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的事最终是?被沈祈主动提上的日程。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到花国首都时已经是?夜幕降临。
街道用一?己之力给来访者展现了什么叫车水马龙,霓虹灯自高楼如火树银花垂直入地,音响播放着近日大火的电视剧歌曲,提着购物袋和和荧光棒的人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四处都飘着食物的香气。
时倦很少来这一?带,加上离开近三年,跟着旧一?版的导航走了半天才找到车站,拦下了最近一?辆出租车。
他家住的地方在十?年前是?首都的三不?管地带,这么多年过去竟也搭着高速发展的列车,隐隐带上了几分?繁华的影子。
至于他要祭拜的墓地,则在离这儿?足有几十?公里?乡间,老家村子的坟山。
橘猫依然跟着他,唯一?和想象中不?同的是?,这一?回他带上了另一?个人。
农村里?的老人多年轻人少,遇到谁都能亲切地叫一?声“细伢儿?”,一?边喊一?边感叹回来的小孩是?哪家的,长?得真漂亮。
时倦没回应太多,反倒是?沈祈这个体内留着一?半的花国基因却前二十?几年都没踏上花国一?步的混血和老人们相谈甚欢。
沈祈虽然不?是?平易近人的模样,但胜在会说?话且总是?带笑,软和下来的时候也很能唬人,和时倦站在一?起,亲和力更是?直线上升,老人们看?他的目光简直跟看?自己的亲孙子似的。
时倦全程都很平静,上香,献花都做得很自然。
他没跪,谈不?上什么情结,只是?单纯地没想过,倒是?那把白?色的天堂鸟躺在瓷砖上被染了把冰凉的晨露,哗啦洇入花蕊。
反正沈祈在一?旁看?着,觉得他与其说?是?在祭祖,不?如说?是?在完成?什么任务。
打道回府时,时倦接了个电话。
那位“唐医生”得知他回来的消息,照例询问了一?番,被拒绝接送以后,以此为理由?下了回访的最后通牒。
唐医生全名唐婕愈,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知性的女人,无论名字还是?气质非常符合她本?人的职业——心?理医生。
时倦在里?面和唐医生聊了些什么,沈祈不?得而知,倒是?出来时那位唐医生见了他,眸中讶异一?闪而逝,朝他微微笑了一?下:“以后好?好?照顾他。”
沈祈没问为什么,也没答应或拒绝。
只是?在回去后那个傍晚,他从厨房里?端出一?碟糕点?,放到落地窗前的茶几上,瓷盘和二氧化硅轻轻磕了一?下。
时倦从电脑屏幕中抬头,目光落到瓷盘上,微微愣了一?下:“青团?”
沈祈摘了手套,笑了笑:“回答正确,但没有奖励。”
时倦:“怎么突然做这个?”
沈祈将电脑从他腿上拿开,“当初经过覃塘村外的糕点?铺子,你盯着它看?了好?几眼,注意它比注意我还多。”
“……”
沈祈弯起眸子,眼瞳极黑且幽深,声音却听着温和,像杯没什么温度的凉白?开:“喜欢它吗?”
“……”
当初和爬山虎比就算了,为什么现在连一?块吃的也能比?
时倦没回答,垂眸去碰那只瓷盘。
沈祈轻轻抓住他的手腕:“要不?要来玩个游戏?”
时倦不?明所以。
沈祈:“说?说?看?,你今天跟那个女医生聊了些什么?”
这明显是?条自动搭建到他面前的路。
虽然要和心?理医生谈的内容大多都不?会愉快到哪去,一?般对待这样的人时采取的也大多是?放任自流的态度,等着封闭者主动打开心?扉,生怕自己一?叩门会把对方惊得缩回壳里?。
不?过那毕竟是?一?般情况。
时倦的情况明显不?能和一?般人相提并论。
先不?论以他那淡漠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情绪波动究竟有没有难过这种情绪,就算有事后走出来了,大概率也是?彻底抛到脑后,绝对不?会有主动分?享这种行为。
沈祈指尖在他唇角点?了点?:“说?多少,这一?碟青团你就能吃多少,全部说?完就全是?你的。”
要是?不?肯说?……那估计也都是?你的。
这句话沈祈没说?出来。
再?然后,沈祈就听到了一?个挺狗血的故事。
大概十?年前,或者十?几年前,时倦父母还健在的时候,加洛州曾有贵族旅游来至花国,秉承着入乡随俗体验生活在某个街边小店吃饭,经过的服务生不?小心?洒了盆汤,滚烫的汁液溅在那位贵妇手臂上。
随行的保镖在贵妇的怒火下,不?顾周围人的劝阻,手中持着的电棒将服务生抡成?了血肉模糊的人柱。
与此同时被打死的,还有作为服务员丈夫苦苦哀求的小店老板。
他们头颅被砸碎,肋骨刺入肺部;
他们耳中流出血,脑浆四处飞溅;
他们衣服被染成?暗沉的颜色,眼球却碎裂成?白?花花的黏稠。
那时的时倦就在旁边,因为上前时被一?个穿着黑衣的保镖狠狠推了下,撞上一?旁的石墙。
贵妇涂着鲜艳的丹蔻,嘴唇红得滴血:“你不?长?眼吗?要是?烫坏了你赔得起吗?!”
而男人语调平缓:“不?过一?群花国的贱民?,就算被打了也不?敢吱声,那就让他们好?好?涨涨教训。”
时倦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生父母由?哭泣到惨叫,再?由?呜咽到死亡。
可他用尽全力抬起头,也看?不?清眼前来访的外国贵族夫妻的模样。
他们太高了,高到一?个仅仅六七的孩子倾尽一?切也够不?着。
只是?在被推倒后,他看?见了抓着为首的男人衣角的那名女孩的脸。
贵族的男人宽大的手掌放到女孩咖啡色的蜷发上,轻轻揉了揉:“微微乖,别看?那些脏东西。”
“知道了爸爸。”女孩听话地应了一?声,转头时不?知是?潜意识作祟还是?单纯的好?奇,忍不?住多看?了看?地上那个男孩子一?眼。
对方那双眼睛太漂亮,像是?刮了阵十?二月的微风,总叫女孩想起课堂上老师说?起过的荒原白?雪。
那就是?时倦和爱微的初见。
他跪着,她站着。
他满身是?血,她不?染纤尘。
他的双亲死在她的亲缘之手。
那个年代花国还未彻底发展起来,地方警力十?分?紧张,道路上监控稀少,加上人们刚刚从封建时代脱离还未经历过两代人,对皇权的恐惧和崇敬在骨子里?根深蒂固。
等有好?心?路人报警时,那对贵族夫妇早已不?知踪影。
警方调查后,也只从群众们的描述和对方落下的印着出厂花印的手帕判断出对方可能是?加洛人。
做的最大的有效措施,就是?把当时因为创伤性失语的时倦送去了心?理诊所。
那时的时倦被带出来后高烧不?退了三天,也失语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他终于醒来,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生活,在入职不?久管得比天宽的民?警和刚当上母亲同情心?泛滥的唐医生明里?暗里?的关注下,由?茕茕稚子长?成?了芝兰玉树的少年。
再?在所有人见到他成?年后松了口气的时候,拿着父母的巨额保险金只身去了加洛。
——你明明一?直很关心?这个案子,而且对凶手是?谁也并非完全没有头绪,甚至早有猜测。可你从来都不?说?,是?想等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让他们喜欢上你?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另外几位被绑人的家庭齐齐上书议会,将爱微家从加洛政府的职位上除了名;接下来就是?税务局去走过一?趟,没收了爱微家资产的大半。
偌大一?座高塔,就那样倾塌于一?旦。
与此同时坍塌的,是?他心?里?那座横亘了十?数年的呼啸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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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团一?碟也就是?听着多,事实上那碟子的直径比成?年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总统也没装几个。
沈祈一?边看?着他吃,一?边问道:“你当初说?要等,就是?想等那女孩的死发酵?他们好?内斗消耗?”
“嗯。”
“你还故意勾引别人,任由?你的烂桃花泛滥?甚至等着他们为你争风吃醋?”
“……”
“你要借刀杀人,怎么不?来勾引我?要比权势地位,我比他们都厉害。”
“……”
“你就是?……”
时倦扔了个青团到他嘴里?:“食不?言。”
这件事就这么揭过。
倒是?沈祈多问了句:“你想借自己为饵引导他们对那女孩的家庭下手,可最后的结果却是?那女孩死了,你会不?会?”
就算他不?是?直接凶手,但说?得严重一?点?,也是?这场杀戮的源头和催化剂。
时倦静了片刻:“有点?可惜。”
那个黄昏时空荡荡的教室里?,女孩拉着他问出那句:“如果你只能和别人一?样呢?”
——你在其位,你就要顺势而为,你必须随大流,变成?和周围人一?样的刽子手,在残忍和漠视中选择善良是?将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而他回答说?:“知道群体效应吗?普通个体趋同,但若是?个体足够出众,也可以影响甚至改变群体的行为准则。”
——那就逆流而上,做带领所有人逆流而上的人。
黛晓说?爱微曾经和她做朋友只是?因为一?个无聊的赌约。可在外人看?来,却似乎都是?爱微屈尊降贵,不?仅不?嫌弃她的贫穷,甚至还帮她拿到工作。
只有黛晓觉得对方只是?骗她。
至于爱微究竟是?骗了她,还是?拿这个理由?骗了周围环境的同龄人,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0214:50:48~2021-05-0313:5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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