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把信物递交后,回到家里照常生活,好像她从来没有去过燕王府没有递过信物一样,而沈菀秋看到柳秀才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也恢复了自己的日常忙碌的生活。
可就在天色将晚正准备吃晚饭的时候,柳家小院里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燕王殿下。
这次他是带着小顺子来的,下午从母妃那里知道胜楠姑姑还活着的消息他就激动难耐,他一直以为胜楠姑姑随着柳家一起赴了黄泉,他小时还为此偷偷哭过,就是大了每年清明德时候,也总要悼念一番,没有想到今天会得到这样一个好消息,要不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太子监视着,他恐怕等不到天黑从宫里出来后会直接过来。
直接来到柳家看着这寒酸的院落,他不禁有些自责要是早些找到胜楠姑姑,她就不用在南城窝居受苦了。
“李大娘在家吗?”
李氏正在房间里收拾柳秀才吃过饭的碗筷,突然听到有人喊她,还是一道尖利的公鸭嗓,她心思一动信物中午刚递过去,晚上就有了消息,快地让她有点不可思议。
“哎,在呢!”
应着声音出去就看到院里站着两个人影,由于天色有些暗她看不清楚伦廓,但是小顺子的身形她还是能辨认出来的,至于另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她虽然有些猜测,但是并不敢确认,直到把人让进屋,他把大氅上的兜帽拿下露出英挺的脸庞,李氏的眼眶也积聚起了水雾。
“胜楠姑姑,是我棣哥儿,胜楠姑姑你还活着真好,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人世伤心了好些年。”
“民妇拜见燕王殿下千岁!”
“胜楠姑姑一别十几年,您怎么与棣哥生分起来了。”
“礼不可废,殿下如今身份贵重,民妇行礼是应该的。”
燕王说不通李氏只好无奈作罢,十几年没见胜楠姑姑倒是没有了以前的随性,快走几步把她扶起问起她这些年的经历:“胜楠姑姑,您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好,粗茶淡饭倒也自在。”
“那就好,明德弟弟呢,他,他是否也还在?”
燕王问这句话问地有些小心翼翼,他一直记得他的明德弟弟一直很聪明,如果没有那些浩劫,他应该已经崭露头角闯出自己的一番名堂了。
“他……”
“常棣兄长别来无恙否?”
李氏的话刚起个音就被一道晴朗的声音打断,屋内几人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到一个身披青色棉袍,容貌俊朗中带着些苍白的书生含笑走来,燕王似乎透过时光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俊秀的少年一步步地向他走来,二话不说大踏步上前伸出手掌照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
“明德弟弟,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咳咳,咳,兄长的力气比当年又大了不少。”
柳秀才被他捶地后退几步后站定咳了几声,然后脸色更苍白了,他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又病了这么些天更是乏力,燕王常年军武力气不小,他的小身板子可抵挡不住他的捶打,就是没怎么用力也是不行。
“明德弟弟,你怎么样,你的身体怎么如此之差?”
燕王捶了柳秀才一拳根本没有用力,而且这也是他们从前小时候见面特有的打招呼模式,小时候的明德弟弟虽然不喜欢他这么粗鲁的打招呼方式,但是每次都能稳稳地站住面不改色,如今这样可见他的身体之差。
“没事缓缓就好,不过兄长这打招呼的方式得改改了,我这是久病的身子可挨不住兄长的拳头了。”
“胜楠姑姑,明德弟弟的身体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说着扶柳秀才坐到一张椅子上后,然后再去招呼燕王入座,她趁机去端了两杯白茶:“家里没有备茶叶,只有白茶,委屈你将就点了。”
“胜楠姑姑,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您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对我就行。”
“殿下,您的身份今非昔比,民妇客气些应该的。”
燕王再次无奈,胜楠姑姑没有了往日的随性,对他也有些生分了,但他除了无奈没有任何办法,更是舍不得怪她,柳家那场大难她能带着明德弟弟幸存下来已是不易,更何况她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在乱世里存活更是不易,他能理解她为何变得如此谨小慎微。
眼光瞄向坐在旁边的柳秀才,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更是大恸,这些年到底他们姑侄两个到底经历了什么,胜楠姑姑一改当初的爽朗,明德弟弟更是虚弱至此。
“胜楠姑姑,我回去就让小顺子拿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给明德弟弟诊治,这些年你们到底怎么过的,为何为何明德弟弟病体缠身?”
“殿下不用为我们烦心,太医院的太医也不必请,这些年我们能够幸存下来已是苍天保佑,民妇与我儿已是满足。”
“为何不要请太医给明德弟弟诊治,胜楠姑姑可有什么苦衷?”
李氏的眼光扫向自进屋后一直当自己是隐形人的小顺子,燕王秒懂李氏的意思,随挥了挥手让小顺子出去了,小顺子来到屋外听不到里面说话的地方站定,来到柳家他也想去看看秋姐姐,可惜主子在屋里他不敢擅自离开,就怕主子突然有事吩咐他。
“小顺子,果然是你,我说我刚刚在屋里听到你的声音来着,谁知出门一圈没有看到你人影,你站在这里干嘛?”
沈菀秋清凌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了小顺子一跳,他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这才把沈菀秋拽到一边。
“哎哟,我的亲姐姐,你是要吓死你弟弟我啊,我在这里能干嘛,当然是听候主子吩咐。”
“燕王殿下来了?”
“是呢,要不然你弟弟我来了这里能不找姐姐你,还不是主子来了我抽不出身来,我的好姐姐你这挑夫家的本事一等一,没有想到这家子还真有来历,竟然跟我们殿下有旧,有了我们殿下的提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姐姐你就擎等着享福吧。”
沈菀秋目瞪口呆柳秀才母子跟燕王有旧,怪不得她总觉得这母子俩不简单呢,随后又想起来当初她跟他们谈终止协议时,怪不得他们不怕被她连累呢,原来还有这缘故,人家跟燕王本来就是一条道上的,听小顺子那语气恐怕关系也匪浅。
想到此一股怒气冲上心头,亏她当初还感动得不行,觉得柳秀才不愧是读书人一诺千金,更是发誓真到那一日拼着自己这条小命也要把他们母子护周全了,万万没有想到她虽诚心待人,但是人家对她却是藏着掖着,恐怕心里还在笑话她傻吧,想想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让你傻缺。
“秋姐姐,你怎么了?”
“啊,哦,没事,小顺子你说大娘他们一家跟燕王有旧,是怎样的有旧法?”
“这哪儿是我这当奴才能知道的,我要是能知道也不会站在这院子里来受冻了,姐姐你也不知道?”
她知道个鬼,她要是知道能让那母子俩当傻子看,随之苦涩涌上心头,她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只要她是沈太傅的孙女,围绕她的一切纷争就不会停止,这样也好柳秀才一家都是燕王这边的人,她不必担心连累他们,也不用对他们有所愧疚。
等到过了一年半载地她就和柳秀才和离,之后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他自去走他的青云路,而她背靠燕王府好好地过她的小日子,这样一想她的怒气顿消。
至于小顺子的问题她也不准备回答了,柳秀才母子的身份她知道不知道都不好跟人说,跟人说知道吧,她心里还真有点虚,因为她是对那母子俩的身份一点都不知情,说不知道吧,一听就是在敷衍人,她都要和人家成一家人了,还不知道别人的真实身份,还不够人笑话的,只好打哈哈地糊弄过去。
“小顺子,整天跟在燕王殿下身边伺候,这样在外面受冻的情况不少吧,你说你傻不傻,就不知道自己准备个手捂子随身带着,活该你的手生冻疮。”
“好姐姐,你弟弟这么机灵,哪儿像是傻的,弟弟我也知冷热,能不知道拿手捂子取暖的事儿吗,还不是手捂子拿着不方便伺候主子,奴才就是用来伺候主子的,哪儿能顾着自己。”
沈菀秋闻言一拍脑袋,她怎么忘了这时候的手捂子就是用棉花做成的中空圆柱形的物体,随身带着确实不方便,想起自己前些天做的两双棉手套,一双五指分开的露手指的手套,一双四指相连拇指分开的,这双手套再用一条绳子从中间联起,用的时候戴在手上,不用的时候挂在脖子上方便得很。
“你等着,我刚做了两副手套,正好拿给你用,放心耽搁不了你伺候你家主子。”
沈菀秋说完就快走几步回了东厢房,小顺子拒绝的话都没有说出口,罢了呆会儿秋姐姐拿过来那什么手套,他在院里用用也好,等回到燕王府再放到柜子里,省得当面拒绝秋姐姐让她不高兴。
手套就放在炕桌上,本着随拿随用方便的心思,所以沈菀秋很快地就回了院子,把手套往小顺子手里一塞。
“试试看戴上方不方便你活动?”
小顺子低头看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玩意儿,虽然没有戴过手套,但是一看就知道怎么戴,别说手套比手捂子轻巧多了,把拂尘揣在怀里先试了试五指分开的那双,戴上真是方便,手不冷了不说,也不妨碍手指的灵活性,戴着它以后就不用受冻了,天知道每天晚上躺到被窝里后,手上的冻疮痒得入心,折磨得他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他也不是没有用过冻疮膏,可是每每用了刚好点,像这样在外面一冻又重新复发。
这下好了有了手套他再也不用担心冻疮复发了,秋姐姐真是他的亲姐姐,他又重新试了试大拇指分开的那双,虽然不是没有五指分开的那双方便,但是体积小可以不干活的时候戴,不想戴可以挂脖子上也很方便。
“真不愧是秋姐姐心灵手巧,做出如此方便好用的手套,倒是便宜弟弟我了。”
“谁让你是我干弟弟呢,这两副手套刚做好本来留给我自己用的,倒是便宜你了。”
说了又顿了顿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殿下什么时候南下,既然你来了我刚好把给你准备的东西交给你,省得你再跑一趟。”
“两天后启程,秋姐姐这会儿把东西给我也好,启程前的准备繁多,我恐怕没有时间再跑来一趟了。”
“你等着!”
沈菀秋回到房里从空间里把她研磨好的两斤三七粉用油纸包好放到一个小瓷罐子里,这才抱着出来递给了小顺子。
“给,这是一些治外伤的药,内用外敷都没问题,不过你保存的时候要记得防潮。”
“秋姐姐,这药是不是多了点?”
别人带着的药都用小瓷瓶小巧精致便于携带,秋姐姐得多紧张他给他这么一瓷罐子。
“多什么多,药到用时方恨少,嫌弃带着不方便回去自己找小瓷瓶分装,看什么看要不是你是我弟弟,我才懒地费这个心呢,傻站着看什么还不快拿着。”
“是,你真是我的亲姐姐!”
“那是,就是亲姐姐恐怕也比不上我对你的关心和爱护。”
两人在外插科打诨,堂屋的气氛却有些沉重,李氏和柳秀才将这十几年来的遭遇和燕王说了一遍,等于再一次揭开沉痛的伤疤,而燕王虽然知道柳家通敌叛国的罪名有些冤枉,很可能跟他的嫡母有些关系,却不知却是她一手主导的,怪不得胜楠姑姑和明德弟弟十几年来过得再难也没有想过联系他,怕惊动他的嫡母吧,嫡母和他身后的马家都是庞然大物不可小觑。
“胜楠姑姑,明德弟弟,你们这些年受苦了。”
“吃些苦头倒是没什么,就是柳家的血海深仇和德儿的身体,让我日夜难安。”
“放心,柳家的仇算我一份,反正我和东宫也是水火不容,如今明德弟弟归来正好,我们兄弟齐心大仇得报指日可期。”
“殿下但有差遣敢不效犬马之劳。”
燕王的话让李氏和柳秀才精神一振,齐齐起身给燕王行了大礼,燕王赶忙去扶。
“胜楠姑姑,明德弟弟,说了几次了我们像以前一样就好。”
“殿下,以后您对我们母子的称呼也该改一改了,您如今身在高位,一举一动都得合乎礼法。”
“胜楠姑姑,一个称呼而已不必过于谨慎。”
“小心无大错,东宫虎视眈眈,殿下还是谨慎些为好。”
“殿下,大业未成我们行事得慎之又慎。”
母子俩上阵一起劝说燕王,燕王无奈只好点头同意。
“这称呼我可以改,可是明德弟弟的身体必须要找太医诊治,不能再拖下去了。”
“找太医诊治势必惊动东宫,目前我们母子还不适合现于人前,况且我的身体也不是没有找太医诊治过,母亲带着我刚来京城时散尽家财求得关系,这才让前朝太医院院判周老太医给诊脉,周老太医医术精湛,说我的身体难以除根只能养着,如今太医院的太医大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医术哪儿比得上周老太医,实在不必冒这个险。”
燕王闻言看向了李氏,李氏缓缓开口:“殿下就听德儿的吧,没人比我更在意他的身体,如果太医院里的太医能有法子,我早就求上门了。”
“请太医之事可以作罢,但是如果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告知于我,甭管多难找的药材哪怕倾尽燕王府之力也要寻到。”
“殿下有这颗心就可以了,我们母子不值得殿下如此费心。”
“胜楠姑姑哪里的话,要不是您,我这条命还不知在不在呢。”
燕王主意已定,李氏他们母子劝也无用,说着燕王想到了一件事。
“胜楠姑姑……”
“殿下,唤我李氏即可。”
“私下里不必如此计较了吧?”
“殿下!”
燕王没有想到李氏竟然对于一个称呼也如此较真,不想惹她不快只好改口:“那,李,李氏大娘,明德的未婚妻可是沈太傅的孙女沈氏菀秋?”
“是,不日就要遣官媒正式提亲。”
“你们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沈氏虽然是沈太傅的后人,但是沈氏一门仅剩她一人,对于明德的助力也有限,况且此女容貌有瑕,实不配明德弟弟。”
“殿下,沈氏与我有活命之恩,我断不会忘恩负义另娶他人。”
“我们可以给她再找户好人家,或者别的方式报答她,不用非得搭上明德的一辈子,待明德高中之后我会让母妃帮忙给明德说一个世家闺秀。”
“殿下,沈氏很好,我们母子都很满意,她虽然身世单薄些,但是也不比豪门千金差。”
燕王见说不通他们只好作罢,见天色已晚柳秀才也面有倦色随开口告辞,李氏母子把他送与院门外不提,当然送他的又多了一个沈菀秋,大领导来拜访柳秀才母子,她这个同住一个院的不可能装作不知道,燕王这会儿因为知道了她是他明德弟弟的未婚妻心里正不得劲,所以没有搭理她,当然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柳秀才母子因为得见燕王心情激动也好,心情沉重也好,反正沈菀秋不受任何影响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她刚吃过早饭准备去碧鸢家里,柳家院里来了一位中年妇人,穿戴讲究举止气质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嬷嬷,她是来找李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