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听到她和空气的对话,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双手不由抓住贺清语的手腕,做美甲留长的指甲深深陷进贺清语肉里,流出几点殷红血迹。
贺清语吃痛龇牙,从她手里争夺对身体的掌控权。
但失了智的女人力气极大,她根本挣脱不开,贺清语发出急促的啼叫:“rua哇!”
周身妖气随着情绪起伏沦为实质。
察觉到妖气密度,段琳低喝:“你别皮。”
阁楼端坐在迟哥头上的水獭莫名背锅。“做咩呀?不想听戏的话就给我滚。”
段琳: ̄^ ̄゜
现在的妖怪说话都这么狂吗?
等等,她为什么要用“都”字?
段琳甩掉脑子里奇怪的想法,靠近迟哥,迟哥神情迷醉,不仅唱戏还开始在狭小阁楼里翩翩起舞。
举手投足间皆是韵味。
段琳敢肯定,这只水獭一定是只有故事的水獭怪!
大概是水獭操控的关系,迟哥对于她的靠近并未发狂,但当她还想再近一点时,水獭没有征兆对她发动攻击。
喋喋不休的震波在脑中乍起,搅得段琳神经刺痛,神智不得清明。
糟糕,水獭一定是对她的接连打断戏曲不爽。初始就发动最高级对人体损伤最厉害的精神攻击,这是修炼时间长心智高的高阶妖怪才会的技能。
对于主动出击的妖怪,段琳当然要以牙还牙。
她施展在隐山对普通动物练习多次,从未在妖怪身上施展的精神攻击成倍反哺术。
无形波光从眉心蹦出,狠狠击中水獭面门,波光在它脸上游走一圈,最终从眼眶钻入。
水獭脑袋歪歪,直起身在迟哥头上走起了醉步。
与此同时,贺清语终于挣脱女人的桎梏,伸出半截衣袖给女人抓着,好让她不至于手心空落落,连发泄恐惧的机会也无。
精神攻击起了成效,水獭怪的力量减少许多。
段琳趁机使用窥探心灵术,故意放柔神念进入水獭的识海,清风流水般想与水獭自身意识融合,却总有一道防线将她拦在门外。
段琳不死心,一直发动攻势。
“探灵术。”贺清语在阁楼下方认出她施展的法术,了解她要做的事情。
心绪翻转,似在纠结什么。
突然水獭气势大盛,逼得段琳后退连连。
她不再纠结,吟唱血脉密语。
段琳的神念成功侵入水獭识海,水獭闭着眼倒在迟哥头上,迟哥也陷入昏迷,女人如梦初醒赶紧上楼将迟哥扶到沙发。
段琳眼前场景忽而一转,她知道这是水獭记忆深处潜藏的画面。
五百年前,明朝年间,古色生香的街景。
段琳依附水獭的视角,走进一家气势恢宏人声鼎沸的戏楼。
戏楼的观众席满满当当,许多人叫嚷着:“雁飞回戏班要上台表演啦!”个个神情激昂。
水獭化作青年轻车熟路走到第一排唯一空当的位置,有伙计和他打招呼:“爷又来看雁姑娘的演出呀,给您留的老位置,视野好。”
“谢谢。”
水獭坐定,并不和别人多说话,眼睛痴痴盯着戏台。
不多时,有人打板报幕:雁飞回戏班《荆钗记》第五场。
报幕人离去,有翩翩佳人穿着红色水袖款款而来,一瞥一笑极为动人。
《荆钗记》讲述的是钱玉莲拒绝巨富孙汝权的求婚,宁肯嫁给以“荆钗”为聘的穷书生王十朋,后来王十朋得中状元。拒绝丞相逼婚被派到偏远之地任职,孙汝权暗中将王十朋的家书更改为“休书”,好哄骗她上当与自己成婚,钱玉莲不从投河自尽,所幸遇救,经过种种曲折,与王十朋团圆。
或许大团圆的爱情故事总是受人喜欢,每每到达一座新城,雁飞回戏班总是被要求表演荆钗记。
佳人嗓音似夜莺,婉转低吟,她唱:“江边送君上帝京,笑脸强装泪眼盈。心有叮咛千万句,话到嘴边却无声。”
唱:“富易交,贵易妻,街谈巷议时有闻。怕只怕相公谱就青云曲,玉莲要做弃妇吟。”
“不如一死赴酆都。”
水獭听得入迷,醉倒在戏班台柱雁琼雁姑娘的戏腔里。
听她戏里的团圆,幻想着自己也能同她团圆。
听了太多遍,他都能记下台词,在心中默默应和。
一曲戏已终,周围的听众都纷纷起身,讨论声不绝于耳。
“雁姑娘这嗓子真是绝了啊,直叫人酥软半边身子,每次来听戏都被家里那婆娘闹得不安声。反复提醒我家中花才是真的香,生怕我被雁姑娘的靡靡之音勾掉魂!真是好笑,把我和她青梅竹马的感情看得太脆弱了些,我也就是好听戏曲。”
“是呀,听雁姑娘唱戏仿佛当年雁先生还在世一样,依然让人享受。”
“雁姑娘当真是把父亲的神范学个十成十,得此一女此生无憾呐。”
有初次来的听众发问:“听说这位雁姑娘芳龄双十,可有成亲?”
“已经和西冷胡同的俞秀才定亲啦,不久就将成婚!”
化作青年的水獭听见“成亲”、“定亲”的关键词,心头发紧,拉住谈论此事的人:“什么意思?雁姑娘要成亲?”
闲谈的听众被面容狰狞的丑陋青年骇了一跳,目光闪躲,“这是家喻户晓的事,你不知道?那我给你说说,雁姑娘有一位从小定亲的夫君,亲事是雁先生定下的,两人天作之合,感情甚笃。若不是雁先生三年前意外丧生,雁姑娘为了守孝期不得不蹉跎这大好年华,现下只怕早就儿女成双了。如今孝期已过,两家当然是要照婚约结那秦晋之好。”
原来,原来她是有婚约的。
水獭魂不守舍走出戏楼,段琳能感受到水獭的情绪。感同身受般地,心脏抽抽地疼,要被悲伤淹没。
她跟着水獭走进俞秀才居住的西冷胡同,胡同很深,两边都是人家。
水獭边走边问行人,哪家是俞秀才所居。
问明居所,他走到修缮平整的宅院,向门童求见俞公子。
待通报后,水獭成功进入俞家。
虽然素未相识,可俞秀才待他和善,不因他的貌丑露出嫌弃之色,好声好气招待他,还和他探讨诗词歌赋。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水獭看到相貌俊郎谈吐得当的俞秀才,心里更加自卑。
才子佳人,天生就该是一对罢。
临走之前,他隐晦提了句婚期,俞秀才笑着告诉他日期,并送他出门。
水獭记下日期,打算放弃对雁姑娘的肖想,在大婚当日看心爱的姑娘嫁做他人妇。
他只需要远远看一眼便好。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雁姑娘和俞秀才大婚的前一日,他竟然听闻俞秀才因爱上别家女子退婚,雁姑娘羞愤投河自尽。
听闻噩耗,水獭心神俱焚,急忙去护城河寻,只寻得一具在河中浸泡得冰凉的尸体,佳人香消玉殒。
那位雁姑娘终究是以最惨烈的方式一头栽进冰冷的护城河里,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她在戏曲里唱书生和小姐历经磨难幸福的结局,可自己终究没能和书生走完一生。
看完水獭怪的回忆,段琳唏嘘不已。
大致猜测到水獭怪滞留在此的原因,公寓地址一定就是五百年前的那家戏楼,而雁姑娘最喜欢坐在阁楼上唱歌。
水獭怪多年来一直流连怀念过去,可是政府利用起空地修建成小区,新婚夫妻恰好买到雁姑娘唱戏的旧址,才引发夜半怪异事件。
段琳收回神念,被她施展过窥探心灵术的水獭怪变得虚弱无比,垂头趴在迟哥身上,眼睛无神下垂,竟有几分可爱。
尽管精神不佳,嘴里还是恶声恶气放狠话:“你这该死的捉妖师,不许偷走我的记忆!我一定要杀掉你!”
段琳好笑,一步步走到水獭身边,挥动炽泠虚虚架在水獭怪脖颈:“现在你是我案板上的鱼肉,到底谁杀谁啊?”
“你就是仗着我实力大减才嚣张。”
水獭别过头,甚至把自己脖子朝段琳的剑送。
见到段琳并不在意,不曾挪动剑的位置,他又默默把脖子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