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我看表演了

篝火映亮了一张张欢乐的脸,那邪族少女们穿着厚重的裙衣,围着圈儿唱歌跳舞,帽檐垂落的长长珠饰随着动作跃动,衬得她们脸颊更加红润迷人。

其中一个少女格外引人注意,她舞姿热烈放肆,穿着红衣,戴着鸟羽,像是苍茫草原盛开的一朵妖冶罂粟。

那是族长的女儿阿诗卓玛,那邪族最漂亮的女孩儿。

她将一杯酒捧到方游面前,面庞像牛乳一样白皙,眼光像北境塞纳湖水一样动人,嘴角还含着少女羞怯的笑意。

“……”方游顶着其他人戏谑的目光,接过来喝了。

待人离开,凌楚挑了挑眉:“这是第几个了,方游游,你这几天到底做了什么,让她们这么大动春心?”

难得他们几个就像路边一根草一样,无人理会。这体验倒是挺新鲜。

方游觉得奇怪:“你们的神识不是一直跟着我吗?”

凌楚解释:“中心一带有异,我们探不进去。”原本她想直接翻出去看看,却被凌元拦下了,那时凌元神色平静,只对她说了一句无碍。

她就猜两人之间有鬼。

果然,少年听到这句话,不仅没生气,反而眼睛闪躲,下意识动了动右手。凌元也一直看着他,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两人之间的暧昧。

凌楚故意打断:“快说快说。”

方游便隐去了卜卦的那一出,言简意赅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青鳞听完后问:“祭司摸了你的脸?他们是不是将你认成了什么人?”

“不知道,”方游摇摇头,“他们族人口风太紧,什么都没透露。”忽的,他眼睛一亮:“你们都有神识,有没有听到什么?这几天他们教我学了这里的话,我大概可以翻译出来。”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几人都看了过来,负责保护鹿闲的禅泰表情难辨。

“怎么了?”方游一顿,放下了酒杯。

凌楚神色平常:“他们的语言被刻意加密过,鹿闲解不出来。”

加密跟方游以前了解的密码不一样,这是从语言的诞生之初就做了彻底异化的处理,无法让外人学习,尤其是不同血统的。

白泽虽然通晓天地鬼神,但鹿闲没有得到白泽的完整传承,遑论语言,因此也没法理解那邪族语法的逻辑。

就连读都读不出来。

鹿闲冷笑一声,谎话连篇。不过他对他的秘密也丝毫不感兴趣就是了。

凌元金眸注意到了少年微微收紧的手指,将此事轻轻揭过:“如今至少知道一件事。”

方游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是什么?”

“至少不会被赶出去。”凌元将一盘牛肉放在他面前,“试试。”

方游拿了一块吃,顿了顿:“很香。”

气氛有些沉闷,但很快被一阵鼓声打断。篝火边的人群陡然爆发出欢呼声,随即退后了几大步,他们盘腿坐下,也有节奏的击打起了兽皮鼓。

咚——咚——咚——

一时之间,除了鼓声,只剩下风声凛冽。

科沁尔在旁边兴奋道:“要开始了!祭舞!我最喜欢这个了!”

方游愣了一下:“有表演看?”

众人击鼓的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在某个时刻戛然而止,一个青年站了出来,沉而缓地唱着祭歌:

[她从风雪中来,

饥饿难忍,

天边已无一丝曙光,

她的母亲给了她父亲头颅,

教她去往雪山埋葬。]

阿莫耶从黑暗中弓着腰走了出来。她戴着面具,穿着破布褛衣,双脚涂满红色颜料,乍一看就像是真的血。她的腋下夹着什么东西,方游仔细观察,是某个野兽只剩下骨架的头。

阿莫耶绕着篝火走了一圈,哪怕旁边就是火,她却好像真的走在冰雪中一样,全身颤抖,几次摔倒,喘息声中带着血。

[她走到了雪山上,

看到了诸神的宫殿,

他们就是日月与光的主人吗?只因为他们高贵、强悍、傲慢。

于是众神要创造一个与他相匹配的生灵出来,

黑暗之中便皆是奴隶。]

阿莫耶又一次摔倒在了地上,黑黢黢的面具眼眶下燃起了强烈的复仇之火,喉咙里也挤出野兽一样的吼叫。她将父亲的头颅摔碎在雪山下,爬着离开了。

[门关上了,

她沉睡在冰雪上。

野兽唤醒了她,

她便与野兽为伍,

族人冒犯了她,

她便撕下族人血肉,以供养她的鬣狗。]

阿莫耶此时的状态已经完全沦落成了野兽,她咬住了旁边青年的脖子,将他甩去了草丛。面具狰狞又恐怖,方游直直地盯着,呼吸忽然急促了一些,不由抓住了腰间的佩剑。

但这个时候,另一个戴着面具的青年出现了。

这个青年穿着祭袍,风格跟那邪族服饰迥异,是纯然的白色。他赤着脚,站在了高地上,脸上的面具贴着五官,竟透出了点悲悯的神色。

[她问,

难道世间泥沼永远腐臭,

难道世间河流永远滥觞,

难道世间雪山永远冰封,

难道云上诸神永远存在?]

[他答,

太阳的光辉不能永照土地,

亘古以来便没有永恒的东西,

酣睡者同死人一般无二,

他们都是一副形象有何差异。

神规定下人的生死,

但是,

却不能让人预知死亡的日期。]

阿莫耶的身影顿住了,她长长地悲鸣了一声,下身恢复修长的双腿,双耳又覆上绒毛,身上坚硬的鳞片也都褪去了。她再次变成了当年雪山上的小女孩,半跪在了白衣青年的腿边。

[祈求您,

臣服您,

追随您,

请您永远记住我的名字——

摩柯那邪!]

她站了起来,穿着灿金色的铠甲,马尾高高束起,脸上用颜料画着诡谲美艳的图腾,手上一把长弓,用力挽开朝着天边一射——

霞光灿烂。

方游忽然感觉心脏剧痛,那个少年又看见他了,就在那座雪山前。

他就站在那座雪山前,身后跟着影影绰绰十个人,他们的脸庞都已看不清,声音也消失在了风中,但他们要去做一场豪赌。

后来,他们有了第十一个人,叫摩柯那邪,永远守在极北的冰雪上。

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如意。

*

祭舞跳完后,整个广场的气氛进入了最高.潮。

男男女女欢呼着摩柯那邪的名字,那是他们的远古的祖先,也是带领整个部族走向巅峰的英雄。族长也走到中央,和族人们一起发癫。

“……”方游终于缓过一口气,抿了口酒。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完整的串联起记忆,而且一眼就认出了如意,因为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方游仍然不相信自己就是幻境里的那个少年,不然这个世界也太玄幻了、太中二了。

他不觉得自己是“他”,他就是方游,跟别人没关系。

凌楚看着人群,托腮:“这段历史似乎是……?”

凌元淡淡道:“仙族。”

凌楚点了点头:“和我们的不一样,更完整。”他们即使听不懂,但也能看个大概。

传闻上古时期人族带着妖族攻上云端,将仙族轰了下来,但这其实并不是传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道盟抹去了人族的存在,将所有功勋加在了自己身上。

神凰分裂、蟲族低化、白泽湮灭,唯有龙族尚有记录。凌楚小时候经常翻这些古籍,他们也有祭司解释,所以对九洲真正的历史不至于一无所知。

老实说,人、仙的记载要比魔族多得多,九州之人现在都没弄清楚魔族到底来源于何处。魔族杀不尽,灭不完,甚至无缘无故就能从某个地方冒出,打得人措手不及。

鹿闲也沉下眸子:“这个部族藏有大秘密,我们必须想办法进去祖地。”

方游啊了一声:“什么祖地?”

恰逢此时,阿莫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脱下面具扇风,额上有点冒汗:“方游,怎么样?”

方游回过神,真诚地鼓掌:“实在是太帅了。”

阿莫耶眉飞色舞:“我练了很久,对了,祭司让我问问你,明年暖季来时愿不愿意和我们去极北看看?”

方游想了想:“以后有机会一定去,不过现在起我们要在这里呆很久,直到魔潮结束。”

鹿闲察觉不对,难得语气加快:“她说了什么?”

方游将刚才阿莫耶说的翻译了,没想到鹿闲脸色陡变:“你怎么能——快说你答应!”

“为什么?”方游不明白,“我们要冲九洲风云录,不是要留在这里吗?”他准备老久了,就为了这一场。但提及此,几人表情都怪怪的,凌元眉目甚至也微微皱起了。

这帮人有事瞒着他。

方游垂下眼睛,但他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对阿莫耶说:“我们改变主意了,也想去祖地看看。”

鹿闲又道:“你问他们,可否早点出发,提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允。”

方游照实说了,没想到阿莫耶摇了摇头:“不能提前出发。寒季极北会有淡蓝色的微光,走进去就没有活着的可能,我们也是为此才会离开祖地。”

凌楚听了转达,点了点头:“那就暖季再走。”九洲风云录能得则得,不得他们也不会强求,比起生死笔的下落,这些外物根本不算什么。

鹿闲神色仍然不好,为这漫长的等待时间。

阿莫耶拍了拍方游的肩膀:“欢迎之至,不过——”她语气一转,陡然沉下了脸,对着鹿闲冷笑:“这些人就算了,外族人,你真以为我听不懂你说话吗?

下半句用的是纯正的通用语。

“我们部族的确有秘密,但就凭你想知道?做梦。”

方游听到这句话,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打圆场,而是愣了几秒:阿莫耶会说通用语?会说通用语打什么手势??逗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中间的[]仿写的原型是史诗吉尔伽美什><

不喜欢的就当看了个表演趴,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写qaq,纠结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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