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是未婚先孕的产物。
话虽如此,却压根算不上是什么“爱的结晶”。
她自小就没见过父亲,一直跟着妈妈生活。妈咪温温柔柔的,虽然有时候会突然犯病酗酒生气,但是从来都没打过她,大部分时候都对她很好很好。
听别的小朋友说又被妈妈打小屁股了,她会骄傲地挺起胸膛:“我的妈妈是艾莎公主,她从来不打人。”
“真好,你妈妈是艾莎公主,我妈妈是老巫婆。”曾经有位小朋友这样羡慕她,第二天就变成鼻青脸肿的模样来学校。
幼儿园里的生活,总是不可避免的提到爸爸妈妈,妈妈她当然知道,但是爸爸呢?哦对了,她也没有爷爷奶奶外婆外公,她的整个小小世界,好像只有妈咪。
妈咪告诉她:“小美这么可爱,爸爸是真的很喜欢你,但是爸爸工作忙,总要出差,没时间来看你。小美很乖,一定能体谅的对不对?”
当时的她自然是点头,虽然不明白“体谅”的具体含义,但是她一向听妈咪的话,妈咪说爸爸忙,那就忙呗,不明白为什么,但她至少知道,自己是有爸爸的,这就够了。
有妈咪这句话,下次再有小朋友骂自己没爸爸,小美就可以放心地怼回去:“你胡说,我爸爸只是出差了,他马上就要回来看我了,还会给小美带超级大的芭比娃娃!”
后面的话是小美自己编的,她觉得这么说,会让小朋友们很崇拜自己。
可惜盼啊盼啊,小美都从小班升到大班了,也不见爸爸带着巨大的芭比娃娃回家。
直到有一天,妈妈收到一张红红的喜帖,整个人就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她带着小美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有着大大的房子。后来才知道,那里是爸爸的家。
爸爸打开门看到她们,表情非常意外,尤其是当知道小美是他的孩子时,脸上的惊讶和不敢置信是非常明显的,明显到即使是小美都能一眼看出。
她虽然小,依旧能读懂对方的脸色。
直到这一天,小美才第一次知道真相。原来爸爸不是出差,而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妈妈骗人。
为什么自己的爸爸和别人不一样,甚至都不知道有小美呢?
她小小的脑瓜子里,想来想去,都找不到答案。于是去问老师,老师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只是蹲下身抱住自己,说:“小美是最可爱的小天使,因为每天每天都在长大,变得更加美好,所以才会认不出呀!”
原来是这样,因为自己进步的太快,爸爸太久没回家,就认不出自己了。
她相信了,回家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照片一张张整理出来,放到盒子里。
等下次见到爸爸,就把小美的照片交给他,这样,爸爸就不会认不出自己了。
然后下一次见面,竟然是在爸爸的婚礼上,她木然地看着妈咪一改往日温柔柔弱的作风,大闹现场,整个会场完全乱套,也看到爸爸惊慌失措地喊着:“学妹、学妹你别这样!”他偶然间瞥过来的眼神,充满不喜和厌恶。
然后她和妈咪就被赶了出去。
盒子里的照片最终没有送出,甚至因为忙乱,她连不小心丢在哪里都不知道,她也根本不敢告诉妈妈。
小美看到妈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崩溃大哭,终于意识到:原来爸爸根本不欢迎她们,也根本不觉得自己可爱,老师骗人。
为什么这些大人总是喜欢骗人呢?
心里很生气,但是看妈咪哭得那么难过,她觉得还是安慰妈咪更重要,小美伸手抱住对方,说:“妈咪,别哭,我们两个在一起也很幸福啊!”
可惜她好象没听见,伤心地哭了好久好久,最终还是牵着小美的手回了家。
事情似乎这样过去了,虽然妈咪每天都似乎在等待些什么,但至少没有再做出什么,令小美害怕的事情。
这一天终于来了,妈咪给她穿上一条崭新的小红裙,虽然小美一点都不喜欢这裙子。妈咪也和她穿的很像,又把嘴巴涂得很红很红。然后才领着小美出门去。
“妈咪,我们要去哪里呀?”她疑惑地问。
对方抿着嘴,仿佛没听见一般,根本不说话。
小美对于她的反应没有太大意外,虽然心里很难受,她还是微笑起来,妈咪已经很久没有带自己出去玩了。
自那天,在爸爸婚礼上哭完闹完以后,妈咪一有空就在家里喝酒,直到喝得醉醉的睡过去,好几次都忘记给小美准备晚饭。她只能在幼儿园里尽量吃饱一点,晚上才不会感觉特别饿肚肚。
甚至好几次,放学忘记去接她回家,都是老师把她送回来的。
“按理说我们不该管你的家务事,但你的孩子还小,你总得顾及着她一些吧?”她听见老师这样和妈咪说,但妈咪从来没有好脸色给对方看,甚至直接把门甩上。
即便自己是小孩子,她也觉得妈咪这样的做法,真的很没礼貌。
但小美不敢说,她害怕自己一说出来,妈咪生气就再也不跟自己说话了。
妈咪带着她打了的,坐了好久好久,久到小美都睡完了一个觉,才终于到达目的地,下了车。
自己亦步亦趋地跟着妈咪走着,步行很长一段距离,来到一片大森林面前,然后妈咪毫不犹豫地带她走了进去。
小美有些不安,虽然知道对方大概还是不会理会自己,但她还是又问道:“妈咪,我们要进森林玩吗,小美、小美不太想进……”
对方倏得转过头来,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小美有点被吓到,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
她发现,一向对自己很温柔的妈咪,好像在不知什么时候,彻底消失了。
她们深入树林深处,女人东走走西看看,终于选定一棵大树,从包里掏出一节白布来。
小美看着她甩了半天,终于将白布甩到树上,然后打了个结,又从包里掏出个折叠椅来。
“哇,这个包好大啊,就连小椅子都能放得进去。”她站在一旁干看着,发出了感慨声。
这回,妈妈终于正眼看她了,眼里透着许许多多复杂的神情。
等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做完以后,妈妈蹲下身来,抱住小美,几天来第一次对着她说话:“小美,妈咪爱你。”
她眼睛一亮,连忙抱了回去,小手在妈妈的后背胡乱轻拍安慰,“妈咪,小美也爱你!你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其实没有爸爸,她也觉得很幸福的,只要以前的妈咪能够回来就好。
以为妈妈想通了,她开始变得活泼起来,小声抱怨:“妈咪,这里好冷好奇怪,小美不喜欢,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不回去了,我们不回去了……”她看到对方脸上露出一抹惨笑,“小美,无论妈咪做什么,你都不会怪妈咪的对不对。”
妈咪看起来还是很不对劲,小美望着对方的脸,心里满满都是不安,但是面对这期待的目光啊,她还是有些迟疑地点头。
女人笑了,站起身来,阴沉道:“谭曲宗、白爱琴,我们母女俩做鬼,也不会让你们幸福的!”
说罢,她一步踩上折叠凳,然后将脖子塞进白布绳结中,腿一蹬,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妈、妈咪?”小美小声地呼唤,可是对方又一次无视了自己,挂在树上没有回应。
她黯然,跑过去扶起折叠椅,然后靠坐在树干下托腮等待。天越来越黑,妈咪就在自己眼前荡啊荡啊,她看累了,也就睡着了。
天亮了,她饿醒了,浑身发冷又口渴。可是小美担心自己离开,妈咪会找不见自己,还是坚持等在树下。
“妈咪,小美肚子饿了,我们走吧?”
“……”
“小美好冷,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呢?”
对方还是不回应自己。
这个森林里阴森森的,一个动物也看不到,当然就算有,她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也没有办法捕捉。一入夜,甚至还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没,但他们都是远远地打量自己,没有恶意,同样也没有善意。
因为妈妈一直陪着,所以她很快就不怕黑了。
她开始喝露水,还安慰自己:“我就是喝露水长大的小仙女咯!”
妈妈的脖子似乎一天比一天长,眼睛也越来越大,身上还散发出难闻的味道,但是她还是一直不搭理自己。
小美坚持等在树下,她感觉自己好饿好饿,就像那条好饿好饿的毛毛虫,能够一口把一棵大树吃进去。
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去接露水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能靠在大树下,闭上眼睛,睡一个黑漆漆的觉。
在梦里,她变成机智勇敢的安娜公主,把伤心躲在森林里的艾莎妈妈找了回来,她喊啊喊啊,被冰冻住,不能和自己说话的妈妈就能动了。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柔软,热乎乎的身体抱着自己,说:“别怕小美,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小美的身世,灵感来源于我们这边,去年过年时发生的一起案件:
女方出轨,争吵时丈夫动怒,
当着小孩的面把女方脑袋砍下来,尸体也砍了数刀。
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去派出所自首了。
因为当时那场事故发生的时候,离我单位不到100m,而且那个时候整个单位只有我一个在加班……球宝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没事就会想:
那孩子的心理阴影面积得有多大呀!
艺术,来源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