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的反应引起了宁长生的好奇,可是苏越却紧紧扣住宁长生的脸庞不让她转过脸去看。
一直到片刻之后,宁长生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脸上用力移开,颇为冷淡的表面下是一颗已经开始胡乱跳动的心脏。
“我可以看,没事的。”这一句话算是近两月以来她对苏越说过的态度最好的一句话了,谢谢对方的关心,但是并不代表她接受。
不过说的也是实话,想想上辈子她纵横地下世界,什么样恶心的东西没有见过,更何况是一具区区发臭的尸体——这样的想法在宁长生转过头来的一瞬间就消失了,她这才明白,苏越不愿意让她看的缘由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场面…她还真没见过。
她忍住胃中翻腾的恶心感,强逼着自己凑上前去近距离观察尸体肚子那一部分的情况,然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呕…”
和大部分人一样,她也没能够幸免。
苏越的情况也都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她在今天之前已经看过一次,拥有了最基本的免疫力。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硬生生忍住心中的不适感走到了宁长生的身边,抬起轻抚着面前弯腰呕吐的女子背部,一点没有想要远离的意思。
这样的举动让正吐得起劲的宁长生愣了愣,心中蓦的涌上来一股暖流。
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因为对方这样一个细微的举动红了眼眶,一双眸子顿时觉得热热的。
不过这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她心里的这些情绪就都被胃里再一次翻腾起来的恶心感给冲散了去,再也没有心思去思考其它别的事情了。
“是蛊虫,所有的尸体全部烧干净不能直接触碰。”
“还有那些风铃,最好是找个地方熔了。”
事实都已经被摆在眼前,那么结论已经很明显了。
宁长生曾经在古籍上了解过关于蛊虫的资料,但是非常片面也没有接触和遇到过,今天这还是头一回。
但是第一次看到就已经让她震惊了,这种虫子竟然可以不死不灭存活于地下这么久,一旦寄生于人的身上就…
刚刚的画面她已经不想再去回想,她估摸着自己大概近一段时间都不会想要吃肉了。
尸体被人又抬了下去,苏越将这个尸体抬上来只不过是想要让众人眼见为实罢了,不然的话她接下说的每一句话可能都还要被质疑真实度,尽管在这件事情上她并没有想要撒谎。
“烦请诸位回去好好盘查一下自己带过来的人是不是之前出来的时候身上也偷偷带了这种风铃,事关诸位的性命,还请重视。”苏越一拂衣袖,朝着在场的人做了一个抱拳的手势,一双秀眉紧拧向众人诉说着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一次倒是没有人站出来顶撞她,包括一直对她有诸多不满的林少安。
这样明摆着的事情倒是没什么好顶嘴的。
大家纷纷散了去,赶着回去做更进一步的盘查。
宁长生虽然感觉自己没什么好盘查的,但是也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自然也是跟着众人一起出了房间。
可是刚走出院子里没两步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甚至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常常出现在她的梦中。
“宁长生。”苏越从后方追了上来。
宁长生这一次听到对方叫自己没有装作听不见,缓缓停下了脚下往前的步伐,转过身去。
她好像瞥见了对方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药囊之类的东西,只是东西被抓在手心里晃荡着,看不太真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感觉到这个东西应该就是苏越叫住自己的原因。
她的心中竟然隐隐生出一点期待感来。
苏越走到宁长生的近前,缓缓停下了脚步站定,她的嘴角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扬了起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这时候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喊打断了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宁长生!”浑厚的男声在院子入口处响了起来,将院子里还未离开的其他人也吓了一跳。
只见先前早已经离开的骁乐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间折返了回来。
他一只手弯腰扶着自己的膝盖,一只手扶住院子入口处拱形门的边缘,气喘吁吁的模样上气不接下气,很明显是半路急急忙忙跑回来的。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一定要现在说不可,苏越眼神中露出明显不满的情绪。
宁长生这时候已经又将身子转了回去,朝着骁乐走过去了:“出什么事了?”
她和骁乐如今的关系已经是今非昔比了,这个男人真性情,宁长生甚至已经将他当做了真正的朋友来看待。
正是如此她才会丢下身后的苏越朝对方走过去。
因为根据她对骁乐这个人的了解来看,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对方根本不会这样慌张。
“出事了…”骁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京城出事了。”
一个大男人这时候竟然不知道该要如何开口告知宁长生这样的消息,他这时候竟然有些害怕开口。
扶住石壁的手背微微曲起,他用力的扣住石壁,缓缓直起腰来望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女子。
而宁长生还不自知,听到骁乐这样慌张一如既往的冷静:“什么事你慢慢…”
“你爹死了。”男人的声音如同秋天的落叶,轻轻落下。
宁长生往前的步伐缓缓停下了,脸上出现的表情终于不再是冷静的漠然。
她停在原地凝视着距离只有几步之遥的男人,抿着唇蹙起眉头,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让人感觉似乎是不太明白骁乐在说什么。
“宁谢被判斩首,三天前行的刑。”骁乐冷静解释了一遍自己的话。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宁长生的反应:“宁府被抄家,府中人丁大多遣散或者流放,如今…”
“京城来抓你的人应该已经在半路上了。”
青台山的位置坐落于楚国的边境位置,距离楚京的路程较远,所以骁乐在收到家里传过来的消息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不给人来得及反应的时间,就连他爹骁虎都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一知道的就是宁谢被忽然连夜召进宫内,然后再出来的时候就是被打入天牢了。
明明上一秒还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可是下一秒却被判了斩首的死刑…宁谢的下场不由得让楚京中的王公贵族们变得战战兢兢起来,一时间就连平时争得死去活来的皇子们都消停了不少,大家生怕屠刀下一个就是落在自己的头顶上。
因为是楚皇亲自下的命令,所以这个案件也根本不需要经过刑部审理,直接进入斩首流程…而据说宁谢直到头顶刀子落下来的时候,也都没有说过一句软话。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细秘密的小雨,雨丝细如牛毛,随风吹打在人的脸颊上变成了润润的湿意。
宁长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宿舍里的,这中间她的记忆像是临时缺失了一样,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去。
房间里烛光摇曳,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倒映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
她看到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书桌面前翻看着她的兵书,这个人身材苗条,一头青丝搭落在背后,显然不会是骁乐那个三五大粗的汉子。
“你…”宁长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出奇的干涩,说出来的话听起来竟然有一种嘶哑的感觉,这让她有些不太适应:“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不过她还是将这句话说完了,之后便才端起房间中央的茶壶想要为自己倒一杯水润润嗓子。
她的表现如常,似乎没有因为骁乐传回来的消息有丝毫的改变。
亲爹的死讯传来,她却表现得像是一个冷血的怪物。
苏越放下手中的兵书,从椅子上转过身来望着她。
烛光下少女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许的模糊,不如白日里看到的那样真切,可是这也并不妨碍对方好看的五官继续散发着自己的魅力。
宁长生倒水的动作有些缓慢,眼神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水壶里的水满得溢出水杯,流到了桌面上,直到‘滴答滴答’的水滴落到地面上的声音响起,宁长生才有些迟钝的回过神来。
“宁长生…”苏越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近这人的旁边轻轻握住对方倒水的手,她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对方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对方将手里的茶壶松开扔在了桌面上,苏越感觉自己肩上忽然一重,怀里一下多了一个人。
宁长生将下巴轻轻颔在了她的肩膀,埋首在她后颈脖的位置。
苏越能感觉到怀里怀里的人很用力的在抱着她,就连腰部都被圈得很紧。
安静的房间里,微不可查的啜泣声轻轻响起,随着窗外的虫鸣一起唱起了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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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彻底黑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