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有春节、清明、中秋,唯独没有端午节。
因为这儿没有屈原。
深春四月,好不容易闲下来的姜梨不嫌麻烦,带着洛川去妖界寻找合适的粽叶。
面对比她还长的芦苇叶,姜梨长舒口气。
在水里扑腾半天的小白虎探出个虎头,奶里奶气的喵了一声,“小姜姐姐,这叶子不行吗?妖界只有这儿有芦苇。”
“太长,太宽,不过还是摘两片吧,回头包几个大的送到你们白虎山,正合适不化形的白虎食用。”
“小姜姐姐要送舅舅吃的?他很挑嘴的……”
“你包的,他肯定喜欢。”
最好顺路把你多留在白虎山几天,好让农舍里安静些。最近不知洛川是不是到了白虎的什么特殊时期,总招一些长腿妹子在九诀山附近逛游,有一次竟然带了个魅宗的女修,亏了让司临撞见赶走了,她作为名义上的主人不好言辞义正的教育,但又不能让这只色迷心窍的小老虎自甘堕落,只能想办法给他送回白虎山,让他舅舅严加管教。
一人一虎摘了几片后,又折去南部水域寻找合适的芦苇,忽见碧水湖畔上一个青色的身影对她招手。
“姜梨?”
“孟前辈?!”
待她看清来人,三两步飞身过去,自鬼市一别,在星罗会典上见到过孟青瑶,再未听过他的消息了。
“长高了些呢,道君没跟你在一起吗?”
孟青瑶见姜梨撇了撇嘴,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转开话题问:“你怎么跑来南域沕湫水附近了,这里偶有魔修出没,还是小心些的好。”
“嗯,来这找些粽叶,这里的芦苇叶还算合适。”
“粽叶又是什么稀奇东西?”孟青瑶知道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喜欢折腾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奇问。
“是我家乡一种主食,每年五月初五都会食用,为了纪念一个伟人,啊对了,孟前辈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话音刚落,忽而一阵狂风卷来,吹得湖水四溅,孟青瑶抬手一挥,冲开一道屏障将水汽分离,黑影冲破金光,落在小舟之上。
“我们喜欢吃甜的,越甜越好。”辉野扛着玄色大刀,眉头一皱,“你怎么还是这副瘦瘦巴巴的样子,那人是不是虐待你了?跟我讲,我去帮你砍他。”
“砍砍砍,你砍谁?就你厉害是不是?!”孟青瑶眉头一挑,辉野跟撒了气的皮球似的,瞬间蔫儿了。
“我谁也不砍,我去砍木头,晚上好生火做饭,等你哦宝贝!”辉野勉强挤了个笑容,摆摆手一溜烟的跑远了。
姜梨望着那抹风急火燎的身影,笑着说:“前辈真的是越来越温和了。”
“呵,他要是温和的话猪都能上树了。”
孟青瑶从乾坤袋取了几盒丹药塞过去,“你心口的伤虽已痊愈,还是要多加注意,这是我最近炼出的温补药材,本想找人送去,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正好给你。”
“多谢前辈,过两天我来给您送粽子。”
一连在外找了十几天的食材回到洞府,面对冷冷清清的农舍,姜梨闷着口气,拎着食材上了山,厚着脸住进了萧紫的洞府。
“自己有房子不住来我这蹭,看来是有情况啊,怎么了?跟那位吵架了?”萧紫抱着紫貂,看着女孩一声不吭,一片片的洗着粽叶,忍不住八卦起来。
“没有,我是看上了炼丹房里那口大灶,正合适我煮粽子。”
“什么?!那可是钟灵老祖传下来的炼丹灶,你就这么糟践!”
姜梨跟没听见似的,继续道:“我还叫了其他人来帮忙,他们马上就来了。”
“啥?!”
撸着紫貂的手一重,紫貂不满的哼了声,话语间门口陆续进来几人。
司临、鹿潭潭、杭彤彤、伏梦晴、岑辰……
“这么多人?”
“萧师叔好,我们来帮忙了。”大家你一言我一嘴凑了过来,看着桌案上洗净的糯米、蜜枣、红豆沙、五花肉等,好奇的围了上去,姜梨现场教学,众人迫不及待地撸起袖子一同加入了包粽子的行列。
伏梦晴:“阿辰你这个肉放的太多了,小梨说过,米才是灵魂。”
岑辰:“包什么肉粽子,蜜枣粽子它不香吗?”
杭彤彤:“白粽沾糖我觉得也不错欸。”
鹿潭潭:“司临哥哥,你看我这个小粽子怎么样?它可爱还是我可爱?”
司临想了想,“你最可爱。”
鹿潭潭蹙眉瞪眼:“潭潭的粽子不可爱吗?”
“也很可爱。”
“那你为什么不说我们都可爱。”
“……你们都可爱。”
“我还不比一个粽子可爱么?”
“你最可爱。”
“粽子也可爱吧?”
司临掏出瓶速效救心丸服了下去。
岑辰同情的看了眼司临,这种送命题我们家梦梦才不会问。
伏梦晴:“阿辰,甜粽子好吃还是肉粽子好吃?”
岑辰脱口而出:“甜粽。”
“咣当”一声,岑辰直勾勾的栽进了洗粽叶的水盆里,口鼻疯狂流血。
“师兄你怎么了师兄?!”
伏梦晴拍拍手,甜甜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中了我伏曦七步散,多流些血清空下脑子,就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众人呵呵尬笑起来。
欢声笑语中,大家其乐融融的包着粽子,不知为何,星罗会典时大家九死一生的场面突然浮现在脑中,姜梨眼睛一酸,喃喃道:“大家活着可真好啊,修因,锅开了吗?”
“开了,我帮着一起下锅吧。”修因端起竹盘上的粽子,跟着姜梨去了炼丹房。
紫貂安静的窝在一处,看着殿内一直忙活的那抹身影,睫毛微微一颤。
包好了粽子,大家伙儿一起将粽子分装进礼盒放好,又各自拎了两盒回去。姜梨瞅着堆积如山的礼盒,有点发愁,怎么送出去也是个问题。
她一股脑的装进乾坤袋里,拎着两盒往外宗的主事堂走去。
暮色昏暗,姜梨拎着两盒月饼站在主事堂外,隐去气息观察了一会儿,见师姐端着热乎的菜饭送进去,阚河子则在院中练剑。
有些事过去很久无法释怀,虽不能原谅,但毕竟师徒一场。
姜梨放下月饼,悄然离开。
院中的阚河子忽而收起手中的剑,顺着树影缝隙,见到两方竹盒孤零零的放在那,心口酸涩。
是他做了错事,对不起这个徒弟。
这样的内疚已经折磨他许多年,就连一声抱歉都说不出口。
当年那个在戒律堂独战群舌的女孩,如今已经成为站在顶尖位置的修者,这便是他最大的欣慰。
天高海阔,鸟飞鱼跃。
送完钟灵派各位老祖,姜梨踩着飞舟一路去了紫星宗附近的青青崖,送了一盒混搭的月饼给枝枝前辈,后去拜见了婉南女君,将丁主事托她送的画卷也一并交了过去,临走前,绕路去找了躺南宫明月与闻安宴。
“南宫姐,这两盒是给你们尝鲜的,这盒麻烦帮我转交给燕大哥,我知道他在忙南线战事,盒里有寒玉,能保鲜一段日子。”姜梨将东西放下,没再多说什么,扭身走了。
闻安宴看着少女踩舟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唏嘘道:“师叔这个人哪里都好,人傻钱多,据说下面也很可观,奈何时运不济,竞争对手太强。”
“感情这种事,总要分个先来后到,我听说姜梨与那位早在神魂时就缘定三生了,师弟自始至终就没有机会,行啦,明日劳烦你去南线走一圈儿,给师弟送去吧。”
孤月高挂,夏风习习,姜梨拎着两壶酒去了苍梧派附近战后修葺的牢狱。
关在这里的,都是修真界的叛徒。
死了的已化成尘埃,活着的都被送到这里,或伤或残,过着终不见天日的日子,对于有些人,比死还难受。
姜梨先是在牢狱外祭拜了死去的修者,留下一坛子仙酿与一盒粽子,之后钻进了牢狱,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轻车熟路的来到那人牢房前,看着干瘦的男子盘坐内,抬首望着窗外的月牙,脚上厚重的铁链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心里不是滋味。
“你来了。”
“嗯,我带了些好吃的给你送来,还有两壶酒和一些书册,正好打发时间。”
“嗯,多谢。”
男子垂眸。
天之骄子为了欲念一错再错。
一步,天堂。
一步,地狱。
酒器相碰的声音,少女使劲往里伸着胳膊递过来一只满好的酒杯,纤细的胳膊就在眼前,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这段胳膊永远的留在这里,成为他的战利品。
念头一闪而过,男子接下酒杯,不经意问:“今日是什么节日?”
“五月初五,端午节。”
“没听过。”男子饮尽杯中酒,将空杯递了过去。
“是我老家的习俗,曾经是为了纪念一位文人,千年之后的现在成了吃粽子日子,现在大家都叫粽子节。”
“很有意思。”男子咬了一口糯糯的米,细腻思甜入口,眉头不由得舒缓开来,“好吃。”
待二人饮尽这壶酒时,夜色已深,少女面色泛着层粉红,像是醉了,吐出丝丝酒香,挥了挥手:“师兄,我要回家了,等中秋再来看你。”
“嗯。”男子又剥开个粽子,没再做声,只听脚步越来越远,一如自己过往的人生。
再也回不来了。
回到农舍时,临近午夜,姜梨打着哈欠落入院中,一道白影蹲在站在鸡笼旁,与周围的景色有些格格不入。
慕听白在这守了整整一日,暮色之时去了趟灵瑶雪姬拿要了些仙肴打算缓和下两人的关系,没想到回来依旧不见归人,后听村民讲她今天做了不少吃食送人,眼角一抽。
自从她回来后,就越来越不听话了,说好的合籍大典一拖再拖,各种婚宴的提议一律否了。
他不好直说,只能板着张脸等着她什么时候自己顿悟。
这一等,时间有点长。
“道君?”姜梨轻声唤道。
慕听白抬眼看她,眸中映上月光,想走过去拉拉她的手又不好拉下脸,便一直别扭着蹲在那,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我准备了冰粽道君要来尝尝吗?”女孩缓缓走来,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心瞬间软了下,蹲下拉住他的袖口,轻轻问:“去哪儿应酬了?是不是又被师尊拉走拼酒了?”
自从**师父发现慕听白的酒量不如他,便隔三差五的拽他去仙宴,某人本是不喜饮酒,就因那点可怕的胜负欲,愣是跟**组成了拼酒搭档,出现在各个酒宴上,喝倒了一波又一波的仙尊、老祖,现如今只要一有酒席,他们总能收到帖子。
好暖的手,慕听白想着,眸色柔和下来,眉头依旧紧蹙,摇了摇头,“没去,在等你。”
“进屋吧,我给你热个粽子。”
“嗯。”
姜梨见他可怜兮兮的不知道在这蹲了多久,没心思再陪他继续冷战,拉着他进了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冰粽递给他,“是红豆沙的,甜口。”
慕听白对这东西没兴趣,接过来象征性的咬了一口,芦苇叶又冰又韧,一口愣是没咬下来。
“噗!”对方捂嘴浅笑,他脸瞬间冷下,“不好吃,不吃了。”
姜梨强忍着笑意,想着今天送了那么多粽子出去,张嘴就咬的他还是头一个,伸手拿起粽子小心解开,一叶叶的剥开先自己咬了两口见了馅儿才送还到他嘴边,“道君试试吧,挺好吃的,你不是挺喜欢豆沙馅儿的吗。”
慕听白憋了好多天的怨气忽而在她这一笑之间爆开,他带着股狠劲儿,一把扯住面前的手腕,随后数道金障落下,将农舍罩地严严实实,容不得一点声音泄露出去。
姜梨含着口粽子馅儿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一拉一扯间,天旋地转,慕听白直接给人摁在桌上,东西丁零当啷落了一地,唯有她手中的粽子还结结实实的攥在手中。
“道、道君!”
搞清楚状况的姜梨刚叫出声,手腕已经被身上扯下的布条捆住,下一瞬,嘴中的粽子也已经进了别人口中,唯留一嘴余香。
她抬眼对上他冷峻的眉梢,冰冷的指腹摁住她的颈子,一寸寸的向下。
姜梨没有放弃最后的机会,糯糯的问:“道君不吃粽子了吗?”
甜润的豆沙味儿遮掩在酒香之下,慕听白吐出的气息滚烫醉人,伏在那哑着声说:“有更想吃的……”
“吧嗒”一声,姜梨再也受不住对方的攻势,攥在手中的粽子顺着摇晃的桌案跌落下去。
所有的话语都变成了呜呜咽咽,细碎飘零在夏夜之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纯属娱乐,按照时间线是发生在很后面的剧情,明天剧情恢复正常。
祝大家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