司，他接下来的还债压力就会大大减小。
若是签组合约，除去公司抽成和队友分成，自己到手的就少得可怜了。欠公司的一千多万，猴年马月才能还清吧？
男人又强调了一句：“你想好了再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