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倦抬头看?他?一眼,嗓音沙哑:“你应该去找关掉它的人。”
这位审讯员可不管那么多。
加洛州的公安部门虽然称不上多规矩,但管理方面却很好地贯彻一条:地位越高规矩越少,反之越多越森严。
就像审讯室这一部分,若是任何一个出了问题,负责盘问这一屋子里人的人员需要负全责。
非故障手动导致的监控中断,无论是不是他的祸,最后清算他?都躲不掉责任。
他?在公安只是个小人物,没靠山没人脉,否则也不会干这种类似文员的事,一点都不想因为这种事失去工作。
整个公安没一个他能得罪的,除了这位被他亲自审核过的嫌疑人。
审讯员一掌搭在椅背上,宽大的手死死捏着对方的肩膀,手指深深地陷进去:“不行!反正你必须帮我作证,要是别人问起,我就说是你干的,你欺骗也好交易也好甚至想办法找人黑了?系统,反正责任一定在你头上!”
时倦低头看着对方的手,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
精神的疲倦和太阳穴的抽疼在拉锯着,胸膛里那颗心脏跳得紊乱而急促,连带着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面前的审讯员还在嚷。
他?安静了?片刻,忽然抬手揪住审讯员的衣领,起身,侧转,反手就是一压。
“咚——”一声闷响。
警员的身体狠狠撞在金属座椅上,后脑勺磕到椅背,瞬间眼冒金星。
他?空白了几秒,面色扭曲起来:“你个贱货……”
时倦抬脚踩上的座椅边沿。
警员下身某处被对方的鞋子抵着,瞬间喉咙一紧,浑身都僵硬起来。
时倦右边半边身子都被扣着,自然没法和他?面对面,此刻就顺势坐在固定手腕的那半边扶手上,左脚踩在边沿,左手就抓着衣领,身子半偏。
和沈祈那带着混血特征的模样不同,时倦是完完全全的东方人长相,眼睫很长,掀起的阴影半遮去眼尾因为高烧的绯色,也遮去了?落入的高光,眼瞳更是幽深。
他?长得好,因为超越人类范畴的神格影响,哪怕只是他的化?身也一直都长得很好。甚至不是典型的俊逸或帅气,而只是美——像是展柜里巧夺天工的艺术品,每一道弧度都是令人称赞的资本,却因为隔着玻璃,总是显得不近人情,格外的不真实?。
眼睛大概是唯一能从他?身上品味到人情味的地方。橘猫过去就总说上天给他?这么一双看?着便多情的桃花眼,可能就是为了?冷热调和。
审讯员被他揪着,不得已同他?对视,依然像几个小时前那次初见一般被震撼了一下。
时倦望着他?的神色,苍白的唇动了动:“你刚刚说我什?么?”
“我,这位先生,你先……”
“你刚刚说我什?么?”
“之前是我不对,我……”
“你刚刚说我什?么?”
审讯员卡壳了?。
总觉得这种时候无论复述与否结果都是死。
“不说是吗?”时倦点点头,“明白了。”
审讯员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衣领上那只手又是一拉。
他?被甩得跪在地上,刚要趁机挣脱对方破口大骂,下身忽然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大到他差点以为自己的蛋都被撞碎了,瞬间飙出泪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
最初审讯员审问时,其实问起过时倦和爱微的相识。
时倦在一年前就已经入学,但两人本身却并没有任何交集。
第一次有面对面的时候,是在半年前。
那时的时倦刚刚上完一节课,因为记笔记留到最后一个才走。
教学楼走廊是回字形,楼梯更是旋转成了?麻花了形状。该散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底层尚且有人逗留,可高楼层却已经空置下来。
三四楼中央的楼梯正好是一个死角,而角落里则蹲着个人。
面容娇纵的女孩一巴掌扇在蹲在地上的女孩脸上:“你个贱人!考一门压过我很得意是不是?整天摆出这么一副脸装什?么呢?!”
地上的女孩被着一巴掌扇得踉跄,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发丝凌乱地垂下来挡住了?眼睛,脸颊上却迅速浮起红手印。
爱微倚靠在墙壁上,一边翻着本名著,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女孩手中抱着的课本纸笔什?么的都被这一下打得脱手,其中一支笔砸在她的鞋子上。
爱微从书页里抽离出来,不经意一抬头,握着书本的手忽然一顿。
四楼的台阶正好走下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生得极其漂亮的少年,有着东方传统的黑发黑眸,白衬衣最顶上的扣子没扣,锁骨精致如白瓷。
他?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安静地往下走,眼睛半睁半掩,像是掺了?把日出前冰凉的薄雾。
爱微心里一动,下意识抬手拉住同伴:“行了?,琳达娜。”
琳达娜背对四楼,扬起的手被她抓着停在半空,莫名其妙道:“怎么了??我还没教训完呢!”
爱微道:“别打了?,提克斯他们那组比赛要开始了?,你不是说想看吗?再不去就赶不上了?。”
琳达娜瞬间睁大眼:“完了?!快快快!”
说着便窜出楼道,连看?也没看地上的女孩。
爱微停在原地,忍不住抬头又看?了?看?台阶上的少年。
少年恰好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她一眼。
爱微张了?张嘴。
早已跑下楼的琳达娜在底下喊道:“爱微!快点儿!!”
她只得闭上嘴,低者头匆匆离开。
两个拦路者先后离开,地上的女孩肩膀颤了颤。
片刻,她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弯身去捡地上散落的课本。
寻到台阶下,她的视线里映入一双白鞋,终于站直身子。
时倦将掉在楼梯上文件袋递到她眼前:“你的吗?”
女孩顿了片刻,接过来,转身就要下楼。
身后有人叫住她:“等等。”
女孩后背一僵。
时倦走到她身边,偏头问道:“你走之前,不打算说声谢谢?”
女孩捏紧笔杆,动了动唇,又迅速闭上,接着又张嘴,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时倦安静地看着她。
女孩就这样嘴开开合合了?近半分钟,终于吐出一句:“我,谢,谢谢。”
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正想落荒而逃,身前的少年却出了声:“不客气。”
“抱歉。”
女孩一愣。
时倦道:“我在课上听见你的说话,所以才消遣你一句。不是故意逼你道谢。”
女孩一点点睁大眼。
他?问道:“你的声音很好听,为什么总是不说话?”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女孩在原地站了?好几秒,忽然从书里抽出一张草稿纸。
纸上用钢笔勾勒出一张少年的脸,脸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她看着,忽然开口:“汰,汰……慕。”
“汰慕。”
“汰慕。”
“……”
她一遍遍叫着,从最开始的生涩,到后面越来越熟练。
她低下头,干裂的唇缓缓印上纸上少年的眼睛。
**
与此同时,某间审讯室里。
黛晓坐在铁椅上,正吃着公安发放给嫌疑人的午餐。
她咽下一口面包,对着剩下的半块发了?几秒钟的呆,低声道:“汰慕。”
【你的声音很好听。】
在如今的慕格尔,所有人都说她孤僻,高傲,口齿伶俐;说她恃才傲物眼高于顶;说她演讲能将人说得热血澎湃;说她能在校辩论赛把人批得面红耳赤;说她路上被人指指点点也总能当场把人回怼得哑口无言。
却无人说她家境差,因为突出的成绩才被学校破格录取;无人说她过去胆小又怯懦,被人扇在脸上也不知道反抗;更无人说她其实从小罹患口吃。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结巴最后会进广播电台。
可哪怕如今变得再不似从前,那个人的名字始终是她这辈子念得最频繁,念得最好的字眼。
紧闭的铁门忽然被推开。
她转头,便看见金发少年大喇喇地走进来,斜了?一眼她手上的食物,道:“你想不想离开?”
黛晓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提克斯抓抓头发,神色间有不耐烦,视线却盯着桌子:“我爸派人来了,可以把我们带出去。你要不要帮忙带?”
黛晓沉思几秒:“所有人都可以出去?”
“怎么可能。”提克斯翻了?翻白眼,“必须家属来签保证书。其他人家里都有人。”
黛晓垂眸:“我就不了?,汰慕他?不是咱们国人,没有长辈在这边。你帮帮他?,带他出去吧。”
提克斯瞪着她:“我凭什么要带他?黛晓,你以为你是谁?本少爷愿意帮你那是给你面子,他?一个贼国的穷酸破落户怎么就……”
“砰——”
不锈钢的叉子忽然被她放在桌上,敲击出一声脆响。
提克斯语调一滞。
黛晓吃完最后一口面包,重复道:“贼国的?穷酸?破落户?”
长时间以与人沟通交谈为工作,她平日里说话也不自觉带了些念播音时的节奏,嗓音温温柔柔的,语速平缓,简单一句话也能被她念出诗朗诵的感觉。
女孩站起身,缓缓掀起眼皮,唇角带着几分笑,冷冷的,听着又嘲又讽:“提,克,斯。”
她道:“你以为你又是谁?”
**
再说说眼下。
审讯员的惨叫回荡在整个警局,循声赶来的众警员一进门,恰好看?到那位本该被锁着的嫌疑人走到倒在地上的同事的脑袋面前。
时倦手腕脚腕上的绑缚已经被他自行解开了?,手指提着那串从审讯员腰间扯下来给自己解绑的铁钥匙,钥匙圈晃悠悠地绕着他?指尖转了半圈,停下来。
进门的众人对着这幅场景愣了半秒,直接从腰间掏出电棍,举着它齐齐冲进室内:“干什么呢?!还敢袭警?快住手!”
时倦停下脚步,视线缓缓扫视了?道来人,沉默地垂下眼,手上的钥匙缓缓陷入掌心。
高烧导致的疲乏以及突然动手造成的脱力感紧紧攫住了?他?,胸膛里那那心脏始终以不正常的频率跳动着。
系统注意到他的异常:【宿主?】
他?身子晃了?一晃,蓦然倒下来。
【宿主!】
周围的警员们尽皆一惊,下意识绷紧神经。
却有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飞身上前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
小警员堪堪收回差一点就砸上去的铁棍,心惊胆战道:“沈老师?”
怀里的人处在室内的低温下,四肢因为畏寒带着轻微的颤抖,唇色苍白如雪,呼吸却滚烫得灼人。
沈祈眸光低敛下来,抱着他?便往门外走。
旁人下意识伸手阻拦:“老师你等等,他?是犯人,现在不能……”
沈祈看?着他?挡在面前的手臂,抬起头,眼睛里隐隐约约的深蓝色洇入室内晃眼的白光里,像是沉入海水以下的冰山一角,带着极地最刺骨的料峭:“滚。”
拦路的人手一抖,电棍脱了手,直接掉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0913:25:27~2021-04-1014:2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旺仔的喵5瓶;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