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时倦便再没?独自出门过。
当然他?就是想其实也?没?那个能力。虽然那天的情况算得?上意外?,他?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变得?连魔气都用不了,却没?想到会那么快。
不过他?对待在哪本?身也?没?什么要求,掐断出门这条选择以后,他?每天干得?最多的除了睡觉就是看书。
时倦的储物戒里书很多,因为他?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正道修行人士,相反出生魔域,从?小修行的功法与问天宗乃至所有能连同人们褒奖时一同出现的宗门势力都大相庭径,甚至是天壤之别?。
他?要隐藏,要融进?人群,要在问天宗待下去,只能让自己在面?上表现得?跟普通修真者一样?。
可从?小修习出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问天宗是修真界头牌宗门,还是但凡踏入这一条道上的人都听说过的那种头牌,修为大能者层出不穷,掌管其首峰的宗主更是被称作?如今这修真界明面?上离仙人距离最近的那一位。
时倦来这里前用特殊的手段封了修为,在众人眼里他?就是个没?有丝毫灵力的普通人,还是特别?身娇体弱吹一口?气就能倒的那种。
他?能被挑中,靠的完全是体内那株珍惜程度堪比九州东方帝国熊猫的光明属性?单灵根。
光明一直被人们称作?是最接近天道的属性?,问天宗上下都说他?天生就是修炼的苗子,他?们感叹他?的天赋之高比之如今宗门的首席大弟子还犹有过之,却又惋惜他?出现入门的年纪太晚,否则宗门何愁不能出第二个天才。
——除了那位宗门首席大弟子。
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倦就被对方握着手腕切过脉。
那时的时倦仅仅隐藏了自己的功法,以任清言的本?事,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有修为,自然便也?知?道他?隐瞒了实力。
只是对方从?来没?问过,他?便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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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天,天华山的雪终于化开得?差不多了,气温也?渐渐有了春天的影子。
最先表露出春意的是院子外?的山茶花。
花种是时倦之前在问天宗出任务时,意外?碰到一株快枯萎的山茶树摘下来的,扔进?储物戒后便一直没?拿出来。直到不久前御剑出门出了意外?,这才在闲时浮生里想起?那把被遗忘了许久的种子,便拿出来播在了小院外?头。
山茶播种后到开花时间很长,不过那时他?虽然不能用魔气,但其本?身并没?有消失,弹指间的溢散的魔气也?足够普通的植物吸收到营养过剩,最后的结果就是短短几个月生根抽芽,将原本?荒芜的院子覆上明艳的颜色。
那时正是年末,翻过山脉的另一头就是辽金一带,地处颇为繁华,到处都能见到匆匆的行人。
蜗居在山上的精怪们除了定期冬眠的那批安分睡死了,剩下的反倒比平日里还活跃,毕竟冬天觅食难,想要活着总免不了东奔西跑。
山上的食物不够时,便有精怪们将主意打到农户人家身上。
正处天华山脚的小院毫无意外?地成了第一个目标,而那一院子的山茶花就成了首席口?粮。
……是了,时倦原本?种的花长了满院子,可他?死后任清言给他?下葬回来,所看见的只有半院子,就是因为被那些精怪们吃掉了一半。
至于作?案的,是一群足有人那么高的山魈。
是不是山海经里血统纯正的妖怪暂且不谈,反正它们是这么自称的。
修真者虽然大多耳清目明,但谁也?不是生活在战乱时期,没?必要整天外?放神识警惕着来来往往的生灵会不会突然暴起?捅你一刀。
哪怕任清言,也?仅仅只是晚上会将神识探知?的范围固定在小屋里,没?去管外?头院子的情况。
那日醒来发现院子里的花少了一半以后,时倦跟满地残枝败叶的院子对视了足足五秒,从?地上捡了几根树枝花瓣,在周围围了一圈。
任清言看着他?的动作?:“你在布阵?”
“嗯。”
“你觉得?破坏的人还会回来?”
“院子里的花还剩一半。”
试试也?不亏。
任清言走?到他?身边,将摆完树枝的他?从?地上扶起?来:“你的身体会不会……”
时倦摇头:“我布阵不用魔气。”
不仅不用魔气,灵力同样?不需要。
这一点任清言知?道,问天宗同样?知?道。
和炼丹,锻造,甚至占卜那些需要自身倾注灵力的手段不同,布阵更多的是借用天地力量,阵法摆放的方式是天地力量引入倾注的路径。
普通人布阵用含灵力的阵石,或是自己倾注灵力,就像在满是稻草的房间里扔下一簇火,再由天地的风将火吹至燎原;
而他?布阵不需要自己扔火,仅仅自然界的温度就能将他?布置的稻草堆引燃,再由风助火势。
拈花摘叶,移石折枝,便可杀人。
这样?的本?事,完全超出了常人的认知?范围,甚至闻所未闻。
当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这种手段以后,他?身体上的孱弱也?被众人顺理成章地理解成天道对他?的限制。
问天宗上下见到他?,都无不夸赞一声天才,末了却在心?底怜悯果真天妒英才。
过程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放下最后一片叶子以后,时倦到底还是因为摆阵精力不济,最终被任清言抱回了屋子里。
第二日是被一阵尖锐的喧哗声吵醒的。
时倦在半梦半醒间蹙起?眉,下一刻便被一只手捂住了耳朵,耳边尖锐的鸣叫瞬间随之消散。
他?这一觉睡到了近正午,出门便发现外?头被阵法圈出的范围里,多出一群黑白灰杂毛的山魈,正绕着阵中焦躁地转圈圈。
蓦然看见来人,山魈们纷纷聚集到这边,整张脸都竖起?来,爪子还在半空中疯狂地抓挠,似要撕碎什么看不见的屏障。
任清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若有所思地道:“抓到那群采花贼了?”
时倦看了看它们指间的花瓣残骸:“大概。”
山魈们叫唤得?更凶了,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任清言:“你想怎么处理?炒了还是炸了?”
时倦:“……”
山魈们:“?”
任清言:“看着太丑,还是算了。那身皮剥下来还能拿来当抹布用用,剩下的肉直接扔给路过的随便什么鸟啊兽吧,大冬天的没?东西吃怪可怜的。”
山魈们:“!”
**
时倦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怎么关注过院子里这些花,如今死后再看时,却它们却并没?有想象中蔫了吧唧之类的形象,相反个个都生长得?非常热烈。
任清言半蹲在花丛里,抬起?手,指尖灵力如细沙流入花的根茎。
恰好一阵风刮过来,时倦垂手抓了一把,抓住两片被垂落的红色花瓣。
他?现在神魂的状态没?法让生灵察觉到存在,哪怕站在花丛里也?是直接穿过去,但掉下来的花瓣属于死物,他?是可以触碰的。
系统跟着他?看了一会儿,小声道:【宿主,气运之子这是在拿灵力护养这些花诶。】
时倦:“嗯。”
虽然从?时倦那知?道别?人听不见他?们说话?,可惜当耳钉这么久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系统像是生怕声音高一点会惊扰到别?人,说起?话?来总是不自觉压低:【可这些花花期快到了,现在吸收的灵力再多也?不可能延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灵力也?不是万能的。
春分前后那段日子正好是山茶开得?最好的时候,待这段时间一过,它们要迎来的就是枯萎凋零。
时倦垂眸看着手心?里那两片花瓣,静了片刻:“总得?试试。”
系统觉得?自己也?挺奇怪,有时候看人类觉得?他?们很容易理解,这里特指到了它家宿主面?前的气运之子前期那段时间;有时候又死活看不明白,这里特指它宿主。
虽然某种程度上它宿主也?不算是人类:【宿主,您真的不打算跟气运之子相认吗?】
时倦:“他?看不见我。”
系统沉默一会儿:【可您能让我看见您。】
这个位面?的时倦已经死了,如今是神魂状态,所以与周围的事物有天然的隔阂。
这问题难解决吗?
或许吧。
可这其中不应当包括时倦,他?当初分明抬抬手就让系统看见他?。
【宿主,】系统犹豫了一下,【其实我知?道气运之子为什么这么照顾这一院子注定要死的花。】
无非就是舍不得?,毕竟沉没?成本?不是那么好舍弃的。
【还是……】系统顿了顿,【您只是不想见他??】
交叉的枝叶将天光剪成不规则的形状,游鱼似的在空中飘荡。
一柱冰凌因为附着在叶片上的部分融化,终于整个脱落下来,恰好砸在下方的英岩,碎成了好几截。
任清言像是被这一声拉回了现实,猝然停手,面?前的茶花株却已经因为吸收的灵力太多绽开得?堪比绣球花,像是下一秒就能直接承受不住彻底溃散。
他?望着那株花怔了很久,方才轻声道:“阿倦。”
风过回响,寥无人声。
他?点了点那株绽放得?宛若绣球的山茶花:“阿倦。”
蓦然一阵狂风卷至小院,一只爪子在花托上狠狠一拍。明艳的花瓣散了满地,其中两片擦过他?的指尖落到草地上,又被风卷着飞入高空,再也?寻觅不得?。
任清言愣在原地。
橘猫拍了一爪子还不够,还非得?将整朵花都糟蹋得?压根看不出原来是朵花,方才将脸挤到他?眼皮子底下:“任清言,你他?妈能不能正常一点?!他?叫我留下来看着你可不是看着你怎么发疯的!”
任清言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去抓方才被拍散的花瓣。
大部分被风卷走?了,可还是剩了几片。
橘猫忍无可忍,直接一爪子狠狠在他?手里挠了一把,捡起?的花瓣碎得?七零八落。
尖锐划破掌心?,霎时渗出血来。
橘猫道:“任清言,这么多年,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最后半片花瓣染了血,到底没?能逃过被刮走?的命运。
他?低头看着橘猫。
良久,他?没?有跟它斗,什么也?没?做,只是缓缓合拢掌心?。
血顺着指缝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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