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早已脱离封建时代的法治社会,有钱有权不能肆意妄为;但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领域里,你站得越高,随心所欲的资本就越大。
比如曾经的黄毛,比如后来的时倦。
又比如现在的江烬回。
**
冬天天亮得晚,上午七点整,天边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在上面撒了大把的尘灰。
在这一年元旦前的最后一天里,时倦经历了他来到这个位面后第一场考试。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的主意,前一晚还是校联欢晚会,后一晚就是新年,可校方偏偏要卡着这么个节点,将六门考试尽数塞在这一天里,简直跟成心叫人怀疑是故意让他们不好过似的。
最后一门刚打交卷的提示铃,时倦便站起身,在一众听到动静齐刷刷投来的注目礼下走到讲台前,交上答题卡,不待别人询问,转身离开了教室。
【宿主,您不再坐坐吗?】
时倦听着这么个神奇的问题:“题都写完了,为什么还要待在那?”
系统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经验代码:【根据统计,学生在做完试卷以后,九成以上都会留在座位上,检查错题或者做别的打发剩下的时间。】
“第一遍得出的答案本就是人在对题目完全陌生时,最警惕和细心的情况下写下的,后面检查多少会受到之前的暗示,没必要再看一遍。”时倦说,“至于打发时间,反正都不是在干和考试相关,为什么不在外面?”
系统:【……】
系统安静了。
它的资料库里就是这么显示的,问为什么就是它也不知道。
整栋教学楼都被拿来做了考场,此刻外面都静悄悄的。
时倦一路下到二楼,在二楼的楼梯口遇到了江烬回。
……对方还是正准备往上走的模样。
时倦脚步没停,经过他时,对方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时倦。”
“嗯?”
“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回家?”
时倦听着这么个问题,偏头看着他。
江烬回和他对视了不到三秒,就默默低下头:“不可以的话……”
“理由?”
江烬回剩下半句话还没出口,就被对方的问题打了回去:“我们是住一个小区,顺路。”
“还有呢?”
“我有司机来接,不用挤公交车。”
“还有呢?”
“……”
空气安静了片刻。
时倦刚想将衣袖抽回来离开,就听见江烬回小声呢喃了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走。”
时倦收手的动作顿了一下。
虽然他大概能猜到理由,但的确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承认。
他站在台阶上思考了几秒,回道:“可我不想。”
江烬回抬头望着他,一双眼睛红通通湿漉漉的,声音又低又委屈:“哦。”
他说:“那我只能强拉着你一起了。”
时倦:“……”
挺神奇的,当初那个面对他软得跟没脾气似的的人,这会儿居然还知道用强了。
江烬回半天没得到对方的回答,又被对视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原本的气势越来越弱。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见对方忽然开了口:“好。”
江烬回愣了好几秒。
时倦道:“现在就走,还是你要上楼?”
“不,不要。”江烬回抓着衣袖的手出了满手的汗,他松了手,将手心背到身后,“现在就回去。”
**
系统围观了全程,默默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对话。
【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在我面前,连句真话也不肯说?】
【怎么对待是我的事,他要凑上来是他的事。】
人家男孩子对他软,说什么就听什么,他就可劲儿欺负人家;人家对他强硬一点不要脸一点,他就真的不反抗。
难不成它家宿主就喜欢这样强势霸道款的?
可也不对啊,要说到无赖,谁比得上昨晚那黄毛?
系统陷入沉思。
**
时倦被江烬回拉着往校门外走去。
也对方不知道是怕他跑了还是怎么的,本来楼梯上都已经松开了,这会儿到了平地上,换了只手又继续拉着他的衣袖。
时倦看着自己袖子上的褶皱,耳边还一直回响着系统对他猜测的叭叭叭,怀疑这系统是故意外放给他听的。
系统思考了一大堆也没思考出个结果,只得把注意力重新投到眼前的画面上来:【宿主,气运之子他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会不会是因为今天考试没休息好啊?】
时倦看了看他,心想:不大可能。
系统道:【宿主,气运之子他昨晚是不是哭过啊?眼眶都是红的诶。】
时倦:不大可能。
系统道:【宿主,气运之子……】
时倦听着耳边一刻不停的声音,总算开了口:“江烬回。”
江烬回下意识应道:“怎么了?”
“你昨晚没睡?”
江烬回抓着衣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嗯。”
“为什么?”
“……”
时倦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出声:“今天考试,考场是按照上一次的年级排名排列的。”
江烬回一脸茫然,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时倦道:“我和唐烨一个考场,他的座位空着。”
江烬回的手蓦然一僵。
时倦收回衣袖,走到和刚刚站定的人同一水平线的位置:“他没来考试,和你有关?”
“……”
“你昨天一晚上就是搞的这个?”
“……”
江烬回低头看着地面上一点,咬着唇一言不发。
时倦抬手捏住对方的下巴,将人抬得恰好能与他对视,任旁人如何忐忑不安,他的眉眼却永远是一贯的散漫:“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烬回安静了很久,小声道:“他们欺负你。”
时倦略过“欺负”一词,直接拎出了盲点:“他们?”
“们”那个字念出来前停顿了半秒,尾音微微上扬。
江烬回彻底不说话了。
这一次的时间沉默得更久,漫长到几乎叫人错觉它本身也跟着凝滞了。
终于,下巴上那只手缓缓松开。
江烬回几乎是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
两个少年人的皮肤互相触碰时触感总是陌生又新奇,尤其是在不把对方当普通人的情况下。
但也只到这里了。
二人接触的刹那,时倦蓦然拧起眉头,狠狠甩开他本就力度不大的桎梏,眼中那一瞬间浮出的厌恶浓烈得宛若沼泽。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学楼。
江烬回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发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干燥的寒风吹得人几乎要呛出泪来。
身体的条件反射是骗不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