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也面容出现了兴奋。
密密匝匝的?肾上腺素涌遍全身,融去了眉眼间的寒霜,那股名为兴奋的?情绪几乎要占满他全部的精神。
按理来说,一般大仇得报手刃仇人的人,在事情落幕后感到的通常都是空荡荡的虚无。
因为当你被某一种情绪占满身心,那么当那情绪随着那个支使你怀有情绪的人消散后,那一瞬心里都是荒芜的?。
可他没有。
深也的?手在轻微地发抖,视线看向一旁一动不动的人,嗓音又轻又缓:“大人……”
他话音未落,便看见原本怔在原地的人抬起右手,掌心向内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很多很多年前,曾经有人在原神星的?神殿中,仰头望着眼前银发金眸的神明:“主人,您为什么会是神?”
神明听着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是人?”
人类道:“天生就是,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神明道:“我也天生就是。”
人类一愣。
神明道:“就像猫天生就是猫,草天生就是草。在它们被赋名以前,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名字只是后来人用以分辨不同物种的?工具。”
人类想了想:“那您和人族的区别标准是什么?”
神明道:“法则。”
人类不明所以。
“原神星的?自转方向是什么?”
“自西向东?”
“你能让它变成自东向西吗?”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星球自转既然这么存在,那就是它在这千万年来在宇宙洪流里赖以存在至今并衍生出生灵的砝码,人力如何能撼动。
神明垂下金色的眼睛,银白的发丝如月光般倾泻:“但我可以。”
人类缓缓睁大眼。
“我可以让原神星变成自东向西,它的?自然法则可以为我改变。”
**
时倦闭上眼,而后睁开。
右手的?指缝里,有金色轻微地露出来一隅,像是层层叠叠的?枝叶间偶然窥得的?一角晃眼的天光。
他缓缓动了动唇。
接着,一道声音在古阵的光膜中响起,落地时甚至余音袅袅。
“停。”
深也神情蓦然一滞。
这不是人鱼的声音。
而是多年以前,那位站在原神星最高处俯瞰众生的?神明的声音。
下一刻,刚刚上升至古堡屋顶的圆月蓦然停在空中。
穿林而过的?风停下脚步,消散与于无。
阵石间的血停止流动。
深也停下了思考。
这世?间生灵非生灵,皆都在这一个字下停止了生息。
唯一幸免于难的只有系统。
它甚至来不及发抖,便看见它的?宿主松开了捂住右眼的那只手。
他右眼中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灿烂的?金色,内里光华流转。
时倦垂下眸子,盯着阵中央那片狼藉,声音无波无澜:“逆。”
风声再度渐起,自东向西将枝叶掀成浅色的背光面。
凝滞的?血流开始倒退逆流,刻石上的?殷红渐渐干涸消失。
古堡屋顶上升至一半的?月亮开始原路向下沉降,没入云层之间。
阵中心原本已经没入的那抹利刃形状的白光缓缓升腾。
周围的环境像是倒放的录影带,原本已经上演过一次的景象再度逆流着进行。
系统愕然地看着这堪称魔幻的一幕,彻底忘了反应。
……时间倒流了。
就因为两句话,两个字。
时倦的手指颤了一颤,而后抬脚走向阵中的?方向。
他停在艾莱恩身旁,抬手攥住了那抹曾夺去对方性命的白色光箭,接着转过身,抓着白光的?手忽然扬起。
光箭瞬间跨过中间间隔的?距离,直指男子的?面门。
深也竭尽全力地挣扎,猛地从时间的禁锢中挣脱出来,身形慌忙后退。
可那光箭比他更快,迅疾却又无声,直接落入男子的?身体里,血雾猝然绽放。
深也蓦然呕出一大口血来。
时倦伸手在虚空中一握,一拉。
深也像是忽然受到某种看不见的?力道牵制,整个人擦着地面飞向时倦,双膝跪在刻满纹路的?石块上,身子被巨力震颤抖得不成样子。
“您真的?要杀我?就因为那个男人?!”
“分割半神魂魄,投影降身小位面,与位面中原气运之子共同位列首位,造成位面中气运倾塌,此为其一。”
“对小位面原住民出手,在人族宴会上大肆破坏建筑体,造成人员伤亡,此为其二。”
“以下犯上,却明知故犯,甚至大打出手,此为其三。”
时倦垂下眼,手指碰到了对方的心口:“你不该来。”
深也眼里的?浓墨几乎要溢出来:“可他呢?他难道不是空降与此吗?他凭什么?!我不同意!!”
“我是主,你是徒。”
时倦注视着他的?癫狂,金色的眸子却空洞得漠然:“我不需要认同,你也只要顺从。”
深也愣在原地,脸色一点点惨白下来。
下一秒,胸口的那只手猝然下压,接着破开皮肉,直抵他的?身体里。
时倦的手停在他的?胸腔,直接抓住了,他胸口中那颗活蹦乱跳的?心脏。
而后蓦然握紧手。
深也的?身子颤抖忽然停止了。唇缝里流出细细的?血痕。
仰面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再没了生息。
**
时倦收下手,抓破男子心脏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一下。
黏腻的,绵密的?触感伴着浓重得呛人的腥味散在空气里,鲜血随着肌肉组织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过手腕,又滴落洇入石块。
他看着自己的?手,沉默地蹙了下眉,而后另一只手并指为刀,直接砍向自己的?手腕。
系统:【!!】
接触到的那一刻,有人握住他的?小臂。
时倦皱着眉,转头便看见不知何时从阵中站起身的?血族。
艾莱恩于混沌中睁开眼,正好看见时倦亲手捏爆深也心脏的那一幕。
他看也没看地上死不瞑目的男子尸体,也不在意眼前人满身血腥,直接拥住面前的?人,声音沙哑间带了几分笑意:“亲爱的,你怎么进来的古阵?”
时倦被他抱着,自然没法再去砍自己的?手,脸上看不出神情。
艾莱恩却不依不饶:“是不是因为看见我被欺负了,所以才进来的?”
时间倒流作用的不止是方才那致命一击,至少作用在艾莱恩身上的?部分不是。
此刻的他不仅仅是方才残破不堪的身子恢复了,甚至原本几处要害被银刀贯穿的?伤口此刻已经尽数复原,完好得像是压根不曾有过。
怎么说呢,反正系统看着他以如今这幅模样这么缠着如今满手血的?自家宿主,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为什么这么嫌命长,第二个想法就是宿主可别因为嫌吵直接把这家伙给掐死。
艾莱恩约摸是察觉到他的?意图,侧头看了看:“亲爱的,你干吗突然对自己动手?”
时倦没说话,金眸里的?目光冰冷又漠然。
“你不是不喜欢血吗?”艾莱恩道,“你就算现在把自己的?手砍了,伤口不还?是会流血么。”
风声寂静了片刻。
时倦沉默了很久,方才念出一句:“可我脏。”
系统愣了愣,莫名地从那短短一句话里品味出那么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没关系。”艾莱恩将他的?手拉入自己袖间,掩去了血迹,“我给你洗干净就不脏了。”
时倦沉默地看着他。
艾莱恩半点不在意对方那明显不同寻常的?异瞳,仰头吻了吻他的?唇,轻声道:“我认真的?。”
不是开玩笑。
半晌。
时倦垂下头,遮住了自己的?右眼。
他低声道:“我待会儿可能会睡一段时间。”
艾莱恩笑了:“没关系,我守着你。”
时倦右眼的金色彻底褪去。
而随着眼睛颜色的恢复,他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疏离气息同样开始消散。
连带着一起消散的,还?有他为神的?力量。
浓重的?虚弱感铺天盖地地涌上来,时倦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萎靡。原本还算清晰的视线刹那间,彻底黑了下去。
艾莱恩下意识抬手接住了时倦脱力的?身体,碰到对方冷得近乎刺骨的?皮肤。
对方睡着了似的闭着眼,落在他脖颈间的呼吸却低微得几乎叫人错觉,像是随时随地都能消散在这茫茫天地里。
他双手微微一僵,心跳忽然毫无缘由地漏了一拍。
光罩外,一众血族围在阵外,思绪刚刚恢复运转,便看见阵中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情形。
原本应当是时倦和安亲王对峙,而艾莱恩被一箭贯穿身死;可现在,原本对峙的?两人便双双倒地,反倒是他们以为已经死亡的?血族竟然重新站了起来。
……这一闭眼睁眼的功夫,他们究竟错过了些什么?
别说跟着安亲王的?拥趸们临到喉咙的?欢呼还没发出来便卡在嗓子里,就连原本就随着古堡中这位主子的?血族们都纷纷噤声,半天没发出一个字来。
唯一不会随他们的悲喜而变化的?,只有中央那座法阵。
扮演安亲王的?深也死了,古阵不需要再斟酌自己力量究竟该交由谁来继承,阵石一块一块得浮现出光芒,终于彻底运转开来。
古老的?阵法霎时红光大盛,将头顶这整片天空都刷成鲜艳的颜色。
神秘的?,沉重的?威压透过围绕的?光膜,源源不绝地溢散出来,压迫得人几乎喘不上气。
有弱小的?血族腿一软,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仰着头,带着最崇敬的拜服,看着族内百年来最重要的?仪式。
中央的?阵石上刻印一点点亮起蜿蜒的?图腾,最终汇聚而首尾相连。
那是血族每一任该隐的?象征。
那是曾被天道打入永不见光的?黑暗的?力量。
那是连神明也曾为之垂眸的西楼明月与渐落长河。
艾莱恩抱着时倦走到古阵中央,而后弯腰将对方放在了镌刻着图腾的阵石之上。
该隐的?力量溢散出来,一点点渗入图腾上那人的?体内。
他跪在旁边,轻轻地抚过那人的?发尾,俯身在对方额上落下一吻。
这是他们在无边无际的?暗潮下挣扎着求得的?微光。
现在我把它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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