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发现,每次牵扯到玄谷的事,他家的陛下总是会变得很不理智,和那个野心勃勃英明神武的妖王陛下完全是两个人。
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口气,北辰知道太攀这是又在吃醋了,可他这飞醋又不敢在玄谷面前明目张胆地吃,这便苦了他这个一心为主的“知心臣”。
“大人将这信扔在桌上,想来内容也是她觉得不重要的,若是她当真看重那魅主,又怎么会把对方写给她的相思情书,这么容易让你我看到?”
听到北辰这般说辞,太攀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你的意思,是玄谷她故意让我们看到这信的?”
“故意一说,倒是牵强了,总归这信她是不在乎被我们看到的……您进来之前,她便已经在看这信了,也是在看过这信之后,大人的表情,变得……”北辰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斟酌着语句。
“变得如何?”太攀急切道。
“有一些失望……”
“失望?她为什么会觉得失望?”
“这也正是臣觉得奇怪的地方。”北辰问太攀,“臣斗胆问陛下一个问题,若是您心爱之人,千里传信,在信上说她十分思念您,您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太攀被北辰的问话引入了那种情境,想着若是他收到玄谷情意满满的相思之信,必定心中甜蜜。如此一想,好像眼前已经看到了那封信一般,脸上便忍不住露出窃喜的笑容来。
这样的表情,才是正常的反应。由此,北辰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和推论——后半部分的内容,才是玄谷失望的关键所在。
那么,她究竟是为什么失望呢?
此刻,太攀也反应了过来,首先确定了玄谷并非深爱凤笙之后,太攀被妒意淹没的智慧好像才重新浮出了水面,恢复了他之前一向的英明。
“这信上只说了三件事,一是兔族抵达毒瘴龙潭,二是白尧外出,三是毒瘴龙潭中的内务井井有条。看来这写信的人,算是玄谷手下,掌管内务的一个角色。后两件事,都在玄谷的掌握之中,按理说来,没有什么好失望了,只是这第一件……难不成玄谷对这人的安排有所不满?”太攀又想到了什么,盯着北辰咬牙切齿地问,“这段时间,那兔族世子可是给玄谷吹枕边风了么?”
北辰知道他这话外的意思,无非便是怀疑那兔妖讨好玄谷,为己族争些好处。若是玄谷真的宠他,没准的确答应了给那兔族好处,却没有被手底下的管家落实,自然要失望迁怒的。
“玄谷大人如今性子疏冷严厉,那兔族世子阮瓀天性胆小,故而在玄谷大人面前并不敢造次放肆,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亲近大人的机会,自然更没有机会吹什么枕边风了。”北辰解释的时候,也暗暗撇清了自己,让太攀知道,玄谷现如今那样的性子,连他都没有近身之机,更何况阮瓀了。“而且……臣注意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玄谷大人似乎对兔族的事,要比对兔族世子,更关注一些。”
“兔族?”太攀思索片刻说,“我会让人去盯着他们的动向的。不过此事说完,我们是不是该说说,你的事了?”
太攀眯起眼睛,眸光不善地打量着北辰:“说说你是如何耍了心机,留在她身边的?”
北辰忙低下头,痛痛快快便认了罪:“臣该死!”
他这般果断,倒是断绝了太攀发作的理由,只能恨恨地瞪着他,发不出气来。
北辰又迅速说道:“臣耍弄心机,虽然是为了一己私利,但又何尝不是为了陛下!”
“呵!”太攀冷笑了一声,“你为了我,差点滚到她床上去?怎么,难道爱卿还想与本君传一场共侍一人的‘美谈’吗?”
北辰知道此番与太攀私会相见,这场责难是逃不掉的。太攀并非心中真的容不得他在玄谷身边,只是他的气,总要撒一撒。
又垂头听太攀骂了他一场,北辰才被放回去。雪白的狐狸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从窗外跳进来,蓬松的绒毛像一团出岫之云,飘落在榻前。
榻上的美人宿醉还未曾醒,狐狸衔了被角,为她盖好后,静静地蹲坐在那里看着她。
忽地,一只无形的手,抓着狐狸后颈的皮毛,将它拎到了榻上美人的面前。
一双幽深的红瞳于蒙昧黑暗中睁开,扑腾着四只爪子的北辰一下不再挣扎了,只耷拉下两只耳朵,看起来又无辜,又可怜。
玄谷挑着唇角,抓住他两只毛茸茸的前爪捏了捏爪心的肉垫,问道:“去哪儿了?”
北辰没有在她面前编造什么谎词,只将他给太攀传信这一番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说完之后,玄谷只玩捏着他掌心橘粉色的肉垫,表情看不出喜怒深浅,便又道:“……陛下念着您,他看见您宠别人,心里难过。”
玄谷半抬起眼睛,斜掠了他一眼:“你来为你家陛下当说客来了?”
“我只是怕大人瞧不见有些人的一片真心……”
玄谷对这真心一说,未置可否。现如今与她谈什么真心,她便只当一场笑话来听了,再不放在心上当真。故而对北辰的话,回应得也显轻佻:“怎么,这‘有些人’,也包括你么?”
突然被戳破了心思,北辰一张狐狸脸蓦地涨得通红,幸好毛茸茸遮着,才没叫玄谷看见此刻他的窘态。他在玄谷面前,素来以轻佻风流自居,他与太攀不同,说起他的“真心”,北辰只觉得难为情。
因为先动了真心的人,是没有赢的胜算的,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真心错付,徒惹人笑话罢了。
冷静平复了紊乱的心跳片刻,北辰才假装潇洒道:“您若想要我的真心,那便要拿您的真心来换。”
玄谷笑得有些轻蔑讥诮:“我可没有真心。”好似对别人的真心也不屑一顾般。
北辰方才差一点就将自己的心意忍不住和盘托出,捧在她面前了,最后却得了这样的回复,心一下凉了几分,强颜欢笑道:“您没有,我自然也没有的。”
他有一颗真心,却怕人糟践,羞于见人,徒以轻佻,修饰太平。
第二日,太攀又来邀玄谷观赏歌舞,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北辰供出。玄谷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对太攀的邀约,来者不拒。太攀的帝王生活,日渐奢靡堕落,玄谷与他一同纵情声色,愈发荒唐快乐。
妖王宫外,一身紫衣身戴银饰环佩的少年,手里攥着一支凤尾的笙笛,有些忐忑地在宫门外徘徊不去,看守宫门的妖族侍卫前来驱赶,他也不离开,只说想见里面的玄谷。
妖王宫内,有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飘出来。太攀与玄谷之间,也日渐暧昧,好似两人之间,只差那张窗纸不曾捅破。占据了玄谷大部分时间之后,她果然便将家里的垂耳兔和狐狸抛在了脑后,冷落了他们,对此,太攀倒是满意极了。
堂下的舞池之中,乐伶舞伎正表演到动人之处,太攀的一个近侍疾走几步,从殿外进来,俯身在太攀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玄谷的视线从那几名舞乐优伶身上移开,落到太攀那边。太攀挥手让身边的近侍先出去,然后对玄谷道:“突然有些政务急需我去处理一下,我去去就回。”
玄谷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将视线移回了歌舞的那几个伎子身上。
太攀临走之前,仔细看了一眼玄谷的表情,想确信玄谷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从毒瘴龙潭中出来的九幽魅主寻到了此处,但是玄谷的表情一丝异样也看不出来,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些。毕竟背着她去见那魅主,他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太攀不知道的是,他离开之后,玄谷有些心不在焉,眸光放空在一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太攀就领着妖帝仪仗,出现在了妖王宫门口。巍峨的宫门徐徐打开,外面苍梧之树上的火光,将深色的地砖都照得惨白一片。
火光之下,凤笙精致的小脸都有些泛白。在宫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以为玄谷终于愿意来见他了,可看到只有那一袭明黄身影逼近,凤笙心中顿时十分失望。
太攀英俊的面容和挺拔的轮廓展现出了一代妖帝所有的帝王威严和压迫感,他正是故意在凤笙面前以势压人,如此,越发衬得凤笙像是朵孤苦无依的小白花,可怜巴巴的。
“不知魅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在太攀绵里藏针的笑容里,凤笙伸长脖子,还不死心地往他身后看了又看,依旧没有看到玄谷的身影之后,他落寞地垂下了头,指头抠了抠手里笙笛的孔洞,单刀直入道:“我……是来找玄谷的。”
过去的几万年见,九幽魅主从不现世,凤笙自然也缺乏太攀这样与人虚与委蛇的能力,这样直接,倒打了太攀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一肚子拖延推诿的话没了用武之地。
对此,太攀也只能硬着头皮道:“魅主要找的玄谷,不在我这里,还请你回去吧。”
凤笙睁大了眼睛:“可是我感觉得到她的气息,就在里面啊……”
太攀似是不悦,不由提高了声调,朗声道:“昔日在毒瘴龙潭中,魅主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本君一直感念在心,如今,我又怎么会骗你呢?”
他都这样说了,凤笙也不好再说什么。而对于太攀这样的妖魔来说,是最不讲道义的,他拿出当年玄谷和凤笙一起救过他的事,来堵凤笙的嘴,可谓是深得妖魔的秉性精髓。
凤笙心性单纯,怎么敌得过太攀的狡诈与这俗世规则的奸险?然而他也有自己的一套行事的法子,虽然被太攀堵在了门口不让他进去,可他知道玄谷就在里面,便干脆不管太攀的说辞,直接便要闯进去。
太攀见他硬闯,忙下令拦截,逼得凤笙化出本体无垠之水来,无孔不入地奔涌冲破了妖族侍卫们布下的防线。太攀一看拦他不住,便改了策略,安抚凤笙道:“魅主且收了本体法相,跟我来,我带你去见玄谷。”
凤笙迟疑了一下,已经不大信这个满口谎言的妖帝了,但依旧心存着一丝希望,想见玄谷,还是化回了人形,乖乖跟在他身后,被领进了一处大殿里,而玄谷的气息,的确越来越近。
“啪、啪。”太攀抚掌两声过后,从殿外涌进数十几个美艳的妖族舞者,狂蜂浪蝶一般向凤笙扑来,太攀趁机抽身而退,站在外围看凤笙被那一群人包围住,笑着道:“替本君好生招待贵客,我这就去为贵客请玄谷大人来。”
凤笙想要探出身子去和太攀说什么,却又不知被谁扯得跌回座位上,立刻便被强喂了一杯酒,呛得他一下满面通红地咳嗽起来,等回过神,连太攀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凤笙心里着急,伸手去推伏在他身上的那几个人,可推开一个,另一个又挤过来,他们拉拉扯扯,没有敌意也并不伤人,只是为了缠住他。凤笙防备不住,又被灌了几杯酒,只趴在那边,咳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恰逢此时,殿门打开,太攀跟在玄谷身后,走了进来。凤笙的衣饰已经被七手八脚拉扯得不成样子,场面实在狼狈不堪。透过人与人之间遮挡的缝隙,凤笙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玄谷。
两人的目光于空中相接,静默了一瞬。太攀正要乘机说些引人误会的话,狠狠在玄谷面前贬低凤笙一番,便见正与凤笙拉扯的那些妖族,瞬间变作了飞灰,被抹杀殆尽。
然后,玄谷半侧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从头到尾都知道他耍的这些手段,本来也并不想管,甚至想由着太攀,让凤笙知难而退。可到了这里,亲眼看见凤笙叫人如此欺负却不知反抗,玄谷终究还是后悔了。
玄谷走过去半蹲下,凤笙撑起身,一下勾住她的脖子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带着哭腔和颤音道:“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小攀第N次逼宫上位失败
而且还没有捞到名分
(说得好像目前为止谁有名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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