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闲难得有些错愕。
周围的氛围太过销魂,片刻后,鹿闲才开口问道:“你们需要什么条件。”
“我们这儿什么都不缺,”阿莫耶说,“对了,听说你们是来剿魔的,那你们最好到十几里开外去找,在我们那邪族的领地里,不会有一只魔族。”
她话说的肯定,完全没有外界对修仙者的毕恭毕敬,方游不由有些敏感。或许是鹿闲气质太过特殊,阿莫耶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鹿闲,奇怪道:“你是白泽?看上去……不纯啊。”
不过她也就是随便一问,见警告作用达到,便几步离开了,继续加入到载歌载舞的族人中。
留下鹿闲在原地。
鹿闲的表情还算平静,袖中的手却篡紧了——忽的,他猛烈咳嗽起来,用手捂住嘴唇,指缝间却流出了鲜血,连周身的灵气也在急速溃散。凌楚目光一凛,立刻掏出丹药送入他口中,鹿闲想挣扎,却被她按住了下巴,只能被迫张口。
凌元指尖抵住了他的眉心,输入灵力:“平心静气。”
方游也倒了杯水放在了鹿闲桌前。
过了片刻,鹿闲总算平静下来,倒在凌元怀中,细细地喘着气。凌楚手上沾血,语气不由自主缓和了很多:“你何必动怒,纵使你不是纯血,这世上也没人能越过你的位置……罢了,这件事你不用再管,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若事情当真无商谈余地,也只能用最后的手段了。
方游想了想说:“如果这对你们很重要,我再去交涉,想办法带你们进去。”
凌元顿了顿:“多谢。”
不远处人声喧闹,此处却一片静默,似乎隔开了一层无形屏障。方游坐在原地,专注地看着那边,他其实也很想过去玩,就像在无双城那样。
过了很久,鹿闲终于能说话了,他声音沙哑:“我不想再呆在这里……既然这里没有魔族,就去外面。”
离那邪族迁徙还有六个月,他们完全可以冲榜。方游赞同的点点头,刚想说明天什么时候出发,鹿闲却盯住了他:“你留下。”
“什么?”方游一愣。
“我不可能留在此处,”鹿闲说的很慢,“队里带上两人太过累赘,那邪族也必须有人监视,你是最好人选。”
但方游却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因为鹿闲对他传音入耳了——
[你不是要与他们交涉?那便给你这个时间,六个月,六个月内你做不到,龙族的大军就会踏平此地,修真界搜魂的法术也正好派的上用场。]
[你大可以说出我对你传的话,但你应该明白,凌元做得出来。无论什么东西与龙族对立,他只会选择后者。]
[最后告诉你,我们此行是为了生死笔。]
方游看着他嘴唇一动一动,眼神茫然。生死笔这个目的一出,他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凌元想要做什么,那邪族如果坚决不肯,会触犯龙族的根本利益。
这个世界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凌楚没发觉传音秘术,见方游呆呆的,不由打圆场:“一起去呗,这里的人又不会跑。”
凌元半晌也说了声好。
鹿闲没有再多言,扶着凌元的手臂站起,想走回帐篷。但他的身体仍然虚弱,刚迈出一步腿就有些软,险些跌倒。
凌元抓紧了他,垂着眸子:“禅泰,带他回去。”禅泰的手伸了过来,但鹿闲没有动,而是抬起了头,直直的盯着凌元,脸上的神情似是嘲讽,眼尾却是红的。
唇角还有未擦干的血迹。
凌元很轻的叹了一口气:“我送你。”说罢,他就半抱着人离开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转角。
两人的银发很相似,缠在一起的时候,还会落下细碎的光。
方游收回了视线,捧着酒杯,看着里面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出发前凌楚和他说过的话。
“我虽然不喜他行事作风,但有时想起他从禁地鲜血淋漓爬出来的样子,也就随他去了。这一路他对你或许不太友好,但无论怎么样,我们永远是队友。”
方游在心里记住了。
龙族几次三番救了他,给了他很多恩惠,没有凌元他活不到现在。
那邪族是如意的家,如意在他最卑微的时候伸出了手,他不能放下她的家不管。
他必须让双方都得到满意的答案。
方游怔怔地看着酒液,终于把它一饮而尽,他说:“我就不去了吧,鹿闲说得对,我留在这里挺好的哈哈。”他看到了凌楚和青鳞复杂的目光,却不想再解释了,也厌恶谁对他露出怜悯。
极其厌恶。
恰好又有个少女跳着舞将花献到了方游面前,他很慢的笑了一下,将花接过,插在了少女的鬓发边:“这花和你一样美。”
少女脸颊泛红,用那邪语说了一句谢谢。
科沁尔在远处见了,也跑过来吵嚷着要戴花花,方游于是用言灵催生一枝,同样送给了她。今晚虽然并不明亮,人群却是热热闹闹的,就像在茫茫黑暗又孤寂的草原中亮起了一盏温暖的灯。
方游看着他们,想到无双城的繁华、悸动,似乎都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
*
第二天一大早方游就醒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就登上了那邪族里一座高高的山丘,在薄雾和露水中等着。
过了片刻,那邪族出口就出现了几个人影,因为隔得太远,所以方游看不清。他眯着眼睛,走了近些。
很快,他们就离开了,在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之前,似乎有人回头看了一眼。
方游站在山坡上,想着他在地球时,在真正的十二岁的年纪,父母要把他接走了,养他的老人也是在山坡上这样看着他。拄着一把拐杖,塞了一把糖。
那时候方游兴高采烈,以为自己要混成熊孩子了,结果长大了回头一看还是踏马的孤儿。
俗话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方游内心深处是很重视这次北上的,凌元修为已经到天玄,离封神并不远。他也时间有限,在这次后就会向宗主申请毕业,散伙就在眼前。
这么想想,现在的情况不过是提前了,算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方游回身一看,是阿莫耶。阿莫耶抱着手臂,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耸了耸肩道,“你在难过吗?没事的,在我们这儿朋友多得很,这个不好找下一个就行了。”
方游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为这事……哎。”为这事他准备了很久,方游在心里悄悄说,结果现在没他份了。
阿莫耶静静的听着:“怎么不说了?”
方游看着她,日出了,万丈金光在阿莫耶身后升起,勾勒得她整个人只剩下了一个温暖的轮廓。他说:“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阿莫耶哈哈大笑:“你长得也像,呃,我的一个朋友。”
方游摇摇头,走下了山坡,拢着袖袍:“嗯嗯嗯,谁还不是个大众脸。”
阿莫耶追上来:“其实我上来是想说,你的一个朋友找你,叫什么青鳞来着。”
果不其然,方游刚走下山就看到了青鳞,想来也是,他们也不会放心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青鳞看到他,哼了一声:“你别生气了。”
方游:“气什么气,玩儿去!让他们干活,我白嫖岂不妙哉?”
那邪族族地有一个大湖,周围是低矮的山丘,放着牛羊,十分漂亮。有很多小孩也会去那里玩,顺便练习射箭。方游午间睡觉,醒了就闲逛陪玩,偶尔再被老祭司抓去读读古文,配配药,倒是难得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扰人的梦境也消失了,方游坐在草丛上,吹着默送给他的竹笛,心静得可以听见风尾摩擦草尖的声音。远处雪山起起伏伏,看久了总觉得会有人在上面眺望,在某一时刻就和他对视了。
天很高,云很浓,孩童围着圈唱童谣,青鳞站在离他远一点的地方采药。
方游淡淡地笑了。
还有九天他就成年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被别人依靠。
*
方游问过阿莫耶为什么这里没有魔乱,阿莫耶很爽快的回答了——因为祭司。祭司有将整个部族“遮蔽”的能力,使族地不会被任何神识或者魔息感知到。方游咂舌,这挂有点大,不愧是活了这么久的远古部族。
同时他也更加确定,那邪族不需要神朝派遣支援,十有八九他们原本要去的地方不是这里。现在凌元他们赶去的,估计才是真正的任务地点。
令牌可以看到所有队伍的排名,每日刷新一次,方游看到他们五人的排名冲的很快,已经进了前百。凌元他们甚至得到了两颗紫星,代表成功越大阶斩杀了六阶魔族。
六阶相当于封神,想全身而退并不容易,何况还少了青鳞这个治疗。不过方游也不算太意外,三人都是实力强劲的天才,从小一起长大默契也没得说,干翻七阶也不是不可能。
确认他们安全,方游也就没有时时关注了。
还有九天同样是寒季来临,那邪族早做好了过冬的准备,方游就蹭福利,蹭得整个人都圆了一圈,青鳞看着,又多帮他添了一碗饭。
这天傍晚方游同样吃撑了,在族地散步。
他身后还跟了三个人,青鳞不必说,几乎寸步不离,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几乎做了他半个属下的那邪族青年,一个叫阿勒,一个叫阿大。
方游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远处躺了个什么东西,被浓密的枯草遮住了,如果不是风吹他还发现不了:“阿勒,你去看看?”
阿勒应了一声,走了过去,弯腰查看。不一会儿他就喊道:“是个孩子,受了伤。”
方游连忙说:“带过来我看看。”
阿勒很快把人架了过来,男孩已经昏迷了过去,头颅垂着,呼吸微弱。他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瘦得跟个骷髅一样,穿着极不合身的破棉衣,露出来的手脚全是伤。
方游蹲了下来,拢开他的长发,想看看他的脸。
但就在凑近的电光火石间,看似昏迷的男孩陡然暴起,妖瞳血红,朝着他的脸就咬了下来——
凶狠得要将他的皮肉扯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吼呀!
很快去极北,方游游就根本性转变了,亲妈是爱他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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