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五十圣诞,场面壮观无比,为了给自己造福积德甚至大赦天下,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罪在这一日统统无罪释放,让天下众人一同沐浴皇恩。
而这一举措有人赞成自然也有人反对,毕竟这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无辜受害的人,但是公平总是相对而言的。
皇帝御驾环绕着整个楚京游-行,接受着万民朝拜...楚皇自登基以来就很少出宫巡游,一般出来大庆典之外基本不会出宫。因为如今恰逢乱世,而今上这位其实是非常怕死和惜命的,为了能够更长久的坐拥这秀丽山河,他宁愿将自己锁于深宫之中。
自己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华丽的囚笼。
“阿爹,陛下原来长这样啊,一点也不像是已经五十岁的人。”
既然是游-行自然免不得会有百姓围观议论,不过在今日这样庄重的场合大家都不会说什么过分冒犯龙颜的话。无非就是光挑一些好听的说罢了,不然的话冲撞了贵人自己死是小,连累亲人朋友就事大了。
楚皇平日听惯了宫中上下毫无新意的奉承,如今乍一听这样新鲜的夸奖倒也觉得实在,百姓随口说出来的话总不至于还是阿谀奉承。
坐在撵驾之上看似天威不可冒犯,实际上竖着耳朵在听大家对他的评价。
“天子真好,天子寿诞还会给我们百姓放粥送粮。”
诸如此类的言论不计其数,一句又一句飘进楚皇的耳朵里,连带着整个人心情都变得愉悦了不少。可是随着巡游路线的前进百姓们的议论渐渐变了一个画风,从‘夸政绩’‘夸圣上本人’忽然之间转变到了讨论天子的家事。
虽然这些人讨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无奈撵驾上的皇帝非常在意百姓对自己的评价,竖着耳朵在偷听。
“听说陛下会趁着自己的寿诞给五公主定下婚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样的话岂不是双喜临门?”
“什么双喜临门,听说陛下是要将她指给一个女子。”
“五公主,可是在楚京贵族公子中特别吃香,号称‘万草丛中过’的那个公主?”
“是她呢,听说陛下要将她指给一个女子,听说公主是不大愿意呢。”
“可是皇家不就是这样吗,陛下恐怕不见得多喜欢这个公主吧,虽说如今女子之间可以通婚可到底少有人家会舍得将女儿嫁与一名女子。”
“嘘...不要说了,小心被贵人听到要抓去杀头!”
一些不太好的言论模模糊糊传入他的耳朵里,楚皇的脸色不太好看...没有哪个帝王会想要被自己的臣民拿自己的家事来议论,可是转过头朝着街道两旁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望过去,却根本找不到说话的人。太多的百姓都在开口说话,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憨厚的笑容和喜意,这样看过去根本看不出有半分想要对他不敬的意思。
刚刚那些言论不过是刚刚好传入的他的耳朵罢了,真要仔细分辨到底是从谁人口中说出来的,难。
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一番言论楚皇却是往心里去了。
皇室公主下嫁于一个女子,这确实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会有人质疑他的目的也很正常,虽然他的的确确是为了要将宁谢笼络过来让对方更加忠心的为他办事。
可是楚琳儿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身上流着他的血,是这天底下尊贵的公主。
这样下嫁于一个女子,真的合适吗?
虽说皇室公主的命运原本就是用来联姻的,可自己当真不能够为她寻到另一个..好一点的联姻对象吗?因着刚刚那些话语楚皇开始陷入了深思之中,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身边亲近的人之前再三谏言他无动于衷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的不对,这时候被一些不相干人的言论影响倒是开始自我反省了。
真是奇也怪哉。
大街上的热闹和喜庆再也与他无关,楚皇一路沉浸在对这桩婚事的考量之中,眉头深锁。
再说在皇城中等候的文武百官王公贵族,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站到双腿发软,但是也还是要苦苦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不然的话就是一个大不敬之罪。
一直到太阳升到正上空正午时分圣驾才缓缓归来,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自皇宫正门而入,这时候大太监才站在最前方正殿门前的台阶上方朝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高喊了一句:“进殿,入座!”
宁长生活动了一下自己已经僵硬的筋骨,跟在宁谢的身后规规矩矩往前缓缓移动着。
有未曾见过宁长生的大臣趁着此次机会好好瞧了瞧这个传说中的女驸马,虽然是大喜的日子,但是脸上却瞧不见丝毫喜悦之意,一点也不像是就快要做皇家女婿的人。众人虽然觉得不解,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是宁谢的女儿...遗传了对方古怪的性格也不奇怪。
只是倒霉了这如花似玉的五公主。
不过这些话,大家自然只敢在心中悄悄想一下罢了。
偌大的宫殿之中早就备好了许许多多的席位,每一个位子甚至是坐在左边或者右边这都是有专门讲究的,不可以随意入席而坐,等级制度非常森严。这是年节时期专门用来宴请大臣和亲王的宫殿,不过再大的宫殿也无法一下子容纳下这么多人。
所以也并不是每一个官员都有进入这主殿之中的资格,更多的人是在殿外设置的席位上,宴席一直铺设满外头整个大广场,看起来奢华至极...只不过若是在寒冬季节就免不了要吹些冷风罢了。
堪称真正的喝西北风。
不过在这些人眼里,皇帝赏赐喝西北风那也是隆恩浩荡,只能硬生生的受着。
宁长生这边前脚刚刚踏进殿内,前方就立马迎来一个小太监引领着她入席,她的席位早就被安排妥当了...自是不会和宁谢的座位挨在一起。既是未来的驸马,那么定然是要入座于皇亲那边的,这些都是在来之前宁长生就已经知道的事情,所以此刻只是安静的跟在小太监身后走。
宁长生一路朝着最前方,离龙椅最近的席位走过去,期间刚刚好路过了外朝来使所居坐的席位,自然不可避免的...就看到了苏越。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多人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人。
对方正在品尝着自己桌上的佳酿,在忽然瞥见她的时候竟然也友好的朝着她举了一下杯,然后便又继续低头摆弄着自己桌上的东西了,就好像她们真的只是普通同窗点头之交而已。
难道她不知道今天宴席之上楚皇将会宣布自己和楚琳儿的婚事?
这个疑问在宁长生的心中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就被否定了。根据她对苏越这个人的了解,对方是肯定不会消息闭塞到如此地步,虽然这个人表面上一副落魄皇女的样子,可是私底下到底怎样宁长生再清楚不过了。只身一人来到楚国京城又怎么会没有灵通的消息,如果真的这样消息闭塞...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成功登上那明黄的宝座?
这样若无其事淡定的模样无非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丝毫不关心,也不在乎今天宴席上将要发生的事。
而原因也很简单——
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又为什么要关心?
想到这里,宁长生心中忽然有些焦躁,莫名生起来一股邪火在心中蔓延开来,大殿中的热闹和来来往往的那些地位崇高的王公贵族都入不了她的眼。她蓦的停下了往前的步子,垂下的双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合成了拳状。
领路的太监看到她忽然停下来面露疑色:“宁姑娘?”
虽然如今都传开了,大家都知道这是未来的五驸马,但是圣旨没下就还是不能乱喊..宁长生无官无爵,小太监也只能这么称呼她。
“公公烦请等我一会,我和熟人说两句话。”宁长生客客气气朝着小太监作了个揖,不等对方有所回答就转身朝着苏越的席位走了过去。苏越的座位靠左,离最上方的主位并不远,古以左为尊..这样的座位安排刚刚好表达了楚国对来使的尊重。
黑沉沉如墨般的眸子中如今只倒映着一个人,宁长生看着现如今苏越将注意力转移到金盘上的葡萄上了,一双纤长的手在把玩着颗颗饱满的果实。
不多时,她站定在了对方的桌前。
苏越也感觉到了宁长生的到来...实际上她的余光一直都在观察对方的动静,早在对方停下脚步不再往前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或许是猜到了对方的心理,笃定了宁长生一定会忍不住要朝她这边过来。
女子眼中忽然氤氲起一层淡淡的笑意,但是因着她是低着头的,从宁长生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细长浓密的睫毛搭在眼帘上,遮住了那一双灵动的眸子,宁长生自然不知道苏越在笑。
看到对方对自己的到来竟然还是无动于衷,不由得有些恼怒了起来。
而恼怒的原因是——
宁长生怔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自己之前帮了这么这么多,但是对方如今却说疏远就疏远了...应该是这个原因。
可是因为场合原因,宁长生又不能将自己的不悦表现得太过明显,如此一来脸上的表情又显得有些僵硬:“苏越...”
然而还不等她上前质问,名字的主人就忽然抬起了头来。
这样宁长生刚刚好能够看到对方眼中丝毫不曾掩饰的浓浓笑意,苏越伸出两根手指,从面前的金盘上摘下一颗饱满的果实送到宁长生的面前:“你要吃葡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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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假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