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折彦跟随岳父永安侯来到书房,正忐忑着,眼睛也不知朝哪里看,只好颔首静坐。
永安侯抚摸髯须,开门见山道:“你是新科进士,我还不知你是哪一期?”其实他早就知道萧折彦是次期,故意这么问就是给他难堪,但也给了他顺理成章开口的理由。
萧折彦从原身记忆里得知新科进士的录取分为三期,上者期翰林,次期给事、次期御史、又次期主事。每科会试只有一甲前三名,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才可以马上授予官职,其余则分送衙门办事。
翰林是上佳之选,只有优秀的进士才会被安排进入翰林院重点培养。毕竟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可见翰林是正途中的正途,不过不管哪一期,都有或长或短的实习期,期满后才能正式授予官职。
原身就是次期给事,分配到六科去实习,还在京中。要知道还有许多去地方实习,基本回京无望。但是原身并不满足,所以打算新婚带着妻子回门时,请求永安侯走些门路,让他编入翰林实习。
永安侯虽然不满他大谈仕途,但最后也允了他,最后他如愿编入翰林,而且做人圆滑上道,不久期满封了六品官,之后又傍上新靠山一路扶摇直上,到那时永安侯府都不放在他眼中。
而对于现在的萧折彦,对于青云之路没什么追求,当官什么的,拜托,他是美术生诶,而且央美考了一年就考上,录取排名前十。虽然这也不算什么,但那一届不乏考了三五年才考上的考生,毕竟是最好的美院之一,无数考生争先恐后。
他喜欢画画,人生中陪伴他最久的就是画板,经常一个人在画室待十几个小时,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画画。
直到大学后才逐渐放松,热衷于游戏氪金,说是热衷,但一天在线绝不超过一个半小时。专业课可是很严的,随随便便应付肯定玩完,学霸人设不能崩,必须领先。
大学期间主修油画,还自学国画,书法丹青、工笔花鸟都很擅长。
所以萧折彦对于翰林院完全没有执着,可是实习是必须实习的,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永安侯的女婿,绝不可能是个无官无职的闲人。
萧折彦思来想去,回了岳父的话,“父亲大人,女婿次期,分到六科。”
永安侯等着萧折彦继续回话,可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心烦得把自己胡子都扯掉几根。
然后呢?没话讲了?你倒是继续啊!这小子,求人不开口,还要老夫亲自提出来不成。
萧折彦看着岳父渐渐暴躁得眉毛上扬,就知道要坏菜,得接着圆啊!
“父亲大人,我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毕竟翰林名额已经人满,加我一个就必须去掉一人。”萧折彦看着岳父认真倾听,便接着说。
“第一,我不想给您带来麻烦,去求人接着又得罪人;第二,考验期满成为给事中,虽然品级低,但其实在朝中的威望和权利并不小,还有很大机会成为圣上的心腹。”六科给事中主要职责就是谏言、监察各部,所以即使六部尚书这样的二品官,看到他们也是客客气气,不敢轻易交恶。
听萧折彦说完,永安侯难掩心中的惊讶,这小子倒不一昧追求名利,还有心替岳家考虑。原本以为他一心求的是永安侯府关系人脉,如今看来,女儿倒是有几分眼光。
这小子是真心爱慕清儿,并不只为求富贵。
永安侯满意的点了点头,第一次夸赞萧折彦:“还是你们读书人想得通透,折彦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府上寻我,中午宴上未饮酒很是遗憾,晚上陪老夫不醉不归。”
“哈哈哈————”永安侯豪气笑道,还特意走到萧折彦面前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折彦的肩膀被那大手掌拍的“啪啪”作响,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觉得肩膀疼痛,但只能跟着岳父“哈哈哈———”尬笑起来。
门外的叶婉清放下敲门的手,满脸诧异。
“夫人,我们不进去吗?”银朱说着看了看自己手上端着的两盅银耳莲子羹。
本来叶婉清打算借着送羹汤,去缓和一下气氛。毕竟上一世,萧折彦提出请求后,爹发了好大的脾气,觉得女儿刚回门就大谈仕途,很是气愤萧折彦的急功近利。
可是现在听完萧折彦的一席话,她的心绪完全乱了。
怎么会和上一世如此不同?难道萧折彦也和自己一样重生,不,不对!他一心想平步青云,即使重生也一定会再入翰林。
叶婉清整理不了自己乱麻般的思绪,直接这样进去,反而不好,便示意银朱跟上,转身离开。
银朱觉得夫人的表情奇怪,但也只好端着托盘跟随。
晚宴上永安侯果真兑现了和女婿不醉不归的诺言,可是侯爷觉得太不尽兴,简直到了扫兴的地步。
这个姑爷,他一杯倒啊!
明明大婚上还挺能喝,原本侯爷以为萧折彦做戏,可见他双颊泛红,右手使筷子夹自己左手,还一直夹不到,最后竟然把自己左手当成蹄髈啃了起来,啃得吧唧嘴还递到自己嘴边,说到:“父亲大人,这猪蹄髈香得很,您尝尝。”
搞得晚宴人仰马翻,大家哭笑不得。
叶婉清也十分诧异,这样的萧折彦自己从未见过,所以即使他烂醉如泥,也坚持告别回府。
张氏以为女儿怕姑爷第二天起来不好意思,所以同意他们回去。
马车上的萧折彦头枕着叶婉清的双膝,满脸通红,一直叫热,想脱衣裳。
叶婉清被他闹的没办法,按着他作乱的手,弄湿手帕给他擦一擦降温,过了好久萧折彦才安静下来,熟睡过去。
到了府上,叶婉清便叫护院将他驮去沐浴。
可怜的萧折彦,再次被砂纸打磨了好一阵子,一晚上做着自己暴露后被人拖去上刑搓皮的噩梦,梦中自己被人用工具搓啊搓,搓啊搓,皮就掉了······
叶婉清也被他扰得一夜没睡好,不过本来心思就重,注定失眠。
萧折彦一睁眼,就发现叶婉清被自己锁在怀中,自己像个树懒一样手脚并用抱住她。
这是什么情况!!!西兰花,西兰花!怀中是西兰花!
叶婉清醒来被萧折彦注视自己的目光,不禁羞红了脸,“萧郎,青天白日,不可。”
萧折彦受惊似得收回手,尴尬极了,结巴道:“夫、夫人,我、我我我没有想。”
萧折彦慌张拿起衣衫遮住自己,起身去出恭。
随后二人在十分尴尬的气氛里用完了朝食。
叶婉清心中盛满疑惑,有心想问,却又开不了口。
萧折彦其实很想赶快离开,去书房临摹原身的书法,自己丹青虽好,但和原身风格不同,偏爱的字体也不同。
不过,还是要先解决一件事。
他知道叶婉清在怀疑自己,因为原身其实酒量很好,而且在翰林院应酬很多,饮酒是必须的社交技能。而一个一杯倒的人,在应酬上肯定沦为笑柄,受人嘲讽。
但谁踏马知道,同一个身体换了灵魂会改变酒量啊!萧折彦真想仰天长啸,抱着自己头伸出尔康手,跪地狂吼发泄:“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还是得圆啊,要接着忽悠才行,萧折彦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有了!萧折彦主动拉起叶婉清的双手,用自己最真诚的目光看着叶婉清说:“夫人,我接下来要说一件事,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我必须要说,因为我不想瞒你。”
叶婉清被萧折彦的动作弄得摸不清头脑,又被他带有泪光的双目吸引,“萧郎,你说吧。”
萧折彦握紧了叶婉清的双手,“其实大婚醉酒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自己成婚后,沉迷仕途,急功近利,从而忽视了你。每日只知应酬,陪你的时间越来越少,你也越来越不开心,还,还病了。”说完,眼泪应景般落下,唯美的滑过脸颊,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萧折彦这样想。
叶婉清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回握萧折彦的手,急问:“你还梦见了什么?快说!”
卧槽!美人你好大力啊,手都被你捏痛了,萧折彦眉头紧蹙,“痛啊,夫人,我在梦中只看到一些片段,而且迷迷糊糊,梦中场景也不清楚。”
叶婉清放松了手掌,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维持冷静,柔声问:“萧郎,是我太激动了,之后呢?还有做类似的梦吗?”听了萧折彦的话,叶婉清杂乱的心绪瞬间明朗了许多,一些疑问得到了解答。
萧折彦接着说:“之后再没梦见过,我原以为只是一场梦,可你知道我酒量一直不错。结果之后,竟然,竟然一杯就醉。这是天意啊,夫人,我以后定会好好对你,你是我心中第一位,仕途哪极你半分。”说完萧折彦将叶婉清搂入怀中,用下巴轻柔的蹭着她的肩膀。
萧折彦真的会改变吗?梦中看到自己病了原来这样害怕?那为何,上一世对生病的自己视而不见!
难道有阴谋,不,也许不。上一世自己生病时萧折彦正宠爱一个外室,那外室极会笼络男人的心。也许这一世真的会改变,只要那个外室和其他女人没有出现,萧折彦只有自己一个人。
叶婉清收紧手指,眼神有些凶狠,而萧折彦根本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