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一念成魔(五十六)

白尧甩掉了手上的血渍,看向了已经全部被困在紫金珠牢笼里的四个天道裁决者。

经过五天四夜艰苦卓绝的鏖战,在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才终于取得了胜利。

“回去复命吧。”白尧转头,却见帝灏望着天空之上那几道裂痕和漏洞,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留一段时间,得补好这里。”帝灏说。

他的灵力消耗很大,需要将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那时候才能开始重新补天。而且帝灏担心这时候回九幽去,不管天上的那些冰纹裂痕,他怕意外发生了来不及补救,所以才决定留下来,时时刻刻关注着情况。

太攀则是软趴趴地挂在北辰身上,连眼珠转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听到帝灏说还不回去,太攀便对白尧催促道:“他爱留在这里就随他的便吧,反正本王很累,就不奉陪了。”

白尧点了点头,刚准备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对帝灏说:“我觉得不大妥当,万一我们离开之后,有天道裁决者再来,以你现在之力,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帝灏笃定地说:“不用担心,就算他们来了,也不敢轻易与我动手了。”在此一役中,天道裁决者的势力遭到了重创,损失了四个人,太攀驱使的那件紫金珠法器可谓是头功。而那紫金珠,是玄谷的法器,强大得不可思议,只怕天道裁决者们会因此对玄谷更加忌惮,所以短时间内是不会再轻举妄动的。

而且经此一役,帝灏也更看透了那群天道裁决者的本性。他们自私又贪婪,除非真正威胁到自身的存在,否则他们是不会浪费灵力,来修补凡界的天空漏洞的。

白尧一想,也是道理,便不再说什么,自去整肃了队伍,和太攀一行人带着紫金珠里的四个天道裁决者,回九幽复命不提。

留在凡间的帝灏,召集起他的神庭旧臣们,先暂时遏制住了从天空冰层缝隙漏洞处渗进来的黑暗,又是安抚疏导在凡间的人们,连着忙了好一段时间,才让人间重新稳定下来。

而在这一段时间里,随帝灏他们一起来到人间的潇殊,追查玄谷堕魔的真相也有了些眉目。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人间暂且并不处于谷神全面的监视之下,而天道裁决者们对人间的监管也不似谷神那般无处不在,而是有些力不从心,所以这一时段,在人间施展溯世之法,窥探到的关于天道和玄谷的事,并没有受到太大阻力,画面甚至都清晰不少。

潇殊在人间展开溯世之法,回溯前尘旧事,一路也十分顺利,终于叫他追到了燕月神宫这里,在溯世书卷中看到了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他看到了天道裁决者们以情谋事,利用玄谷对道子清致的疼惜与信任,煽动清致刺杀了玄谷;也看到玄谷彻底弃善从恶,从阴阳阵中重生为魔……

看完溯世重现的场景,潇殊心中五味杂陈,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玄谷对这世间的失望。

先前潇殊便觉得,从十荒苏醒后回来的玄谷,好像有些变了。他当时还不明白玄谷究竟变了哪里,现在看来,十荒那场屠杀,对谷神的意识来说,是一场分水岭。在十荒屠杀之前,谷神一心向善,三界受其恩泽,人人都称赞她是举世无双的小帝君。

可是十荒屠杀之后玄谷变了,她的善心被生生挖去,而也是那时,恶念萌生,她的精神状态处于了混沌中立之中,在她这里,开始没有了明显的善恶分界线。

她会救人,却也会为了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违背本心,去献媚迎合强权,去撒谎骗人。

至于后来,清致刺杀她那一件事,彻底把玄谷心里对这个世间还有的一点关于“善”的温情全杀死了。

谷神的意识从那一刻起,便决定抛弃善的一面,彻底堕入魔道。

想明白这一点的潇殊,唏嘘不已。他看见了一点一点地把玄谷逼上那条恶路的推手们,而他们也一个一个遭到了来自玄谷的报复。玄谷的行事,虽然情有可原,可是苍生受累,又何其无辜啊……

溯世书卷中回溯的场景还没有完,正当潇殊觉得没有必要再看下去的时候,书卷中的场景画面又忽地一转,玄谷和凤笙,又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能彻底杀死我的秘密……”

潇殊讶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画面之中,出现了一道空间之门,门的另一边,依稀可见一棵巨大的桃树,落英缤纷,树下有个人,在发着柔和的,充满生机的光芒。

那是……另一个玄谷。

潇殊听见玄谷亲口说,只要杀死树下的那个玄谷,她就会死。

正待潇殊细看那个玄谷的所在之处,忽地刮起了一阵狂风,随即,潇殊眼前一黑,头脑眩晕地昏迷了过去,被迫化回溯世书本体,不省人事。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潇殊听到了耳边的簌簌低语,好像是有人怕惊动了谁一样,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看起来,这里像是十荒的某个地方……”有人这样说。

潇殊想化回人形的时候,发现自己化形的能力被强行压制了。能做到压制像他这种已经感悟出溯世之道且小有所成的神君的人,只能是已经达到天道级别那一层的人,而潇殊已知的现在有能力封印他的人里,除了帝灏,便是玄谷了。

难道是因为他之前回溯窥探到了玄谷的秘密,被她知晓了,要抓他杀了灭口吗?

潇殊马上想到了这个,但是听刚刚那个说话人的声音,非雌非雄,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也并不像玄谷的声音。

正想着,潇殊感觉自己的本体被翻到了最新记录下事件的那几页,也就是记载着杀死玄谷秘密的那一处。抓他的那个人,将书上记录的放着玄谷另一面的地方拓印刻画了下来,还复制了很多份。

那人低声说:“分给其他人,让他们留意,画上的究竟是十荒的哪里。”

又有一个人小声说:“十荒现在进驻了神族,而且那是谷神化身诞生之地,怕是监管比往日更加严密,现在诛神军又在追杀我等,万灵也被煽动着,检举我们的行踪,在这样艰巨的环境里,人人都不敢露头,怕暴露了自己……”

刚开始说话的那人冷哼了一声,好像很不满。

另一个人也叹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只要杀了谷神化身,三界就依然是我们的三界,你们如此胆小怕事,最后只会被慢慢全找出来,一个一个被杀死!与其东躲西藏,蝇营狗苟,不如豁出去拼死一搏!”

又有个人阴阳怪气地说:“哟,你说得倒好听,你怎么不去拼呀?”

然后声音们就失控了起来,开始争吵推诿,纠结了半天,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握着潇殊的那个人再次发话,将混乱的局面压了下去:“只叫你们去探查,又没叫你们去送命!再者,万年一度的天门开启日就快到了,大家再坚持一段时间,撑到天门开启之日,逃回三千世界,便安全了。如果在天门开启之前,探查到谷神的弱点,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探查不到,我们先逃回三千世界,养精蓄锐,等下次天门开启,再来商议也不是不行。”

这人说完,大家的意见似乎终于统一了,只是还有几个人私下说了几句,若不是潇殊感知力敏锐,就听不到了。

“谁不知道三千世界资源灵力已经枯竭了?回去和待在这里有什么差别!”

“得了吧,至少回去之后不用担心被谷神追杀,不用担惊受怕了……”

几句低语过去,四下重新安静了下来,吵嚷的人群好像散去了。

天道裁决者“空”伸指在溯世书上抹过,将潇殊来过这里的记忆全部消去之后,又一阵风,将他送回了凡间。

帝灏带队巡视,在燕月神宫里的那颗桂花树下,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潇殊。

“喂?醒醒!”

被摇醒的潇殊看到了头顶的桂花树,粗壮的枝桠上已经没长几片叶子了,稀疏得有些可怜。透过桂树枝桠的间隙,原本蓝紫色的天空因为破损,被黑暗侵蚀了一些,颜色便显得有种恐怖的深邃感。

“你怎么晕在了这里?”潇殊微微转头,就看到了帝灏那张俊美的脸。

撑着身站起来,潇殊摸摸自己有些发凉的后脑勺,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昏了过去,而且最后看到了什么,也有些记不清了。

“不知道,大概是这段时间溯世法术用的太多,消耗太大,有些累了吧……”潇殊说着,尝试运转灵力,却发现体内灵力恢复得很慢。

帝灏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扬手扔给他一瓶灵丹,道:“如今三界灵力稀薄,自然恢复灵力会很慢。”

潇殊了解,但看手中的灵丹,还是之前九重天阙炼制的存货,并不是新的,便知道,三界不仅灵力稀薄,灵物出产,只怕也十分稀少了。

吃下几粒灵丹,潇殊感觉好了些,才问道:“星……神王殿下还没有回九幽去吗?”

帝灏只粗略说了句还有些事情没处理,便问起潇殊这几日在人间看得如何,以及今后的去向。

现在人间并不是他们神族的好去处,更何况像潇殊这样在战斗方面并没有一技之长的神族,在乱世人间里,只会浪费了他的才能。

潇殊也知自己前途渺茫,如今神族式微,妖魔大行其道,黑暗虎视眈眈。他苦笑着,道:“如今三界都犹如覆巢,我一个孱弱的书灵,又岂能保全自身?”顿了一下,潇殊又道,“我本有心来投奔神族,只是如今您归顺了魔道之主,故而心中有些顾忌和忧虑……”

帝灏思考片刻,道:“你也无须顾忌,陛下在细枝末节上,并不会计较,更何况,神族如今在为陛下筹建帝宫,正需要你这样的博学之人,你倒不如去寻扶鸾,谋个差事。”

潇殊摒除了对玄谷的偏见,动身去九幽寻找扶鸾,不久之后,帝灏也在灵丹妙药的滋养下养好了伤势,重新将破损的天补过一遍,才安心回到九幽。

而帝灏回去的时候,在扶鸾的主持,潇殊的协助之下,已经将帝宫的图纸大致敲定了,而妖王那边,又吹毛求疵地加了许多极尽奢华的细节要求,最终呈给玄谷的图纸,已经尽善尽美。

万事皆备,只差为帝宫选址。

最后玄谷定下一处地址,她的帝宫,就要建在十荒,靠近虚空之海的地方。

而传说虚空之海下面,有数十万丈熔岩冰层,掩盖着一处活眼,名曰谷神。

那是传说里,玄谷诞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