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游老期待成年礼了,他小时候没有点过蜡烛,现在却有一群人为他庆祝,多好啊。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很希望凌元、凌楚、青鳞可以在这天送他礼物,说声生日快乐,他们一起围着大桌子吃火锅,就是美得不能再美了。
太美了,所以没戏了。
方游很轻的叹了一口气,因为吹了半晚上的风,他的脸色发白,神情也有些茫然,只看了一眼凌元就收回了目光,垂着眼不说话。
凌元停下了脚步。
慈云乖巧地蹲在旁边,低声嚼了两口草。
月光很亮,冥蝶忽然纷纷浮了出来,湖上弥散开了大片大片的雾气,让一切都模糊了。凌元白衣上还沾着血,呼吸略有些不平,见此,握着东西的右手攥紧了。
半晌无言。
方游觉得呆够了,慢吞吞地站起来,他拍了拍慈云,就牵着小鹿往回走。路过凌元时他神情不变,好像只看到了块石头。
但不出意料地被抱住了,方游掰不开锢住腰的两只手,干脆转过头一口咬在凌元肩膀上,用力之大简直快把自己牙崩掉。凌元却一动不动,甚至撤掉了全身防御,任他咬得鲜血淋漓。
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方游忽然觉得这种行为太少女了,于是住了口,气得嘴都要歪了:“放开!滚!”
他原本是舍不得对朋友说重话的,但此时他五脏六腑都在烧,脑子也搅成一团,心里面就只有一个念头:凌元凭什么抱他?!他干什么抱他!
“我又不是你们龙族的人,我为什么要替你们考虑?你们既然和鹿闲是一起的,告诉我就行了!你等着,回仙宗我们就散伙,队友也不做了,我高兴得恨不得吹唢呐庆祝!”
方游大力一推,这次终于把凌元推开了。但他自己也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脚底还梗到了块尖锐石头,划开了好大一条口子。
“……”方游眼眶发红,人倒霉起来的时候,果然喝口水都塞牙。
他再也不想看见这些人了。
散伙吧散伙吧。
方游忍着痛,一瘸一拐扶着慈云坐上去,他要回部落洗个澡,再美美睡上一觉,凌元爱在这里呆多久随便他。但过了一会儿,慈云却没有动,仍旧笔直的站在原地。
方游正想催促,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这股血味大得他根本没法忽视,不由抬头看了过去。
凌元神色如常,在半尺之外静静地看着他,没有阻拦。但方游察觉到,他的右手稍微往后躲了躲。
慈云打了个响鼻,缓解了一下凝滞的气氛。
方游过了片刻,还是开口问:“你受伤了?”
凌元却没有说话。方游咬牙,决定治好他的伤再散伙,反正也不急在一时半刻,于是从慈云背上下来,直接走到凌元面前撩开了他的袖子。
凌元低头看着他,金眸幽暗。
方游在看到伤势时,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凌元手臂发黑,应该是中了毒,但是龙血天生至纯,所以毒液无法深入肺腑,却将他的整个皮肤都几乎灼烂了。
“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见到这些不会绕着走吗?受了伤也不去找青鳞和你竹马处理,还要来这里麻烦我。”方游骂骂咧咧,一个言灵术总算缓住了皮肤溃烂。他故意重重一扯绷带,冷哼一声,“弄完就散伙。”
凌元坐在他身边,任他欺负,仿佛他扯的不是自己的手臂,而是一个萝卜。
方游觉得无趣,手下放轻了,帮他把污物一点点挑出来,最后细心包扎好。因为太过专注,他没发现凌元什么时候挨了过来,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微阖着双眸,似在享受。
淡淡的莲花香气铺开,方游指尖微顿:“好了,滚吧。”
凌元嗯了一声,仍没有动。
方游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未来得及细想,手上就多了一枚魔珠。这枚珠子入手冰凉刺骨,颜色紫到发黑,而且里面已经有了成型的魔婴,至少是七阶以上的魔族才能生出。
方游把玩了一下:“你给我这个做什么?”难道这就是给他的生日礼物?嗯……还挺别致的,虽然他用不了,但卖掉也是一笔钱。
凌元在他颈间叹息,轻声道:“别气了。”
方游怔住了,捏着珠子没说话。
凌元从侧面看着少年圆黑黑的瞳仁,嗅着他的味道,体内沸腾的戾气早已平息,心里宁静一片。自入北来,他便能察觉到方游的变化,却不知该如何哄他。鹿闲对龙族的重要毋庸置疑,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成了半个亲人,所以许多事上都不愿与他计较,爱护也成了习惯。
但方游不一样。
凌元自出生起两百余年,孑然一身,煞气相伴,唯有在桃林的一眼,忽然明白了何为春暖花开,人间四月。
他第一次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
平地起了风,月亮高悬,雾都散了。
方游脚也包扎完毕,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草根,听凌元说一路历程,心里还是恹恹的,但也没发飙了。在谈到这枚魔珠时,凌元顿了顿:“这是我猎的。”
方游吃了一惊:“你没带其他人?”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方游咂舌:“你为什么这么干?”
但凌元却没有回答。
方游更好奇了,仔细观察魔珠,但没看出别的什么,只能问道:“这颗珠子有什么特殊的吗?”这话一出,他却发现对面人眸色深了许多。
凌元顿了顿,难得羞赧:“聘礼。”
“……”方游嘴里的草根掉了。
他怀疑是这里风太大,让他听错了,什么什么礼?聘什么?
“族内有习俗,求亲要猎杀魔族,我猎到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东西,只是此地偏远,只能回到中洲后再从龙族运来。”
凌元略略移开了视线。
猎杀的猎物不需要最好,但一定要超过自身实力,越高越显得对伴侣的重视,凌元还未封神,能猎到七阶的魔族已然是绝无仅有。
方游声音都打抖了:“你要做什么?”他以为是炮.友关系,结果对方来真的,半晌才结结巴巴想出了个理由:“你、你族中长老同意吗……”
凌元很轻的笑了一下,抵着他的额头,只答了一个字:“嗯。”
他早已修书言明,族内七位长老反应不一,但凌元劝服了大长老,也是从小教养他的老道尊。道尊向来最重视这个后辈,即使对凌元要求严苛,见他百年如一日的修炼,也难免心疼。如今一手带大的孩子既有了喜欢的人,那带回来便是,不拘其他的。
方游都快吓傻了,只能呆滞地看着他。什么成年礼生日宴,方游全都忘光了,那个魔珠就像是烫手山芋,烫得他手心发痛。
他依稀记得,自己是要算账的。
凌元珍而又珍地从储物戒拿出了一条项链,项链顶端挂着一片银白色的鳞片,是他幼年褪下的,与其他鳞片长势不同。
龙有逆鳞,一生仅会褪下一次,这便是那一片。凌元将项链戴到了方游的脖子上,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问:“你愿意吗?”
冰凉的扳指冻到了方游的脸颊,才让他一激灵地反应了过来,他刚想张嘴回转一下,唇瓣就被咬住了。
“唔……”
滚烫的呼吸缠在他的唇舌,方游抓着一片袖子,喘不过气来。凌元的吻技在他身上练得好极了,好到他想哭,不知不觉衣衫就乱了,束在脑后的绳结也到了别的地方。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被紧紧抱在了怀里。
方游从没有见过凌元这样的神情,热烈而忐忑,金色的眸子一直锁着他,倒映出两个小小的人影。他轻轻蹭着他的鼻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开口道:“我会保护你。”
方游眼睛蓦地酸了一下。
他知道凌元说的是真的,就像六年前在魔境,他差点被骨蛟打死,鳞片掉了,头骨凹了,闭关了四年,出来神情却一如既往,仿佛只是小事。
两年前他困在浮玉山,走哪儿哪儿要命,也是这条龙第一个找到了他,带着他回了无双城。那时候他骑在凌元身上飞,握着两只龙角,觉得什么都不害怕。
在仙宗的时候,每天晚上方游点着蜡烛,都可以看到凌元的剪影在对面的窗纸上,或坐或立。有时凌元会打开窗,看他半晌后催他去睡觉,有时是方游自己端着盘子请他一起吃夜宵。
他们一直都是一起的。
他如果不喜欢、不愿意,没有谁可以强迫他。也正因为如此,方游很害怕自己会害死他。没有戳穿这层窗户纸之前,方游乐得装糊涂,但现在,窗户纸被撕了。
在自己被气得方寸大乱的时候。
方游珍惜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鳞片,很慢地点了点头:“好啊。”
人生只有几十年,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有谁想伤害他的朋友、恋人,就请他去死吧。
凌元金眸微微睁大了,似乎是不敢置信,俶尔便露出狂喜一样的光彩来。他快活极了,快活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像个真正被恋人喜欢的年轻人那样,把方游高高抱了起来,又忍不住转了个圈。
他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方游忽然被抱起来,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也笑了,原本有的一点点后悔烟消云散,嘴角就没扯平过。他再也不是单身狗了,今天开始,他是高贵的钻小树林的小情侣。
方游正想说什么,眼前的场景却陡然一变——
满目的血。
一样是有人抱着他。
男人黑发乱在半空,鲜红的妖瞳映着暗淡的黄昏,他说:我心悦你。他又说:我不会一直这样丑陋。
……
……
*
方游猛地回过神来,凌元仍然抱着他,见此侧了侧头:“怎么了。”
方游努力压下幻觉,还有那股随之伴生的冷漠,摇了摇头,“有点冷。”
话虽如此,但两人都不想回去,凌元又布了个结界,在山坡上抱着他看星空。方游觉得这人表白后格外好说话,也腻歪了一把窝在他怀里,一边蹭尾巴一样的毛毛,一边告状。
告状乃小人行径,但他告得很爽,凌元一直静静听着,时不时嗯一声。
方游看着他,又忍不住笑了,昨天他们还算是好哥们,今天凌元就成了他男朋友。这转变有点快,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相处。
于是方游哼哼了两声,福至心灵:“鹿闲是你下属吗?”
凌元道:“是。”鹿闲在族内地位再高,仍隶属于王族。
方游心里顿时美了,那他成了王妃……就叫王妃吧,那小兔崽子岂不是他的属下了?哈哈哈哈哈!爽!
占个名头上的便宜他也想笑。
凌元猜到他在想什么,按了按他的唇角,又吻了上去。方游没有拒绝,抱着他的脖子,看到了天边显出的一丝金光。
日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论辈分)
方游:我是你们的谁?
道衍:祖宗
如意:祖宗
敖冕:祖宗
道盟:祖宗
九华:祖宗
鹿闲:0.0
凌楚:???
凌元:……
qwq来晚了,磨了很久,头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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