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晏断腿后,整日待在院子里,不见任何人,老夫人去了几次,被闻晏赶了出来,说要是再去他的院子里,他找根绳子吊死。从那以后,谁也不敢踏足云澜苑。
司琪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老夫人放心,少爷还是原来的样子,就是,就是。”
闻老夫人心惊,低头急切问:“就是什么,他心情不好,还是谁惹他生气了?”
司琪摇头:“都不是,司琪发现少爷这两日,居然笑了。”
“真的?”老夫人抹一把泪,满脸喜色,起身吩咐下人们,“去云澜苑,我要看看我的晏儿去。”
司琪为难:“老夫人,您还是不要去了吧,少爷吩咐奴才给您送水果,可见心里想着你,连夫人都没有呢!少爷如果想见您,一准自己就来了,您再等等,回去后,奴才给少爷说说,说您时时刻刻想着念着少爷,少爷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定会来看您的。”
老夫人坐回罗汉床上:“好,好,我等着晏儿来看我。”虽然失望,却不忘吩咐:“胡嬷嬷,我记得咱们还有上好的血燕窝,人参,灵芝,还有那何首乌,都给晏儿装一些,补身子最好。”
“是,老奴这就去。”胡嬷嬷说着,走进内室,取出一把钥匙,向老夫人的小库房走去。
老夫人又问了一会儿话,胡嬷嬷拿着东西回来了,把东西分门别类装好,嘱咐司琪好好照顾闻晏,亲自送司琪出去。回来看见老夫人垂泪,忙走过去,劝说:“您怎么又哭了,大少爷如今想开了,您该高兴才是。要是见您伤心,大少爷不知道多自责呢,您为了大少爷,也该欢欢喜喜的。”
“那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老夫人摸着食盒,嘴唇颤抖,“侯爷对他寄予厚望,他本优秀至极,如今落得这般田地,那孩子心里苦,觉得愧对侯爷,无地自容啊。自从晏儿断腿后,我和侯爷想开了,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们不奢求了,不求了。我的孙儿,我的晏儿。本该骄傲一生,现在只能躲在云澜苑,不出门不会客,连人也不愿意见了。”说完,竟哭出声。
胡嬷嬷忙又劝上一回,见实在劝不住,吩咐人去前院请国公爷来。
闻国公进来时,闻老夫人已住哭声,看见国公爷,红着眼,哑着嗓子说:“晏儿给咱们送了一串葡萄。”提到闻晏,眼眶里蓄满泪水。
“别哭了,孩子想着你,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哭上了。”国公爷走到老伴儿身边,拿起帕子给她拭泪,“我已知晓,晏儿奋起是好事儿,咱们应该高兴,快别哭了,让晏儿知道,不定多伤心呢。”
闻晏是长子长孙,从小被闻国公带在身边,闻国公对他寄予期望比闻胥都大,可惜天妒英才。
闻晏是闻国公最爱的孙子,不同于旁人,即使闻晏断腿,他依然对他关怀备至。可惜闻晏丧失斗志,躲在云澜苑不肯见人,闻国公心里急,却也不敢表现在脸上,默默寻访名医,希望有朝一日,闻晏能站起来,重拾斗志。就算闻晏一辈子站不起来,凭他的才华,也可以成为人上人。
老夫人破涕为笑,和闻国公说了一会儿话,吩咐厨房做几个菜,给云澜苑送去。
国公府另一处华丽的院子里,传来砰砰磅磅的声音,有眼力劲儿的丫鬟婆子们,早早躲远了。
夏氏发了一顿脾气,犹不解气,坐在圆桌旁生闷气,愤愤不平道:“死老太婆,她眼里只有那个残废,她什么时候看到我的珏儿。我的珏儿比残废差吗?他们是不喜欢我,才故意忽视我的珏儿。”
她身旁嬷嬷一脸不忍:“夫人,您快别说了,要是传出去,让老夫人听到,又有一顿说了。”
“她听到就听到,我说的不对吗,他们眼里心里。只有那个残废,哪里有我儿子。不过在意那个瘸子又如何,将来的爵位,还不是我儿子继承。”说到这里,夏氏不免有些得意,连带着刚才的怒气也平息了不少。
“您这样想就对了。”林嬷嬷道。
夏氏冷笑:“我不这样想早气死了,去,叫世子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说。”
林嬷嬷应声去了。不多时,闻胥掀开帘子走进来,见夏氏不悦,佯装训斥下人说:“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说出来,爷替你出去。”
“你要是真能替我出气,我还不生气了呢。”夏氏转过身不看闻胥。
闻胥坐到夏氏身边,伸手拦着她的肩膀,没脸没皮道:“爷的心肝这是怎么了,说给爷听听,爷也许能帮你出出主意。”
夏氏转过身,冷眼瞧着闻胥说:“那我要与你说说,你可一定帮我拿个主意,不然我就回娘家去。告诉我爹,你们这国公府的人欺负我。”
“别呀,别呀,说说,你倒是说说看,到底谁欺负你了。”闻胥嬉皮笑脸道。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夏氏问。
“我一天天忙于政务,哪里管后宅的这些事。”闻胥皱眉,“我是真不知,你倒是说说。”
闻胥是个五品官,还是个闲职,如果不是有国公府的爵位,夏丞相如何也不让女儿嫁进国公府。
“你那长子给老夫人送了一盒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喜得老太太跟什么似的,还特意吩咐厨房给他加菜。送了一些好东西过去。”夏氏鼻子一酸,用帕子捂住眼,抽噎道:“我的珏儿哪里不如闻晏,他如今是个残废,整日闷在院子里不出来,老夫人依旧把他放在心上,我的珏儿天天请安问好,也不见老夫人对珏儿有半分关心。”
闻胥知道夏氏吃醋,浑不在意道:“你们跟一个残废计较什么,横竖是个断了腿的人,能有什么作为,咱们珏儿将来可要继承爵位的,你就不能大度点儿。”他已忘记,这断腿的人是他的另一个儿子。
“你想让珏儿承袭爵位,就能吗,你现在只是一个世子,府中大小事务有公公说了算,公公要是把爵位给闻晏呢,你不要忘记闻晏曾经是少年天才,就算断了腿,可脑子还在。”夏氏犹不放心,依然哭哭啼啼,喊着闻珏命苦,她的命也苦。
“行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闻胥眼珠一转,凑到夏氏耳旁,小声嘀咕一阵,夏氏脸色才好转,眉眼含笑瞧着闻胥,道:“世子爷可说话算话。”说完,垂眸遮掩住眸中的杀意,将闻晏赶出府也好,动手什么的也方便,人活着终究是个祸害。
闻晏丝毫不知道夏氏的打算,就算知道也会一笑了之。他此刻坐在院中,陪着小四小五玩呢。也只有面对亲人时,脸上才有几分笑意。小四、小五是他同胞弟弟,两人是双胎兄弟,可惜胎里中毒,现在七岁了,跟三岁孩子似的,整日玩耍嬉闹。
“哥哥玩。”小四拉着闻晏的衣袖说。
“哥哥不玩。”小五站在一旁,好奇的双眼看着闻晏,“哥哥腿断了,不能玩。”
司琪怕闻晏生气,弯腰看着小四和小五,笑着说:“四少爷,五少爷,司琪陪你们玩好不好,咱们玩球。”说着,捡起地上的藤编镂空球,举在手中晃了晃,球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好听极了。
“不玩。”小五摇头,倚在闻晏身上,“陪着哥哥。”
闻晏一手拦着小五肩膀,一手抚摸着他的头:“去玩吧,哥哥没事。”
小五漆黑的双眸看着闻晏,摇摇头说:“不玩,陪着哥哥。”
小四迫不及待,已经去抢司琪手中的球了,球在司琪手中好像有生命一般,从这只手跳到那只手,瞬间滑到脚上,脚尖一使劲儿,球又飞上半空,司琪翻了一个跟头,球最后又落在司琪手中。
“给我,给我,我要玩。”小四蹦着抢球,可惜不够高,怎么也够不到球,气得小四坐在地上,揉着双眼哭:“不玩儿了,不玩了,不好玩儿。”
司琪伸手,将球递给小四:“四少爷,球来了,想不想要?”
小四果然不哭了,双手抱球,将球搂在怀里,嘻嘻哈哈笑着说:“我的球,不给。”
“推我进去。”闻晏看向司琪,吩咐道。
司琪走来推着闻晏,小四小五一左一右跟在闻晏两边,进屋后,两人规规矩矩坐在罗汉床上,小四摆弄着秋,小五则看着闻晏笑。
“洗一些水果来。”闻晏道。
“好嘞。”司琪应声去了,不多会端着一个木盆回来了。他将木盆放桌上,拿起一串葡萄递给闻晏,“少爷吃。”
闻晏接过葡萄,给小四一粒,又给小五一粒,两人接过笑了笑,塞进嘴里,脸皮一起吞咽下去,双眸直勾勾地瞧着闻晏手中的葡萄。
“多吃点。”闻晏又摘葡萄粒喂他们,“慢慢吃,还有很多,想吃就来哥哥这里来。”
曾经,闻晏得了好东西,都给他们送去,可惜,好东西根本到不了弟弟的嘴里,都被那些个奴才分吃了。
两人吃的汁水横流,弄得一身都是,笑嘻嘻地眯着眼睛,一会儿瞧着闻晏,一会儿瞧着葡萄。
这时,冯氏走进来,见小四小五都在,脸上带着些许愧疚,说:“他们没给你惹麻烦吧?”
“惹什么麻烦,他们是我弟弟,亲近喜欢我还来不及,怎会觉麻烦。”闻晏未抬头,依然喂小四小五吃葡萄,瞥眼看向冯氏,平静道:“娘也尝尝,这是别人送的,新鲜的很。一般人吃不到。”
冯氏走到闻晏身旁,蹲下摸了摸闻晏的腿,泪水蓄满眼眶,她忍着不让泪水流出,笑着说:“还疼吗?你舅舅说,他打听到了神医谷的下落,找到了地方就来通知我们。”
“不用舅舅麻烦了,就算找到了神医谷,神医谷的人也未必肯出手。”闻晏说。
神医谷和朝廷有些龌龊,谷主上官清非常讨厌朝廷官员,可以说是憎恨,凡是朝中人,他一概不救。
上一世,舅舅找到了神医谷,可上官清却不肯援手。还扬言,如果想治腿,拿着萧敏敬的人头,去神医谷,他免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