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惟宁动了动嘴唇:“我……”
时倦走到苏惟宁面前,刚要开口,一旁的经纪人先?忍不?住了:“你来做什么?!”
时倦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需要他回避么?”
小朱:“?”
苏惟宁愣了一下:“你刚刚,说的是让他走?”
“不?然?”时倦说,“你想我走?”
苏惟宁脱口而出:“没有!”
小朱:“??”
苏惟宁:“朱哥,麻烦你先?出去吧。”
“……”
**
打发了闲杂人等,时倦关上门,看了一遍对方如今的模样。
说实话,哪怕一个人长得再好看,可只要给他绑上绷带,打上石膏,系好三?角巾,这份好看也?得打个折扣。
更何况,如今的苏惟宁脸上还没什么血色,眼底也?隐隐有些发青。也?亏得他底子好,才不?至于是灾难现场。
苏惟宁被他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把受伤的手往身侧藏了藏:“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时倦拉着他的手,把人摁倒床上,一句话便抢回主动权,“医生说什么情?况?”
“只是骨裂……”
“还有呢?”
“……擦破个口子,流了点血。”
时倦沉默地看着他。
就算他不?是医生,但就昨天片场上足以渗透戏服,甚至被他碰到的情?况来看,这个“流点血”绝对是往小了说的。
时倦不说话,苏惟宁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明明他才是被骗的那一个,可一旦两人对视,最先?受不?了移开眼的也?是他。
苏惟宁视线在墙角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挪出来,看着左边肩膀上的手,有点发怔。
时倦注意到他的目光,退了半步,看着他的眼睛:“刚刚那个人为什么会答应过来?”
“陶延吗?”苏惟宁道,“我手上有他的把柄,所以一说他就来了。”
时倦没有问这个把柄是什么,转而道:“多久没睡了?”
苏惟宁顿了一下:“没多久。”
“昨晚熬夜了?”
“我没……”
“现在才早上八点。”时倦懒散地抬起眼,“要是没有,为什么我问的时候你不?直接回答刚醒,而要说没多久?”
“……”
因为他是真的为了能彻底处理陶延一晚上没睡啊。
苏惟宁自知自己在他面前只会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只能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会来?”
这个问题他之前就问过一遍了。
时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重复道:“来看你。”
苏惟宁咬住了唇。
病房外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接着,小护士推着车子进来了,看见病房里的两个人,先?是一愣,而后笑着招呼道:“早,我来打点滴,请问病人是?”
时倦让开位置:“他。”
扎好针,挂好吊瓶,调节好流速,小护士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苏惟宁,但到底还是没多留,推着车子离开了,还不?忘带上房门。
这一下,苏惟宁唯一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也?跟着被封印了。
时倦看着他的模样,伸手解开他肩膀上的三?角巾,将人摁在床上。
苏惟宁没有反抗,眼神有点茫然:“怎么了?”
“打点滴时间很长,与其在床上坐着,不?如睡觉。”
时倦说完这句,刚一转身,手就被人拉住了。
他回头看着那只手上缠绕的输液贴,估计是针才刚刚扎进去,又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细细的胶管下端已经涌出了红色。
时倦皱了下眉:“你手不?想要了?”
苏惟宁看见他转身的那刻心里?就是一慌,伸手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也?没有松开:“你去哪?”
时倦:“去找把椅子。”
他总不可能一直站在这里?。
苏惟宁反应了几秒,喉结动了动:“你要待在这里??”
“不?然?”
“你要是不嫌弃,其实可以坐这里?。”苏惟宁往靠墙那一侧挪了挪,分明神情?没什么变化,却莫名像是松了口气,眼巴巴地道,“你要坐吗?”
时倦站在原地安静了几秒。
就在苏惟宁忍不?住再度出声时,他终于点头:“好。”
**
答应给剧组作的词只完成到一半,时倦索性翻出备忘录继续开始记录。
自从那天他转发了网上那条微博后,乱七八糟的私信和回复记录简直跟潮水似的往他账号里涌。
时倦干脆关闭了通知,一心一意去处理眼下的事。
南婉的手段说来高明,但若是少了时倦患有自闭症这个前提条件,她的做法?其实非常愚蠢。
而如今的时倦过来,所面临最大的问题,说白了,就是她早早发在网上那张曲谱,时间钉死了在他交作业之前。
“句号大神”的账号转发的那句话本质上也?是空口无凭,但很多时候,话语是否有分量,本身就不是完全由事实决定的。
前有君要臣死而给臣安骂名导致传世冤案,后有领导人一句话被人们奉作圣旨而犯下大错。
甚至是如今的现代,也?那么多虚假媒体为一时流量而恶意杜撰夸大事实,导致被报道者无端惹上骂名,究其一生也?脱不去。
如今信徒和脑残粉遍及全网的情?况下,只要时倦愿意,一句话就足够摧毁一个人。
可谁又知道,这个被音乐界和心理学界共同捧上神坛的人,其实就在不久前,还被他们亲自在留言中骂过。
所以说啊,舆论真的是个挺神奇的东西。
至于接下来会怎么发展,时倦没有关注。
毕竟该着急的从来不是他。
病房里难得的安静,就连平时一有空就忍不?住跑出来找存在感的系统此刻也一声不吭。
准确来说,自从片场事故以后,系统就是这样了。
这事还得从那天时倦扔下众人,在水龙头下清洗手上沾到的血说起。
【宿主。】
系统很识时务地等他洗完了:【您怎么样?】
跟了这么久,系统也?差不多发现了规律:时倦不喜欢脏,一旦沾到情绪就会有一定?程度的失控。
但他又不?是那种传统的任何肮脏都不能忍受的类型。
比如打扫屋子里?的卫生,他会自己完成;在路上遇到乞讨的老人,他会走进放下手头的硬币;在公交车上看到抱着孩子满头大汗的母亲,他也?会在对方摇摇欲坠时伸手扶一把。
顶多等下车后多洗几次手。
至于唯一能让他真正产生类似于……
想远离和想毁灭情绪的,目前为止,系统也?只发现两样。
其中一样就是血。
时倦关掉水龙头,盯着自己滴着水珠的手安静了一会儿,唤道:“系统。”
【宿主有何吩咐?】
“我记得你说过,我过去是神?”
系统愣了愣。
倒不?是别的,只是时倦表现出来的半点都不像是关心自己过去的样子,对自己那个所谓的“神明”身份也?没有半点自傲或敬畏,听了便过了。
它摸不清他突然提这个是做什么:【是的。】
时倦问:“那我以前有过讨厌的东西么?”
【不?知道。】
“喜欢的呢?”
【不?知道。】
“神究竟是和人类相比只有物种不?同,还是真的与天同寿无情?无欲?”
【……不知道。】
时倦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右耳上的耳钉:“那关于我的过去,你还知道什么?”
【……】
系统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它小心翼翼道:【宿主,您是想找回自己过去的记忆吗?只要您集齐您的神格碎片,理论上来说是可以恢复的。】
“不?是。”
时倦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我只是想问问,为什么我会讨厌血。”
他的身体记忆里?可从来没有这个毛病。
只可能是他本身的灵魂自带的病因。
虽然没能问到,但也?没什么。
毕竟他也?只是突然有一点点好奇。
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因为这个莫须有的原因去强行让自己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系统想了想,道:【也?许是因为您见到它,检测到的熵值会上升到安全线以上?】
时倦听着这个词:“熵值?”
【资料库显示,熵值指的是判断某个事物各变量取值差异导致的事物发展结果的风险大小的指标单位。】
“……”
时倦:“你可以直接说离散程度。”
【嗯嗯嗯,就是这个!宿主您好聪明!】
时倦没想明白知道一个化学单位和聪明能扯上什么关系。
所谓离散程度,说得通俗一点,大致可以理解为量变导致质变。
再通俗一点,就是外因内因共同导致事物发生变化的可能性。
他道:“我问的不?是熵值是什么,而是它的值增减时所判断的事物是什么。”
【可能……是您?】
“那它的判断变量是什么?”
【……】
“若是它的数值超出范围,结果会怎么样?”
【……】
“你说我见到血,熵值会上升。假设判断目标是我,可人的熵值会随着时间流逝一直增加,为什么还会有安全线?”
系统:【宿主,我只是串数据。】
时倦听着,问道:“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
系统自闭了。
**
时倦敲完一行字,一抬头,就看见病床上的人阖着眼,打着石膏的手则搭在稍高的垫枕上,至于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拉着他。
单手打字太不方便,时倦看他的样子,试着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他刚一有动作,病床上的人便蓦然睁开眼,眼里用惊慌延伸出丝丝缕缕的红色,像是不堪一碰的缚茧。
时倦手停顿了一下,望着他的眼睛:“你没睡?”
“……嗯。”
“不?困?”
“睡不着。”
“为什么?”
苏惟宁抿了抿唇。
时倦安静了片刻,开口道:“刚刚护士说了,点滴全部挂完需要四个小时。”
“嗯?”
“你睡着了,总得有人给你换药瓶。”时倦说,“这里?没别人,所以我得留下。”
那等四个小时之后呢?
苏惟宁很想这么问一句,却到底没能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时倦像是看出他的不?安,干脆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苏惟宁还没有动作,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覆上了他的手。
因为正在输液,那只手一直泛凉,而那个触感却是柔软温热的,像是三月雨打下的桃花。
接着,有声音在他耳边道:“你好之前,我都不会走。”
“乖,好好休息。”
**
其实苏惟宁也?不?是没有因为那天的事生气的。
可与其说是气的时倦,而是气自己为什么要陷得那么深。
就好像现在,不?过对方一句话,之前的那些事,他忽然就再提不?起计较的力气。
在时倦面前,他好像真的没什么底线。
小朱曾经问过,明明都知道时倦到底是什么样的了,为什么还非要为他伤神。
他只知道时倦薄情?又冷血,却不知道,像时倦这样的人,一旦温柔起来,满池的冰面便和着泥酿成春酒。
能让人甘愿陷落。
他陷进去一次,大概辈子都很难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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