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过去两人本就是成年人,该随着年纪变化的脸早长开了。哪怕如今一别三年,双方眉眼其实也找不出太大的区别,仍是一眼便能认出彼此。
时倦最先发现容许辞身上与曾经不同的一点,那就是对方绑人的手段。
具体表现在这一路上,每分每秒都未曾脱离过他手腕的那只铁环。
时倦勾着那根与之相连的链条,转了半圈,将?铁链那一端旋至正下方。
这会儿马车里没有旁人,系统将?音量控制在车外人听不到的范围:
【宿主,您还打算像之前那样直接取下来吗?】
时倦摇摇头:“铁环直径比掌骨小,它能容纳腕骨,但?没法容纳手掌进出。”
除非他真的直接把自己的手砍了。
而且,他靠在椅背上,低声道了句:“我现在也没力气。”
这一点从那天容许辞走进皇陵外的院子时时倦就发现了,所以才没反抗。
对方这一次倒没用迷药,却是用上了另一种不知叫什么名的药物,他平日里走两步都会觉得力不从心,自然没有?余力再去自残一次。
马车行至途中突然停下来,接着又重新驶动。
原本寂静而荒无人烟的驿道像是忽然间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愈来愈近的市井人声。
一旁的帘子?被人挑开,容许辞从车外来到车篷内部:“已经到长安城了。”
时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对方不说,他大概也猜得到。
如此人声,定然是繁华街市。再加上他们这一路经过的时间,很容易就能得出答案。
不过,这样放弃自己思考而是一心一意听另一个人安排的行为,落到他身上,便会觉出一种温顺的依赖。
容许辞抿唇笑起来:“阿倦,你这样可比之前要惹人高兴得多?了。”
时倦没说话。
男人俯下身将他抱在怀里,像是抱了只巨大的毛绒玩偶,下巴就那么抵着对方的墨发,低笑着道:“这一次回来了,就别再出去了好不好?”
分明是商量的句式,可语气却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时倦没开口,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这样的反应是意料之中,容许辞也不生气。待马车停在恢宏的宫殿大门前,解开了铁链栓在车篷角落的那一头,将?怀里的人抱起来,飞身落入宫殿里。
这些天里,两人的相处模式基本就是这样,容许辞喜欢亲近,且对待那个曾经一句话就能让他小心翼翼的人,如今却是想碰就碰,肆无忌惮到了极点。
至于时倦,既不抗拒他的靠近,但?也没回应就是了,像是完全把自己交给了对方。
不过,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好像不是端王府。”
“自然不是。”容许辞一路来到寝殿,方才慢条斯理地道,“这是皇宫。”
时倦被他放到榻上,看着他将?自己手腕上的铁链另一端扣在床脚:“你继位了?”
继了位,就不再是京城太子?,而是整个大夏的皇上。
容许辞低声笑道:“这样不好吗?”
房间里因为久不住人,没什么人气,但?因为宫人日日打扫焚香,一进来便能嗅到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熏香,像是开在盛夏雨后的一把开得正当烂漫的花,
男人左膝跪在美人榻上,乌黑纤长的眼睫垂下来,唇缓缓印上眼前人。
和之前不同,虽然这一路上他是不是就来亲一下,可更多的只是玩闹一般的浅尝辄止,像是某种不安的试探。
这一次,他的动作却带上了侵略性,像是密林蓦然张开一张深色的大网,遮天蔽日地落下来。
时倦感到自己被锁的那只手腕被对方握着,温热的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腕部。
他的手和人一样清瘦,腕上能感觉到皮肤下凸起的骨骼。
容许辞弯着唇:“阿倦,你抱起来好舒服。”
时倦:“……”
他该说声谢谢吗?
对方却像个拿到了喜欢玩具的孩子,唇边含着笑,偏偏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暗沉,深得辨不清来处。
他本来就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又是习武之人,而面前的人却是个被禁锢了自由的普通人,对付起来几乎没有?任何难度。
两人相拥的时候,时倦终于抬手推了推他:“殿下。”
容许辞食指抵住他的唇,嗓音低得恍然呢喃:“少?说点话,我怕听到你的声音,会控制不住把你弄坏。”
时倦听到这话,沉默了半晌。
男人的吻却再一次落了下来。
时倦微微仰了下头,拉着他的领子?往下一扯。
容许辞估计没想到他还能反抗,错不及防摔下来,还没来得及起身,便听得一阵丝绸摩擦的声音。
时倦在他面前蹲下来,眉目剪影被光打得摇摇晃晃,像是一笔勾勒而成的丹青,晕开成隐秘的色泽。
容许辞刚要有?动作。
可时倦比他更快一步,直接倾身摁住他的双臂。
他垂着眼,淡声道:“殿下,你逾矩了。”
骤然拉进的距离携着轻浅的呼吸,令容许辞心神?一荡。
可他瞬间回了神?,嗤笑一声:“逾矩?”
容许辞将?人往身上一拉,死死地抱住对方的腰,勾唇道:“只要在大夏,我便是规矩。”
时倦被他抱着,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却忽然握住他的两只手:“你是不是还想说,‘难道就没想过日后会如何吗?’”
容许辞笑着:“你是不是还打算说,‘如果?我继续,你便会再拿针扎我一次?‘”
时倦不答。
“你知道么,三年前我在照仙楼醒来,那时你已经走了。那天夜里我在寝宫枯坐到天将?明也没能睡着,我便将屋子?里的烛火都熄了,哦,顺便还拿帘子?挡住了外头的光。”
时倦听着这话,终于低头看向他。
“我本来以为会疼,会疼到难以忍受会万蚁噬心会生不如死,因为当初那个老头子就是这般说的,而且也的确应验了。”
精神上的痛苦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只能选择用身体的疼来转移自身的注意力。
很巧,蛊虫的活跃条件正是无光的暗。
容许辞掀了掀唇角,那零碎的笑说不清究竟是愉悦还是嘲讽:“可是啊,从夜晚到第二天日出,我都没有?丝毫感觉。”
“后来第二夜,第三夜……每一夜都是如此。”
容许辞低低地笑了:“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譬如,我体内的蛊虫已经全死了。”
时倦仍是没出声。
“可好端端的,它们为何会死?”
容许辞指尖拂过眼前人的脸,像是要描摹着将?其刻入心底:“我想了许久,排除所有?不可能,最?后你猜猜剩下了哪个?”
他的眼睛微微勾着,眼底的笑意浮浮沉沉,语调温柔:“阿倦,三年前那根银针,上面究竟有?什么?”
房间里陷入寂静,只听得有?条不紊的呼吸声交错着。
就在他想要再度开口,时倦却出了声:“绞光蛊的子?蛊。”
容许辞手指停在他的唇边,轻轻地道:“作用如何?”
时倦:“直接植入中蛊者心口,当易母而食,后相残而奄奄不得生。”
翻译一下,将?子?蛊放进人心脏里,蛊虫将会分食掉人体内原本的母蛊,而后自相残杀两败俱伤,最?后被人体内天生的免疫系统全部清除掉。
而当初容许辞的反应,就是蛊虫在体内相互厮杀造成的。
时倦三年前从养蛊的老太监手中拿到它,恰好这时南宁的事情也基本尘埃落定,他便顺手用上了。
所以,他没想过要杀他。
男人笑了起来。
他拉过身前的人,长长的铁链在地上碰撞得叮当作响,起身扯过床上的锦被,将?自己和他一齐包裹起来。
容许辞吻了吻他,搂着怀中那人的腰,轻声道:“赶路那么久,早些歇下吧。”
至于方才那几欲毁天灭地的阴沉气息,似乎也随着那一句消散了。
无论那个人曾经做过什么,真正的想法又是什么。
可只要给他那么一点点甜头,就能轻易捋顺他心里那头野兽逆反的毛,再心甘情愿地放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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