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戏班长期表演的茶楼名叫照仙楼,坐落京城的中?心地?带,足有七层高?,四?周都挂着高?高?的酒旗,周围的居民宅和各家摊贩铺子排得鳞次栉比,而它位于其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众所周知,茶楼这种地?方一直都是各种八卦话满天飞的地?方,每天都有说书先生?坐在高?台,给来喝茶的人们讲述近日里的奇闻轶事。

从深闺大院到?鬼屋孤坟,甭管是不是真的,都能被对方讲得头头是道,并作为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的谣言源头散播出去。

此刻距离左丞相寿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该传的不该传的都传出去了,茶楼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现成的噱头,正叫说书先生?给大家讲那场惊险的刺杀案:

“却说那会儿?刺客们被赶来的家丁一一制服后,却偏偏落下一个武功最高?强的领头人,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冲破重围,直接跑了!”

“太子殿下当场追了出去,那刺客发现自己根本逃不掉后,竟是当场抓住了相府外一个寻常百姓,以人为质威胁要放他生?路!”

说书先生?讲到?这里,忽然狠狠一拍惊堂木,小桌上的茶壶茶碗调羹全?都蹦起?来,又丁零当啷地?掉回?原处。

下方的众人都被这突然的一拍惊得心肝一颤,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有人急不可?耐地?喊道:“那然后呢?你快说殿下他究竟救没救那个人啊?!”

说书先生?满意地?看见上下两层楼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过来了,方才继续道:“刺客此举明显是想苟且偷生?,而太子殿下便将计就计,趁着刺客将人质推下高?台,于十数尺外将那人质救于水火之中?!”

下方的人安静了几?秒,随后蓦然吼出一声:“好!”

“殿下果真仁慈,竟为一寻常子民做到?这般!”

“不过那个刺客难道就这么放跑了吗?”

听?到?有人提起?,说书先生?半点不慌,反倒意料之中?地?摸了摸胡子:“怎么可?能?那刺客倒是阴险,逃跑过程中?竟然放出暗镖,那镖尖更是直指太子殿下!”

下方的人又是心一悬。

“可?那刺客如?何能想到?,殿下竟是直接接下那暗镖,反手就将它扔向那名刺客!将那刺客当场毙命!”

“厉害!”

“不愧是殿下,竟能反败为胜!”

说书先生?一口干了半碗茶,方才继续道:“不过太子殿下虽说胜了一筹,但?也因为救下人质被刺客重伤,索性因为本身就在丞相府,及时唤来御医,应当并无大碍。”

众人显然也并不关心这个,只有少?数人表达了叹息,更多的人却还是将注意力方才刺杀本身上:“话说那刺客究竟是从何而来?又为何要不长眼在寿宴上袭击太子殿下?”

“此等?天机,如?何是我们这等?寻常人能得知的。”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引来一片嘘声。

他也不恼,笑呵呵地?道:“不过,虽说除了那个被当场射杀的刺客外,其他被俘获的刺客也跟着咬舌自尽了,但?事后有人检查他们的尸体?,竟是从他们身上发现了一个标识。一查,哟,那群刺客背后居然会是那里的人!”

众人简直要被他这说一句断一下的跪下了:“是哪里的人?”

“不可?说,不可?说。”这一次,无论众人如?何催促,说书先生?却再不肯透露一个字了。

**

茶楼里的小厮撤下说书的小桌,开始往上布景。

此刻天色已近傍晚,而每十日开头及中?旬晚,都是京城浣花班在茶楼唱戏的日子。

来听?书的人们一哄而散,而赶着来听?戏人们则纷纷占好座,捏着好不容易买来的照仙楼交票,准备等?戏班开台,一睹名伶小叶的风采。

——也就是浣花班那位因故为能参加左相寿宴差点闹出乱子的主演。

这种事传出去,无论戏班还是左相都得不到?好,自然瞒得紧,因此也没人知道当时寿宴上还有这么个插曲。

当然,就算知道,和“太子殿下斗刺客”一事比起?来也得靠边站。

当日晷的影子指向最下方,小叶终于带着满脸的脂粉,穿着及地?的水袖上了台,一开嗓便是一道高?高?的长音,尾调拖得人耳膜发颤,连精神都跟着清醒了几?分。

有人向台上投掷出细碎的银子,一边大喊:“好!”

台上的名伶面色不变,连气息都没乱一下,显然对此情景早已熟悉。

名伶小叶原名不知,艺名叶怜。

虽然名字听?着女气,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男人。

叶怜生?得貌若好女,嗓子好身段更好,嘴甜爱笑又会做人,对时不时来听?戏的大人物们加戏的要求也一直来者不拒,在京城人气颇高?,走?到?哪儿?被人们捧到?哪儿?,提到?时永远呼声一片。

最初左相邀请浣花班,就是看中?了他在京城的人气。

叶怜一曲终了,踩着戏迷们扔得满天飞的银钱下了台,径直去了楼上。

他一路来到?二楼某个雅座前,敲了敲门,也不管里面的人同不同意,直接推门而入:“喂。”

时倦坐在窗边,正握着支细杆毛笔,不知写的什么。

听?到?动静,他抬头:“我没有让你进来。”

叶怜没理会他的话,反倒意味不明地?道:“我听?班主说,那天是你顶替我上了台?”

有风从窗口吹进来,将桌上的纸页吹得翻飞起?来。

时倦顺手将桌上的古籍拿过来放在纸张上:“你说寿宴那天?”

“那便是了。”叶怜随意地?扫了一眼,挑起?狭长的眼尾,“听?说太子殿下那日对你的演出颇为赞赏?”

时倦:“大概。”

叶怜勾了勾唇:“你倒是好命。”

这话里能的意味太多了,时倦没有回?答,只是道:“你找我有事?”

叶怜勾了勾鬓边的碎发,脸上厚厚的脂粉将他的神情遮得看不分明:“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一个戏子而已,你真以为自己能入得了那些权贵们的眼?”

时倦点点头:“还有别的事吗?”

下方的宾客们已经开始叫嚷,纷纷喊着要戏班名伶再来一曲。

叶怜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嘲,转身走?了。

系统安静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出声:【宿主,他和您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那他为什么说那些话?】

分明方才叶怜也没说什么攻击性的话,可?系统听?着却莫名觉得阴阳怪气的。

“大概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被我拿到?了吧。”

系统正想问是什么东西,可?时倦却拿开了面前的古籍,露出了下方的纸张。

准确来讲,那是一张信笺。

信笺上第一行写的是:吾妹座右,见字如?晤。

时倦握着笔,在纸上写完最后一个字,下方的戏也正好唱到?末尾。

他将信笺折了几?折,塞进信封里,拿着它出了门。

京城里人来人往,无论哪儿?的人都一心想着往繁华的地?方跑,驿站自然也不难找。

戏班开始表演的时间是傍晚,耽误这么久,等?时倦从驿站出来,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京城的大门被徐徐关上,有官兵驾马提灯,在街道上来回?巡视。

宵禁到?了。

时倦站在街道上,有点犯难。

他在现代生?活太久,也是第一次晚上出门,差点忘了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规则。

【宿主,现在太晚了,您要不先随便找家客栈住了再说?】

“我身上没钱。”

之前带出来的还全?都在驿站时给那里的差役小厮了。

【那您不如?小心一点别被他们发现?】

时倦沉默了一会儿?:“系统。”

【宿主有何吩咐?】

“你为什么会觉得在没有监控的情况下能把整个大夏帝都守得固若金汤的官差很好躲?”

【……】

一个国家能安逸强盛到?现在,总会有那么些方面异常出众。

而在如?今大环境下不存在科技技术的情况下,就更能体?现人力的强悍。

在这里,凡入夜以后家家户户必须闭门,街坊四?座必须谢客,任何人不得外出。

巡视的官差可?不会管你出来做什么,只要晚上在街上被逮到?,一律按刺客处理。

哪怕当场把你打死,那也是合情合理。

国法国威不可?侵犯,这句话无论放在何时何地?都是至理。

**

长明灯的火光映照着两旁的街道。

官差提着灯,穿着轻质甲胄,拿着武器一边走?一边张望。

蓦然一道影子闯进他的眼帘。

那官差眼神一凌:“什么人?!”

那影子融进了屋子后边。

官差朝身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提着灯便跑过去。

两人前后夹击,将那身影逼到?中?央。官差正要再问,却间中?央那耸动的黑影晃了晃,蓦然载下来,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那是一只不知谁扔的破酒坛,被放在了堆积的木片上。

官差脸色一僵:被耍了!

同伴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根本无需交流,两人直接转身,朝第三条道上追去。

刚刚跑过一个拐角,他们便停住了。

因为他们追的人就停在眼前。

而与此同时拦在那个人前方的,则是一张熟悉的脸。

那官差一怔:“徐大人?”

在这朝中?,徐卫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可?名号却丝毫不输那些为臣老官,主要原因便是他是这京城禁军领头人。

巡视的官差自然是认得他的。

徐卫注视着被三方包围在内的人,声音冷硬而威严:“何人敢夜闯长安城?!”

时倦披着一身遮风的黑斗篷,整个人从头到?脚就是一个大写的刺客形象。

他扯了扯领口,没有说话。

【宿主,您会……】

这个位面但?凡有点底子的人基本都学了一身顺风耳的本事,时倦光听?到?开头就知道它想问什么,偏过头,轻声打断:“我没学过武功。”

武功又不像琴艺不受年纪限制,他一个戏班的后勤人员,碌碌无为了十年,若要打架,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训练有素的禁卫军。

那头徐卫没听?到?回?答,眸子一眯,也不废话,反手便从腰间的箭筒里抽出支羽箭,搭弓,瞄准,放箭。

“嗖——”

箭尾的白羽划破漆黑的夜空,直直射向包围圈中?央的人胸膛!

禁军统领的箭法可?不是开玩笑的。

时倦只来得及侧身躲开,被箭尖划破的袍子还没垂下来,身后又是“嗖嗖”两声。

那两位官差也动手了。

近处巡视的官兵听?到?动静,也跟着赶过来。

一支又一支长箭接连射出,明明只有数人,却愣是造成了万箭齐发的景象!

蓦然一支箭擦过他的脖颈,穿插着宽大的斗篷,钉在一旁的屋墙上,尾羽上下摇晃出了嗡鸣。

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地?。

徐卫瞥见他眼尾那枚勾人的泪痣,倏地?一怔,而后猛地?吼道:“都给我停手!”

众官差一愣:“徐大人?”

“都停手你们听?不见吗?!”

徐卫飞身而至,一记掌风将所有射来的箭支打了回?去!

他落了地?,望着面前因为躲避攻击而呼吸凌乱的人,皱了下眉,道:“乐师先生??”

时倦听?着这么个称呼:“寿宴上的人?”

那就是了。

徐卫夜间巡逻那么久,认人靠的可?不单单是一张脸。只是那次丞相寿宴上的乐师带着面纱他没大注意,如?今一见到?对方那极具辨识度的泪痣,记忆便瞬间回?笼。

徐卫身体?没有放松:“您为何会出现在此?”

时倦:“刚准备回?去,就宵禁了。”

徐卫冷着脸:“天色已晚,先生?独自回?去想必也不安全?,若是不嫌弃,不如?随卑职先去一间宅子里凑合一晚?”

时倦看着他,脸上看不出情绪。

徐卫面色不变。

半晌,就在他忍不住伸手,要去碰腰间的剑鞘时,终于听?到?对方开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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