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扬州梦(上)
几案上一个青瓷鱼缸,水面上几点浮萍,两三尾通体泛红的锦鲤在里头缓缓游动,沈辞支着下颌,修长的手指在里头轻轻搅动。
锦鲤受了惊,猛地一摆鱼尾,从沈辞指缝之间逃开了。
太子看沈辞这样子,额角狠狠跳了跳,“不过就是宴会上顾宁随手送的,见者有份,有什么好宝贝的?听管家说你得空就来逗这几条鱼,跟个深闺怨妇似的,我就不懂了,你还能在这几条鱼身上看出顾宁的影子来不成?”
沈辞很不屑:“你懂什么,礼轻情意重。”
太子懒得理他,摆了摆手,“过来,有事做了。”
沈辞轻轻敲了敲青瓷缸壁,清脆的一声响,他沉默地看了片刻,把鱼缸往里推了推,尽量让它远离危险的桌边,和里头那堆价值连城的古书残籍待在一块。
太子瞟了一眼,打心底里替那堆书鸣不平。
作孽,怀才不遇啊。
沈辞擦了擦手,“什么事?”
太子找了个位子坐下,“山西那事你知道吧?”
沈辞淡淡道:“那伙人不是早都被抓回来了?”
太子:“是抓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些虾兵蟹将,逃了官府一路,前几日得到消息,最后竟然跑到扬州去了。”
沈辞挑了挑眉,“殿下这意思,是要我亲自去?”
太子刚要点头,又听见沈辞继续道:“就算觉得我闲得发慌,也用不着派我去做这种事。”
沈辞微微一笑,“拿人参去治风寒,太浪费了。”
太子:“......”
他的左膀右臂怎么是这么个骚东西?
“不去是吧?行,当我没来这一趟。”
太子起身拂了拂衣袖,临走前状似无意地感慨了一句,“看来顾宁这一趟,只能和本王手下的其他人一块共事了。”
说完还若有似无地唏嘘了一下。
沈辞动作一顿,抬眸,无比自然地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太子拍了拍沈辞的肩头,煞有介事地肯定道:“你说的对,拿你这株人参去治风寒,太浪费了。”
沈辞:“......”
太子这趟不是来跟沈辞打嘴炮的,堵这么一句也就算了,他重新坐了下来,看着沈辞道:“本来这么件小事是用不着顾宁的,但三弟向来不惜才,又有意在父皇面前露脸,见顾宁闲着,也就把她派出去了。”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辞一眼:“倒是便宜你了。”
沈辞没回话,出神地盯着虚空中的某处,眸子深处像燃着一团黑火。
太子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了解这个骚东西,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现在就开始转坏水,没必要,真没必要,扬州这趟要去大半个月,你但凡有点手段,怎么也该把顾宁拿下了,别回来还是这幅单相思的样。”
沈辞没看太子,眼神深沉,就这么过了片刻,突然笑了一下。
沈辞这么一笑,太子寒毛一下全起来了,他心情复杂道:“你也悠着点,手段别太直白了,顾宁也才及笈没几年......”
遭不住的。
沈辞抬眸看着太子,嘴角微微勾起,不置可否。
太子忍不住替顾宁捏了一把汗。
几日后,沈辞和顾宁一行人马到得扬州,顾宁无意和沈辞打交道,到了地方就直奔官府而去,火速接手一应事宜,只是听见地方官说了那伙人常扎身的地方后,顾宁沉默了。
沈辞慢慢悠悠地从后面赶上来,也听得一清二楚,翘了翘嘴角,“这伙人常呆的不就是那种地方?”
赌坊、酒肆,或者——
青楼。
顾宁想的是直接冲进去把人抓出来,正准备召集衙役动身,一边的沈辞却拦住了她,道:“还是我们先去打探一下吧。”
顾宁皱了皱眉,冷冷看着沈辞,“你不要没事找事。”
沈辞笑笑:“这伙人也逃了官府一路了,若真这么容易落网,那也太说不过去了,或者......”
沈辞扫了一眼一侧的扬州县令,“是有人在玩忽职守,没把这事放心上。”
扬州县令那敢应下这么一大顶帽子,哆哆嗦嗦地叫冤枉,连声骂那伙人狡诈。
沈辞冲顾宁一笑:“你也听见了吧?”
顾宁眉头拧成两个疙瘩,沉吟片刻,还是压下心头的怀疑,应了。
·
夜色已深,扬州华灯初上,街巷吵吵嚷嚷的,来往行人脚步匆匆,打着呵欠从顾宁身边擦肩而过。
顾宁沉默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问身侧的人,“就算真要事先打探一番,也不必我们亲自来吧?”
沈辞眉梢微抬,“我们不亲自来,难不成由着那群衙役过来打草惊蛇?”
说的也没错,但顾宁总觉得事情有股说不出的古怪,“就算如此,你也没必要非要带着我,你出入花街柳巷倒没什么,我怎么看也不像一个男的,不怕到时候坏事?”
沈辞勾了勾唇角,“本来没想硬拉你来的,但后来细细一想,我的洁身自好在京城之中也是出了名的,府上连个姬妾都没有,清清楚楚的一块完璧,要没你跟在身边,我一个人去了这种地方,知道的我是有正事,不知道的把我误会成一个浪子,那怎么办?”
沈辞侧过脸:“我的清誉就毁了。”
顾宁:“......”
行吧,行吧。
青楼的人跟南南北北的人打交道,眼睛早练尖了,顾宁就没有抱着女扮男装的念头混进去,只换了身粗布衣服,装成沈辞的丫鬟,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进了青楼。
沈辞为了在青楼大放异彩,花了不少工夫在打扮上,平日里连靛蓝都少穿的人,今日却着了一身白衣,衣袍上云纹翻卷,腰间悬了一个玉佩,随着他走动,也跟着轻轻晃动,闪着细碎的光。
漆黑发丝全拢在脑后,用一根天青色发带系着,俊美的眉眼毫无遮掩地暴露了出来,转眼往四下一斜,满楼莺莺燕燕都娇婉地叫了起来,顾宁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挤在人堆之外了。
顾宁:“......”所以沈辞这么如鱼得水的,自己来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宁抱臂悠闲地往沈辞那边看,眼见着老鸨亲自出来甩着帕子招呼他,一群姑娘本想往他身上靠,但沈辞冷冷一扫,也都讷讷地退开了。
沈辞冷脸往四下扫视着,像是在找什么人,顾宁看过那伙人的画像,也跟着找,只是眼睛还没晃两圈,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顾宁心中一紧,正要动手,抬眸一看却怔了下。
沈辞脸色阴沉,不知道在生哪门子的气,抓着顾宁的手却没用多少力,沈辞拧眉看她,“你也知道是来这种地方,不知道跟着我点?”
顾宁刚想出声,老鸨已经跟过来了,盯着顾宁打量,陪笑道:“这位是——?”
丫鬟两个字都到嘴边了,顾宁突然哑了。
谁出门嫖妓还带个丫鬟的?用来干嘛?
沈辞没长脑子,她也没长?
这一遭太突然,顾宁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说,老鸨见顾宁半晌不说话,看了看沈辞拉着她的手,神情若有所思。
顾宁心中一片沉寂,破罐子破摔了,冷着脸由着老鸨打量。
她就不该听信沈辞的鬼话,瞎打探什么?直接带人过来把这窑子窝抄了不行?
顾宁微微眯起眼,目光凌厉,这当口老鸨突然动了,顾宁看见她凑到沈辞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公子这小妾性子辣得很啊,有些棘手,但还是能调/教一番的,只是不同手段时日有异,全看公子舍不舍得。”
顾宁:“?”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沈辞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顾宁心中隐隐不安,上前两步要把人拦住,猛地听见沈辞道:“放在心尖上的,自然是舍不得。”
顾宁听沈辞这么说,非但没有半点松懈,反而更紧张了。
他回这话干什么?
他要调/教自己?!
找死不能这么找得明目张胆吧?!
老鸨笑意不减,“舍不得自然有舍不得的法子。”
两人耳语一阵,片刻后,沈辞唇角微微弯起,“那就定间房吧。”
说罢,没理会顾宁茫然震惊的目光,强硬着拉她上了楼。
顾宁被沈辞拉进了房,一个转身,在门上踹了一脚,门在小二面前“砰”地关上,顾宁把沈辞抵在门上,微微抬眼看着他,目光阴冷,“你想公报私仇?”
沈辞:“没有。”
顾宁冷哼一声,显然不信,继续问:“你想□□我?”
想用这种手段解决私怨?
沈辞张了张口,直勾勾地看着顾宁,沉默了。
顾宁眼光如刀:“你找死。”
二人默然对视片刻,沈辞摇头,“没有。”
他舍不得的。
他刚才沉默,只是想到了那老鸨告诉他的一些东西,思绪一时歪了。
顾宁冷笑,“你以为我信?”
顾宁抬手要给这人一个教训,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摇晃声,像床撞在墙上的声音,顾宁几次动手都被打断,心头火起,狠狠地拍了一下墙壁,厉声喝道:“小声点!”
声音一下停了。
顾宁转回来看着沈辞,还没开口,后者突然揽着她的腰,手上用了点劲,二人位置瞬间倒转,沈辞抵在顾宁身前,低哑着声音道:“我刚才已经给老鸨打听过了,这楼里只有三间房住了山西口音的人,其中一间就在咱们隔壁。”
顾宁意识到什么,和沈辞直直对视。
沈辞轻轻敲了敲墙壁,“就是方才你发火的那一间。”
他俯身下来,嘴唇就停在离顾宁不足两指宽的地方,顾宁甚至能感受到他口中呼出的热气。
她听见沈辞轻笑一声,“咱们做场戏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更下,假车假车,哦不对,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