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

“想问就问。”

时倦摊开?一张白纸,揭开笔盖:“我只有今天一晚上的时间,明天就说不了话了。”

系统没憋住:【您为什么突然能说话了?】

明明声音都被那劳什子巫师拿走了,就算只有一晚上也离谱啊!

“谕令。”

【嗯?】

“你可以理解为上级向下级发号施令的一种传音能力。”时倦执笔写?着什么,“我现在没有?神格,声音能维持的时间只有一晚上。”

系统听着这么个描述懵了下:【这是……您曾经当神向子民下达神谕的法术吗?】

时倦轻轻“嗯”了一声。

系统更懵了:【您这是……恢复记忆了?】

时倦听着:“一部分。”

空气安静了片刻,只听得笔尖沙沙在纸上游走。

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时倦有恢复记忆的趋势时,它面对他便有种莫名的距离感,像是人们天生对上位者的敬而远之。

分明时倦看起来和过去也没什么不同?。

系统默默看着他,又默默将视线投到桌面上,这才看清纸上的人脸,瞬间忘了距离这回?事:【这是血族那位安亲王?】

时倦用笔在那人眼睛上轻轻一描,提笔收笔,画出一双狭长的眼,眼瞳尽显薄情相。

他道:“不是。”

他下笔很快,运笔流畅又自然,线条从头到尾甚至不需要中断,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副天生薄情的好相貌。

笔尖顿了顿,在空白处写?下一个名字。

系统看着纸上的人,觉得自己可能瞎了。

接着是第二个名字,第三个名字……

时倦一列名字写?到末尾,沉默地圈起最初写?下的名字,缓缓打了个问号。

系统小心地看了一眼,愣了:【这是之前那些位面里气运之子的名字?】

时倦“嗯”了一声。

四个名字纷纷引出箭头,齐齐指向正中央的圆圈。

【为什么突然要把他们写到一起?】

时倦:“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系统:【噢。】

两秒钟后。

系统音调飙升了八个度:【啥?!】

时倦笔尖顿了顿,懒散地抬了下眼:“声音。”

他不是什么凌厉和强势的语气,反倒像他的人一样,冷淡,沉静,平铺直叙。

像是苍茫天山上落了满目的雪,分明没有?一丝个人情绪色彩,可落到旁人耳中,却莫名的惊心?动魄。

系统心?里颤了一颤,安静了数秒,再?出声时,声音便低得只剩下能让人听到的大小:【您说那些气运之子都是一个人?为什么?他们明明哪里都不一样啊?】

无论长相年龄甚至性格,多多少少总有区别。

时倦标记好箭头:“一样的。”

这个一样不是指的外在条件,而是更深层更捉摸不透的东西。

比如对他莫名其妙的一见钟情。

比如外表无害可欺,可只要一刺激就能锋芒毕露。

比如自己受伤永远习惯隐瞒下来,被问起也永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么些位面下来,他也基本摸清了那个人对他的态度:掩藏极深且不自知的占有?欲,几乎毫无底线的容忍度,还有?每一个世界都如影随形的不安全感。

尤其是随着位面更换,那个人每每面对他,都越来越缺乏安全感,便也越来越无法忍受他的远离和冷淡,话语行为便也跟着越来越偏激。

【您什么时候认出来他们和之前遇到的气运之子,是一个人的?】

时倦:“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

系统愣住,茫然道:【第一眼?那个时候您都没和那些位面的气运之子接触过吧?这要怎么看出来?】

因为他们看向他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无不彰显着你是这全世界里的独一无二。

这样浓烈的情绪,除了那个人,他再?没在别处看见过。

时倦看着自己面前的纸张:“因为他们身上有?我的神力,一靠近就能感觉到。”

【为什么他们身上会有?您的力量?】

“不知道。”

系统茫然了会儿,又问:【可这个世界气运之子不是艾莱恩么?可您纸上画的不是……】

那位安亲王吗?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时倦安静了很久:“他们的本体,就是他的样子。”

系统:【……谁??】

时倦收了笔,盖着笔盖的那头朝下,指尖捏着笔缓缓转了半圈,又半圈:“安非约尔。”

系统听着这个全然陌生的名字,又听着宿主的语气:【您过去认识他?】

时倦盯着纸张正中央那个名字,轻声道:“算是。”

系统一脸茫然。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什么意思?

时倦却没多解释,闭上眼。

他气运受损,气运之子便出现帮他弥补残缺;

他神格破碎,系统便出现声称要帮助他收集神格碎片;

他本体陨落,就有能重生的方法摆在他面前等着他去临幸。

仿佛早就有?人安排好一切似的。

这么重的人工操作痕迹,若是归咎于巧合,巧合估计就第一个不答应。

所以问题来了:他人都死了,谁还会千方百计地想让他复活?

时倦睁开?眸子,几不可查地道了句:“傻子。”

**

四方朝拜的盛况过后,沃尔氏的国家主城终于从那两天的人头攒动冷却下来。

各国各族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和之前似乎半点都没变。

沃尔森虽然从某方面来讲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但既然能被选为一国继承人,能力自然也不缺。

成人礼后,沃尔森开始正式介入国家管理事宜,虽然他有?心?和他的小美人鱼整天待在一起,可事务却不允许,那满堂的大臣也不会允许。

那段时间,时倦一直待在沃尔氏城堡,沃尔森对他——或者说对小美人鱼的执念深得可以,在意程度也非常之高。时倦甚至都不需要找什么理由,一句话就能让他摘星揽月。

在外人面前,时倦还真?的做了一回?人们口中的妖妃。

好在这位“妖妃”不祸国不缠人不争风吃醋,整天除了看书就是养花,整个人安静得可以,官员们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尤其是随着时间愈长,当沃尔森王子亲自在礼堂宣布了要娶他为后,并且一生一人时,妖妃更是摇身一变,成了人人向往的宠妃。

堂堂一国王子,要对一个人有?多深爱,才能说出那般珍视的话。

沃尔森这一举,不知让国内上下多少闺阁中人对时倦羡艳得眼睛发红。

外人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争相讨论着那场注定载入史册的婚事,各种流言画本满天飞。

可皇宫里的人却多少是知道内情的。

当初沃尔森领着舰队攻打亚特兰蒂斯的事在宫里闹得太大,当然不可能全然瞒下来。而当初他同?亚特兰蒂斯的龟壳长老谈判的过程也并未刻意避着什么,和他站得近的人几乎是全程旁观。

后来在成人礼的宴会上看见沃尔森对时倦说出那些暧昧不明的话时,不少人其实都有过猜测,事后当然也不乏有人去打探。

毫无意外的是,沃尔森无一例外,全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中间隔着的那些国仇家恨,沃尔森可以无视,那些官员们可不能。

这世上也不是没有?过枕边人弑君的例子。

他们屁股底下的椅子还没坐够,还想继续戴着乌纱帽作威作福,自然不可能放着这么大一个隐患任其发展。

只是沃尔森这样的人,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不可能被旁人三两句话劝说得改变想法。事情演变到最后,就变成了那些官员们接连叩响时倦的房门。

至于他们要说什么,大概也能猜得到,无非就是半警告半劝诫,最多再?加一些似是而非的道德准则。

时间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

那场早早便传遍整个国家的婚礼,终于在深秋时到来了。

那是在游轮上进行的盛会。

沃尔森在那天天还未亮时便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一身纯白的西装,打着领结,趁着别人都还没到位,快步去到游轮另一头尽头的房间。

那是时倦的房间。

他没有敲门,抬手拧开了把手。

时倦平日里总是习惯关门上锁,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居然没有?锁。

沃尔森一愣之后,眉眼柔和下来,走进房间,一眼便看见站在落地窗前的美人。

他温声道:“亲爱的,早上好。”

时倦顿了顿,转过身。

落地窗被他拉开?了半边,云层间的弯月尚在半明半暗间隐露,却有海鸥迎着在水面上的风划出长长的白练。

日出前气温交替,海面的风更大。他酒红色的长发散在风里,静默地燃起沉甸却又缥缈的烈火。

沃尔森缓缓走近:“亲爱的,等今天过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弯起眼,眼里极黑极深,高光毫无落点地浮在那:“我等这一天等好久好久了。”

蓦然碰到对方身侧的手,冷意瞬间缠上指缝,接着便只捞到冰冷的虚无。

那是泡沫。

沃尔森不知是不是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盯着他的手:“……小鱼?”

时倦抬起已经透明得几乎消失不见的手,平静地摊开?在他面前。

沃尔森心跳蓦然漏了一拍,猛地睁大眼:“怎么可能?你不是爱我吗?不是只要得到我全心全意的爱就能得到灵魂吗?不是只要我爱上你就不需要再?便泡沫了吗?!”

为什么现在还是要消散?!

时倦指尖轻轻点了点他心?口的位置。

既然得到全心全意的爱就不用变泡沫,而他现在没有?,那自然就是他得到的爱压根不是全心全意。

沃尔森猛地摇头,喃喃道:“不,不可能的,你明明也看到了,亲爱的,我是爱你的,你能感觉到的对吗?”

时倦没有?说话,既没有?欣慰,也没有愤怒,眸光就那么安静地注视着他。

像是在注视一个幼稚又不懂事的孩子。

沃尔森迎着他的视线,忽然就心?慌起来,害怕几乎攫住他整个心?脏。

……为什么他能那么平静。

正常情况下就算大喊大叫歇斯底里,至少也应该难过的。可他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没有?难过。

“小鱼……”

东方有鱼肚白的光线破开漆黑的夜幕。

他犹豫了片刻:“你是不是还没准备好?没关系的,我可以等,等你比现在更爱我的时候,我们再结婚。还是……”

左手的透明已经蔓延至小臂。

时倦抬起右手,食指的指节缓缓抵在唇边。

他的手指很瘦,骨节白净分明,而唇色却是糜艳的。二者交错时,有?种格外晃眼的冲击力。

时倦朝他摇了摇头,开?口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不可能。

沃尔森:“小鱼……”

时倦安静地注视着他,嘴唇动了动:殿下。

沃尔森站在原地,清楚看见对方一字一顿地开口:“梦该醒了。”

第一缕阳光从云间投至海面,泛起鳞浪层层。

他蓦然伸手,去抓对方的手臂。

可时倦却比他更快,转身,开?窗,而后纵身一跃,发丝从对方的指缝里如沙砾般溜过。

“不要——!!”

沃尔森疯了似的跑到窗边,却恰好看见雪白的泡沫从那人消失的地方相拥着腾升而起。

那是人鱼一生将尽时最后的绚烂,美得像是一个斑斓又脆弱的童话。

那时婚礼的消息连同?时倦的真?实身份被官员们得知后,他们曾纷纷上门争相劝说道:

——他或许是有错,可那一切还不是因为爱你吗?

——他都说要娶你为后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反正事情都过去了,你何必揪着不放?珍惜珍惜当下,别那么矫情好好和他过下去不好吗?

——你也是听过那个童话故事的,我相信你以前一定也真?心?喜欢过,现在他也才刚成年,不过是对这个童话喜欢的程度上比普通人超出那么一点,你为什么不能宽容一点。

——你何必呢?

劝得情真?意切,劝得理所当然。

时倦那会儿既不曾反驳,亦不曾赞同?。当然他现在连法术都用不了了,就是想也没那个能力。

别人说他就做自己的事,别人闭嘴他还是继续做自己的,实在叫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那些官员们虽然觉得没听到回应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憋屈感,但看他那连反驳都不敢的作态,倒也开?始倾向于他没胆子真?的对人做出什么。

却无人想到,时倦的确没有?对沃尔森做什么。

而是选择对自己做什么。

他用自己的消亡告诉所有?人——

不要说愚因年少。

不要说错因深爱。

不要说抛弃过往活在当下。

因为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童话。

作者有话要说:阿倦没死,这个位面结束还早

毕竟疯子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衡量,想要彻底摆脱在对方面前死一次算是最干脆的

反正更新时间已经不整齐了,也不用担心修改时间会变更,干脆多叨逼几句

《海的女儿》算是我听过的最喜欢的童话,比起格林童话王子公子幸福快乐地在一起的结局,我好像也一直偏爱安徒生。

以前不太明白为什么,直到后来不记得在哪里看到一句:“世界没有童话,安徒生也只是谎言家”

挺矫情的

但就是因为它才想出这个故事

感谢在2021-03-2614:44:44~2021-03-2714:1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旺仔的喵10瓶;辰、路西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