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攀金色的瞳孔,一下危险地缩起来。
他盯着北辰,良久沉默不语。
“怎么?王上舍不得了?”
被戳破了心思,太攀眼中隐隐浮现出一丝局促和困顿的神色。此时,他已然忘了,是北辰隐匿玄谷行踪在先,他本欲逼问北辰,探出玄谷的下落,不成想却被北辰反过来逼问。
可谁说,江山和美人,如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呢?他又要江山,又要玄谷那般的美人。
按了按眉心,太攀总算梳理清楚了思绪。俯下腰,太攀盯住着北辰,问:“你也被她引诱了吗?”他想起北辰之前对他说的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可是北辰却否认了:“臣下未曾被那人引诱——只是,”他抬起眼,又看了太攀一眼,“不想看到王上被那人引诱而已。”
太攀伸手,掐住了北辰的下颌,逼他与自己对视。但见北辰眸色深邃,不闪不避,太攀便只哼笑了一声,不辨喜怒:“你倒是忠心。”
可谁都知道,妖魔,是没有什么忠义可言的。
北辰抿了抿薄嫣的唇瓣儿,没有再答话。
“让她给你,我却是不能的——她从来不属于我,不属于任何人,谈何让字?”太攀勾了勾唇,又对北辰道,“你既然爱慕她,不若自己去求求她,看她给不给你。”
北辰眉目微动。
太攀见他这样,许是被他说得动了心思,唇边的笑容,不禁又嘲弄了几分。
果然啊,他这个最倚重的臣子,也陷落了呢。
“你想得到她吧?”太攀突然换了一种腔调,那声音好似诱惑般的魔音,贴着北辰的耳,灌进他的脑海里,“恰巧——帝灏也想得到她。你说,该怎么办呢?”
他虽是这样仿佛困惑地问着,可北辰却已经了悟了太攀的心思——他想把他当作刀,当作,一柄能捅向九天星帝的刀。太攀打得借刀杀人的好算计。
“我们君臣二人,才是站在一处的人,对不对?”
可如果能因此得到那人,就算为太攀做一回刀又何妨?他本就是他的臣。
“当然。我与王上,向来都是同心同德的。”
太攀对北辰的表态略微满意,他放开了掐着北辰下巴的手,低声笑道:“那明日便带我去找那人吧。”
……
自从九幽毒瘴龙潭回来,帝灏就在溯世书的副卷上,失去了玄谷的踪迹。那册溯世书上,完全变作了空白,无论帝灏再如何翻阅,都看不到潇殊在溯世书的正册上的所见所感了。
帝灏还以为被玄谷拿去的溯世书正册——潇殊的本体出了什么事,才和他手中的副卷失去了联系。他却不知道,正是因为玄谷误打误撞,让潇殊回溯起前尘往事来,那些他还尚未通灵,没有意识之前的事,惹得潇殊神魂俱乱,再也没有心思管顾外界的事,而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他原来,也是那个人造养出来的一件物什罢了。他将她刻在他身上、他神魂里的只言片语奉若至理,可是她,却亲自践踏打破了她所立下的宏誓伟愿。
她没有以身济世——她屠杀了这世间。
潇殊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坚定不移的信仰,瞬间,便崩塌了。
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潇殊突然觉得,自己一直相信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什么都是假的,以身济世是假的,诛尽妖邪是假的——他的信仰,便是这世间最邪恶的人,亲手书写上去的。
既然都是假的,他又为什么还要活着,还要存在呢?他的存在,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个耻辱的见证。
潇殊身为书灵,本体真身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并不像三界生灵那般,有一颗能承得起天地灵息大道的心。他之所以能修出神识,关键所在,便是玄谷刻在他真身之上的那句话。对大义的信仰,便是潇殊赖以修道的基石。信念崩塌之后,潇殊自觉了无生趣,道基便开始崩毁,修为一退千里。他已存了求死的念头,便自困于溯世书中,隔绝了外界,惟愿化作烟云,如同他悄无声息得了灵窍修出神识那般,再悄无声息消弭在这溯世书中。
可他欲待自绝而死,有心隔绝尘世,可终归是被玄谷握在手中,日日贴身携带。玄谷所经历诸多事件,潇殊想不知道都难。
一路行来,潇殊“被迫”见证了玄谷这一路的所作所为,心中愈发困顿迷惑。他原以为玄谷是极为残忍恶毒之人,可是,大奸大恶之人,怎么会随手救下旁人,又怎么会随手除去那些邪祟呢?
她救了人,却从来不说什么,也不将仁义之言挂在嘴上,更没有存什么施恩图报,挟恩索惠的心思,她根本不在意别人受了她的恩,会不会感激她,仿佛只是顺手做了最自然不过的事。
潇殊茫然了。原先只是印在意识之中,被扶鸾点评做“假大义”的模模糊糊的所谓空泛的“大义”,现在却好像隐在云雾中的一座山峰,有一双手,正在拨开那些云雾,让他看到山峰真正的面貌。
也许……他这个曾经的主人,并非是他认定的那般凶邪不堪之人。
潇殊突然升起了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个人,看透这个人的念头。而他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如此,他的信仰将会得以重铸,他将沦陷,成为这个人,至死不渝的信徒。
破,而后立。
北辰拿走玄谷的夔兽骨玉十日之后,他带着太攀,并刚过了百日的妖族小太子,一起驾临在曾经的魔宫杳冥宫中。
太攀和红爻转世孩童的到来,完全出乎了玄谷的意料。昨晚,北辰才传过话来,说太攀认出了那截夔兽之骨,要来找寻她,没想到今日他们便来了,这般迫不及待,好似一刻都等不得。
他们来的时候,玄谷尚在安寝,还未起身。
北辰走后,白狸暂时代理起魔族这边的事务。自雾灵儿躲入毒瘴龙潭之后,魔尊一脉已经气数绝尽,在白狸的煽动策反之下,魔族举族投效,而白狸也在魔族中树立起了极高的威信,得到不少魔族实权人物的拥戴支持。白狸一人起势,全族沾光,今日狸族的风光,早不知比往昔辉煌了几何。
但是白狸却从来没有一日敢忘记,她曾在魔雾之森逃亡流离过的那段日子。也是在那时候,白狸从魔雾之森中的一只老魔那里,得知了曾经半步天道小帝君的绝世风姿——那样的风流人物,直叫她无比敬仰,想要做像玄谷那般的人物。再之后,白狸从更多人口中,听说了玄谷的种种,包括她告诉过雾灵儿的,玄谷的剑,是三界最强的——她曾经,非常非常崇拜那个只捻着一支桃花枝,便杀尽了三界英豪枭雄的小帝君。玄谷身上有着她对自己,所有的期冀和梦想。
后来,雾越将已经几乎成了个废人一般的玄谷偷下九幽来,她在杳冥宫主殿的屋脊之上,看过玄谷几次——那样娇弱、病态,白狸心中失望了很久,可内心想要变得强大的渴望,却更强烈了。她不要变成像今日的玄谷这样——从神坛上跌下来,任人摆布玩弄的样子。
然而已经是个废人,让她失望的玄谷,却会携着噬灵石,在神、魔、妖三族大军的夹缝之中,保下了雾灵儿。白狸感激玄谷,救下了她的小公主,而在毒瘴龙潭魅主府第外,听到陪伴了几千年的小公主,对玄谷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的时候,白狸对玄谷的崇拜、感激,一瞬间,都化作了一股酸楚苦涩的感情。
那感情,名为嫉妒。
白狸将雾灵儿的魂魄取出来,投进了忘川河,让她去凡界轮回转生,一则是为了在妖王太攀眼前救下雾灵儿,否则任她落在太攀手中,雾灵儿的魂魄,千万年也不会得以安生。二则,白狸也存了私心,她想让雾灵儿彻底忘了玄谷这个人。
从毒瘴龙潭出来之后不久,白狸便又在杳冥宫里,遇见了玄谷。初次见面,白狸便把玄谷压在了墙上,留着尖利指甲的纤细手指,一手掐着玄谷的脖子,另一只手,游移在那一张苍白都难掩艳色的面孔上,锋利的指甲碰触到雪白娇嫩的肌肤,一下就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红痕。
分外艳丽。
白狸伸出粉白的舌尖,神色媚然地舔了舔自己的手背。她想起之前她哄雾灵儿的话来——她想划花玄谷的脸。
神思一散,锋利的指甲尖儿,划伤了那层细腻娇嫩的肌肤,染上了一丝殷红的艳色,白狸的手,如艳鬼涂了红蔷的手一般。
玄谷却不闪不避,抬眼看了过来,她右眼下方的颊上,一道伤口,正流着鲜血。
触及她的目光,白狸却有些心悸。
“我见过你。”她听到玄谷浅淡的声音,“你是那个在混沌深渊,救了雾灵儿,却在毒瘴龙潭里,杀了她的妖狸猫。”
“小帝君可真是好记性。”白狸的手指,沾了玄谷脸色的血,点在自己唇上,抿了抿唇瓣。那丰润娇美的唇,瞬间便有了十分的颜色。
玄谷垂眸看着面前妖娆妩媚的狸妖:“怎么,现在你还想杀我不成?”
白狸娇笑了一声:“奴家哪里敢杀您,您现在,可是我们妖族王上,日思夜想的梦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百合大三角单方面修罗场好像并不好开启……
白狸:mmp我看上的妹子喜欢上了我曾经的偶像
玄谷:什么玩意儿我招你惹你了你上来就挠我脸?
雾灵儿:所以我是被喜欢我的猫主子neng死扔在凡界了么?猫主子的爱宝宝真的承受不来QAQ!放我回去我想跟我的霸道后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