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莱恩解开?脚上的藤蔓。
那爬山虎虽然顶着?一个他的宠物的名头,但实?则不过是他偶然在花园里看?见,满院子争奇斗艳的植物里只有它耷拉着?蔫啦吧唧的叶子,他兴趣上来便把它整株连根拔起扔进了自己房间。
至于它后来会长得这么茂盛,甚至把原本?那些?压着?它的姹紫嫣红们?全都挤开?倒是他也没想到?的。
此刻是翌日凌晨,天色还没亮。
艾莱恩之前昏迷过一段时间,本?来也没多少睡意,也没有继续躺着?浪费时间,先是解开?藤蔓,接着?低头,含住了双手上发带的结,一拉,一抽。
不知道是不是主人此刻没有控制,他没费什么劲便解开?腕上的绑缚,低头看?了片刻,伸手将身侧仍在昏睡的人鱼抱进怀里。
时倦闭着?眼,呼吸停顿了片刻,脸色显出几?分苍白。
艾莱恩注意到?他的模样:“亲爱的?”
时倦没有醒。
不知道为什么,他平日里脸上大多不带什么表情,可此刻在睡梦中,他却是皱着?眉的,长睫竟是有些?轻微的发颤。
艾莱恩目光下移,略过他的脖颈,接着?落到?他的双腿上,忽然想起了什么。
时倦睡得不算安稳。
这种情况从他喝下魔药从沙滩上醒来便开?始,而那天跃入海面后情况便愈发严重。
——你每走一步,都会像踩在刀尖。
踩在刀尖是什么感?觉?
反正在系统的记忆里,时倦除了刚从沙滩上站起那会儿双腿有过发抖以外,之后表现出来的和正常人没有丝毫区别。它便只以为那是他昏迷太久后突然走动?的不适应。
因为他不会说话出不了声更未曾表现出来,便不会有人想到?,他其实?一直都在疼。
也只有睡着?了意识不清时才?会露出那么点端倪。
艾莱恩心脏像是蓦然被人刺了一下。
他不敢随便碰他,只能护着?那人的双腿,小心翼翼地?搂着?对方?。
这样无可奈何的感?觉,竟让他打从心底生出一种熟悉的无力感?。
**
地?下室。
爬山虎层层叠叠地?绕成一团,将一道身影五花大绑在中央,碧绿叶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着?那人的身体,像是好奇着?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活物。
那人嘴里被一团不知从哪卷来的抹布堵住了,正对那些?爬山虎挤眉弄眼。
爬山虎半点不搭理。
哒,哒,哒。
有人踩着?阶梯走下来,停在他面前。
被绑着?的人抬起头,露出的脸正是那位血族公?爵。
公?爵疯狂地?挣扎起来。
艾莱恩勾唇笑了笑:“你爱他吗?”
公?爵动?作一顿,眼里露出茫然。
……爱谁?
艾莱恩也不在意,或者说他本?来也不是来听对方?这一句回答的。
他没等公?爵做出反应,便绕到?对方?背后,手掌一翻,手心便多出一只金属制品。
——那是当初贸然闯进他房间的女人携带的采血器。
极致的,锐利的危险气息从身后覆盖上来。
公?爵心里不详的预感?瞬间拉到?巅峰,下意识后仰,忽然觉得脑后一凉。
细长的金属口子猛地?刺入他的后脑。
“呲啦——”
轻微的骨骼摩擦声通过身体传导入耳,像是指尖摩挲过岩石时泛起轻微的酥麻,细密密的凉深入全身。
公?爵浑身僵硬,眼瞳距缓缓扩大。
艾莱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握着?器皿的手缓缓旋转,细长的金属嘴在公?爵的脑浆中翻捣,再搅碎。
公?爵浑身都在痉挛着?,蓦然一僵,接着?无力地?垂下头,气息低得微不可闻。
“大人……”
艾莱恩侧头睨了眼:“大长老,你很有空?”
白胡子的老人拄拐看?着?眼前的景象,面上低眉顺眼,手心里却渗出了冷汗:“他毕竟也是我族一份高阶血脉,这要是传出去……”
“你觉得我把他弄死了?”
老人垂着?头,不敢多言。
艾莱恩将金属器从公?爵的后脑□□,看?也不看?上面滴滴答答流出的一行?血粒子:“大脑不是要害,还没死呢,等睡过一阵保证还活得好好的。”
只是大脑组织被破坏成这样,醒来究竟是疯是傻就不知道了。
反正不可能正常。
——当然,也不可能还记得自己之前遇到?过什么事认识过什么人了。
老人脸皮子抖了抖,到?底没就这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反而沉声道:“大人,您体内的血脉该觉醒了。”
艾莱恩随手将金属器扔回一旁的小桌上,指使着?爬山虎缩回去,转身走向地?下室的阶梯:“知道了。”
语气平淡,明显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老人眉头微皱:“大人,安亲王他绝不会放弃该隐。”
血族因为有高阶对低阶血脉的天然压迫以及低阶对高阶的天然臣服,比起整日整日勾心斗角的人族,权力划分其实?非常分明。
可若要说和睦,其实?也谈不上。
比如之前在人族城堡里出现的安亲王。
安亲王是怎么变成安亲王的已经不好说,时间太久,追究也没什么意义。底下的人也只知道他和艾莱恩原本?是同阶血脉者。
也是如今的血族中血脉最纯粹和最尊贵的那一脉。
可一山不容二虎,血族也绝不可能有两个统治者。
他们?似乎从一出生起,就注定是宿敌,而且是必须你死我亡的哪一种。
这就牵扯到?方?才?老人话中谈到?的“该隐”了。
该隐不是人名,而是一个称号,是每一代?血族的统治者继位时所获得的名号。
谁能当上统治者,谁就是该隐。
因为这一代?有两位候选人,剩下那些?血族便很自然地?划分两派分别支持,各自站队。
“如今交接仪式日在即,安亲王恐怕很快就会回到?此处。您如今却连生灵血都不曾沾口,皆时怎么跟安亲王斗?!”
老人说到?最后,眉头都拧成了疙瘩,面对着?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小辈,语气里便不自觉便带上恨铁不成钢:“若是安亲王继位,他怎么可能放过你?!”
艾莱恩顿住脚步,掀了掀唇,嗓音轻缓:“大长老。”
最后一个字落下,老人忽然如坠冰窑。
彻骨的寒意兜头笼下来,带着?巨人般不可违逆的压迫感?,强势地?攫去人的呼吸。
老人膝盖一软,狠狠砸在地?上,骨骼同地?面的撞击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压迫感?几?乎压得他抬不起头,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奴颜婢膝,竭尽全力才?开?了口:“您的血脉……”
艾莱恩轻笑一声,却没有半点要叫人起来的意思,嗓音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血脉还没觉醒?”
老人浑浊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了。
……这样的操纵感?,真的是一个半成品的血族能拥有的么?
“早便醒了。”艾莱恩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任由对方?跪在自己面前抖若筛糠,“大长老,被压着?的感?觉还好么?”
有冷汗没入鬓白,老人嘶哑着?嗓子:“您明明没有……究竟是……什么时候……”
艾莱恩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被操纵感?从四肢百骸涌上来,老人愕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双手背到?身后。
为什么血族会以看?起来除了象征没有丝毫作用的血脉作为族群贵贱的评判标准?
为什么每一个血族都心甘情愿地?将为统治者的该隐奉为神?明哪怕尊严被折辱也丝毫不会反抗?
因为血族的血脉高低代?表的,是力量的强弱。
高阶之于低阶,像是主之于奴。
他们?天生便有着?操纵低阶血族的能力。
而被操纵的那一方?,甚至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
高阶可以因兴趣上头便控制着?族人的行?为动?作,可以让低阶去哭去笑去奔跑,甚至能控制他们?自发走向死亡。
只要你的血脉够强。
有些?人是真的生来就注定高贵,而有些?人却只能待在低处,哪怕挣扎着?向上一辈子也达不到?旁人的起点。
血族就是这样畸形又病态的种族。
“大人,您不能这么自我……”
“是吗,”台阶上的血族红眸微弯,抬起的右手食指朝对方?微微勾着?,像是在牵着?什么看?不见的傀儡线,“可是我喜欢,怎么办?”
血脉间不可跨越的鸿沟带来的威压令老人动?弹不得,身体与思维的连线被强行?切断了似的,弯腰,低头,叩首。
砰。
砰。
砰。
……
双方?一个控制,另一个只能被控制。
一个轻而易举,另一个却无力反抗。
这样不平衡的关系维系了会儿,艾莱恩不知是不是玩得无聊了,食指垂下来。
老人浑身瘫软在地?上。
艾莱恩重新踏上抬阶:“少管我的事。”
**
地?下室外。
系统从缝隙瞅着?里头的情形,颤颤巍巍道:【宿主,这个气运之子也太喜怒无常了,你要不要,小心他一点?】
时倦听着?,没说话。
脚步声到?达门?口时,角落里的爬山虎忽然从缝隙里钻出,却不敢凑上来,只能绕着?他打转。
有嗓音从里面传出来,温软无害,半点都听不出方?才?的危险:“亲爱的,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时倦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停下来,站在地?下室门?外。
系统还在嚎:【他刚刚对自己的族人都能这么下狠手折腾,这还不够危险吗?!】
时倦仍旧没说话。
他也没觉得他危险。
方?才?老人问艾莱恩“什么时候觉醒的血脉”,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
因为对方?的血脉觉醒在喝完他的血以后。
——血族的血脉需要摄入生灵血才?能醒来。
他的确喝了血不是么。
那天晚上艾莱恩虽然嘴上说着?想尝他的血,可后来突然说有事要离开?,那恐怕就是自己的血脉被摄入的人鱼血催动?的后果。
这样一来,老人问题的答案,无论是出于保护,还是单纯对他的占有欲,艾莱恩都不可能告诉别人。
因为他乖戾又偏执,所以可以毫不留情地?将问出那一句的长老践摁进泥地?里。
血族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伸手便将人鱼拉进怀里:“早就站在外面了?”
时倦点点头。
艾莱恩眸光垂下来,轻轻地?道:“听到?了多少?”
时倦不答。
艾莱恩抓着?他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语气幽幽然道:“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时倦仍旧没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
血族的指尖再一次捏住他的下巴,低下头软软地?耳鬓厮磨:“可惜,你就算觉得残忍也跑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主奴,出自某个神奇圈子的用语。
我挺想让他们来地下室试试,可惜阿江不会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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