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花国内才开始有了年味的影子,火红的灯笼挂满了街口檐下。
时倦踏着鞭炮燃烧的红纸屑和硫磺硝烟离开了那座破落的小屋。
加洛的温度比花国首都还要低几个度,但正好临近换季。
时倦一回到别墅便开始发烧,那几天里大多时候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日升月落,似乎一闭眼一睁眼时间就过去了。
慕格尔已经?开学,同一届的学生?都在赶论?文,或是拿着早早收到回音的offer去往实习的公?司。
半个月后,考试成绩连同奖学金一起打入各个学生?的邮箱。
又是两个月,时倦拿着通知上任的邮件,拦下经?过的一辆出租车,去了上面印的地点。
彼时加洛州正好发生?一起挺骇人听闻的反社会分子恐怖袭击案,犯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架直升机,悬着一颗体积比直升机还大的铁球,飞向?了加洛州中心的广电大楼。
强大的牵引力拖着铁球狠狠砸在大楼一面的玻璃上,碎裂的砖石和金属在艳阳里降下一场斑斓的大雨,利风携着尖锐扎入大楼下路过的人们皮肉里,而被砸碎的那一整层楼则被从天而降的金属球捣碎成一片狼藉,器材的碎屑连同人们迸溅的血浆混成灾难的气味。
加洛当即调遣军队和警员前往处理,消防车救护车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不?过比特警武警先一步赶到的,是因为距离近被赶鸭子上架派来维持秩序的刑警。
……挺巧,正好是当初处理爱微一案的那支。
乔白?领着下面的人拉起黄色警戒线,一边兼职疏通道路一边还要安抚下意识将一身制服的他们当主心骨的人民群众,忙得晕头转向?,一拐弯却看见某个闲杂人等站在一边毫不?作为:“发什么愣呢?来了还不?去帮忙?”
沈祈像是刚刚回神,目光扫了眼周围的狼藉:“我记得最?开始是你拉我过来的。”
乔白?将警员证扔给他:“去年那起生?日宴杀人案你就迟到没去,还是你助理给你把尸体搬回工作室。现在多出勤一次,就当补了上回缺勤的空挡。”
沈祈抬手接住证件。
乔白?事?情多得很?,没什么时间跟他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这里之前做过的手术比解剖的尸体还多。别闲着,救护车过来了,给他们帮忙去!”
现场依然喧闹一片。
沈祈在警戒线里侧站了几秒,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忽然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抿唇发了条消息:【在家里吗?】
约摸十几秒后,对方回道:【没,刚刚买了杯咖啡。】
那一行字像是有什么魔力,莫名抚平了他从看见眼前的废墟起,心里便浮现出的那点不?知来处的慌乱。
沈祈照例嘱咐了两句,走向?一处被钢筋刺入身体的伤者。
时倦手里端着纸杯,一边走一边将手机调成静音。
【宿主?您突然来这里做什么?】
纸杯的盖子被揭开了,咖啡氤氲出袅袅的热气,温度透过纸壳一直熨到手心。
时倦抿了一口,将杯子连同塑料袋放到一旁的垃圾桶上,推开安全通道的木门?前,转头看了眼身侧高高的落地窗。
落地窗外正对着被袭击的广电大楼。
那是曾号称整个加洛最?高的建筑,此刻半边楼体坍塌成废墟,甚至能隐隐听见人们的哭嚎。
他垂下眼,走进?通道里:“上去看看。”
**
十分钟后,系统就明白?了他说的“看看”是指的什么。
这座大楼正好立于广电旁边,高度只比它低了两层。最?高一层尚未施工完毕,四壁还是水泥胚子。
正对被砸毁的废墟处,高大的男人穿着宽大的冲锋衣站在天台边缘,欣赏似的望着对面的狼藉,眼中的兴味几乎溢出来。
他在兴奋。
上飙的肾上腺素几乎淹没他的头脑。
身后蓦然响起一阵轻微的震动。
男人猝然回头,便看见原本除了自已?该空无一人的顶层,不?知何时走上来另一个人。
那人有双很?漂亮的桃花眼。
说慌乱大抵是夸张的,男人仅仅只是最?初惊讶了一下,随后便轻轻笑起来,眼里甚至有些温和的意味:“怎么突然上来这里?你们老板没有叫你工作吗?”
时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回答道:“原本要的。”
“原本?”
“工作的大楼被砸了,现在过去好像不?太合适。”
大楼被砸——这几乎是明示了,他原本该工作的地方就是被袭击的广电大楼。
男人挑眉:“那你怎么在这里?没受伤吗?”
“刚好在楼下买咖啡,没进?去。”
“那你运气真好。”男人道,“那些袭击大楼的人想必非常遗憾。”
时倦沉默一会儿:“你看起来好像没多少遗憾。”
空气有片刻的寂静。
男人脸色微变:“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一开始没想明白?,为什么袭击非要用铁球。”
大量的金属一来想要拿到并不?容易,二来就算拿到了,也?没地方存放,因为它的体积摆在那里,藏不?了,很?容易被路过的人发现。三来杀伤力还比较小。
“就是是罪犯,第一选择也?是更方便的方法。”时倦看着男人及膝的冲锋衣,“你身上绑了多少□□?”
大楼对面的军方终于赶到,齐齐将被袭击的现场围了起来。
男人的眼里浮现出了兴味:“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时倦走向?男人的脚步没停,声音是一贯的无波无澜:“这里离广电大楼近,刚好能看到被铁球砸毁的楼层,顶楼没施工,一般没什么人上来。”
这里是热爱欣赏自已?杰作的罪犯最?好的观众席。
男人笑起来:“宝贝,你真聪明。”
“广电大楼只是个幌子,你们想摧毁的是这一座楼。”
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近,时倦接着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炸了这里?”
男人温柔地笑起来:“你不?觉得在全国各地的视线都汇聚在这里的时候炸掉这座楼,非常非常令人兴奋吗?”
时倦沉默。
“他们都以?为事?情结束了,可谁能想到,其实正餐在后头。拿枪的军方,穿身制服的警方,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他们都在看着,却都阻止不?了。”
男人笑道:“是不?是想想都觉得刺激,觉得血要烧起来?”
时倦望着男人:“我感受不?到情绪。”
男人眼里划过一抹讶异:“难怪你看见我一点都不?怕。那你为什么要上来?”
**
——那你为什么要上来?
——我想试试阻止你。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手里的手机另一头蓦然响起人类搏斗时衣物和四肢破风的声音。
特警的领队沉下脸:“立刻组织人,去宣调大楼顶部!”
乔白?蓦然转头,却发现原本将被拨通的手机交给他们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
顶楼天台。
男人摸出了刀子。
空气被两人的打斗发出轻微的震颤,呼啸出隐隐约约的硝烟。
被武器掣肘着局限太大,时倦抬手接下了劈头而来的白?刃,抓着刀片的掌心被割裂出豁大的口子,鲜血顺着掌心流入袖口。
他垂下眼,手腕一转,反手便将刀夺了过来。
刀锋划破空气。
“撕啦——”
男人的冲锋衣蓦然被割出一道裂缝,散落下一片纸屑。
那是□□的包装,上面贴着液晶薄片。
薄片上显示的数字猩红得宛若残阳。
它们在倒走。
……十公?斤的TNT。
还真是难为对方拖着这么个负担打了那么久。
男人注视着少年那张始终波澜不?惊的脸,蓦然笑出了声:“宝贝,惊喜吗?”
时倦没出声。
“你不?会真以?为我之前是无聊才跟你聊那么久的吧?”男人低头看了眼自已?身前的倒计时,勾了勾唇角,“四十四秒。”
高空处因为没有阻碍,风总是迅猛而暴虐的。它裹着倒春寒的干涩,料峭过人的耳膜。
□□被固定?在冲锋衣上,能不?能取下来是未知数;男人的身体明显经?过特殊训练,能不?能在不?到一分钟内放倒也?是个未知数。
四十秒。
男人蓦然倾身而上,身影清晰地倒映入瞳。
“砰——”
这一回是骨骼与□□相?碰撞的闷响。
二十秒。
安全通道的木门?忽然响起剧烈的撞击声。
可惜它的门?阀自门?外被人栓死了。
十秒。
时倦背对着站在天台边缘,耳边长风呼啸而过。白?茫茫在他身后连成一线,晃眼得像是燃烧至尽头的华光。
掌心的血已经?将他的整只袖口浸染成艳丽的颜色。
他闭了下眼,眼中的金色一闪而过,却又像是摇摇欲坠的星子迅速黯淡。
神力也?不?是想用就能用的。
要是他当初被前原神星剥离情绪反噬的时候能忍住没用神力就好了。
男人眼中燃起了癫狂,以?疾风之势冲了过来。
安全通道的木门?终于被后来者合力撞开。
时倦望着男人越来越近,直到气息相?缠,蓦然抓住了对方的脖颈。
强大的势能被他牵引着,蓦然奔向?身后空荡荡的虚无。
“不?要!”
有人在高台上喊了一声,尾音洇入风声,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时倦安静地垂下眼睫,带着男人纵身一跃,脚下在粗糙的水泥边缘狠狠一踏,身形飞向?两栋楼的正中央,落入身后那片白?茫茫的华光。
十公?斤的TNT伤势范围很?大,但有墙壁的阻隔,加上他之前播出的那通电话,楼里的群众多半已经?开始撤离,大概率不?会有过分的伤患。
至于死亡范围,便只有正处中心的他们两个了。
一千三百英尺的高空与地面拉出遥远的沟壑,拉成坠落的亡灵无声的告悼。
对面坍塌的大楼在阳光下闪烁出星子,玻璃碎屑和四处纷飞的A4纸一起,燃起灼烈的火花。
在感官严重的空白?中,时倦忽然想起他从花国回来的那天,沈祈拿着票,疑惑道:“你真的想好了?要跟我回加洛?你不?是不?喜欢那里吗?其实留在这里也?可以?,反正我体内也?有一半花国血,搬过来也?不?是不?行……”
时倦抬手捂住他的嘴,平静道:“检票快结束了。”
他们是夜里的航班,彼时花国正好回荡起旧年的第十二声钟响。
漆黑的黑幕被焰光撕开明艳的一角,飞机的尾翼携着喧嚣的风尘掠过云雾,落入大洋彼岸另一头霓虹影绵延万里的堕落州。
那是千千万万共享天伦的人家。
谁能忍心看着它倾塌。
时倦望着愈来愈近的地面,余光中瞥见红色的液晶屏幕跳至零格。
爆炸的高温溅射出耀眼的白?光覆满他所有的视线。
恍然间将他拉回他自燃神格的那天,第一次触摸到这样极致的高温。
他忽然有点发怔。
……这好像是他第二次将那个人丢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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