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神降之日(四十七)

东海自古以来就是修行福地,东海之上有海外仙山不知几许,凡界的修道者尤其喜好向东海而行,寻得仙缘奇遇,或求人间富贵,或求长生不老。而东海之上,也确实有些从九重天阙入得凡世的真仙人,其中便以修无情道的青莲祖师最为有名。

青莲祖师此人,原是九重天阙之上,一个十分清心寡欲的神君——虽然说神仙基本上都清心寡欲,但这青莲祖师却清心寡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平日里最喜欢的事就是枯坐在云海幽静处,短则几日,长则数百年,不言不语,不动声色。

任凭外界天翻地覆,日月改换,天道都几次易主,权力钱财美♂色的诱惑充斥三界,修无情道的青莲祖师看这滚滚红尘群魔乱舞却好似山间清风过野,道心坚定如磐石不转。无论热血杀戮,亦或是济世慈悲,仿佛都与这个修无情道的神君没有半分关联。

而无情道的精髓,也正在此处——任他红尘酒肉千金销骨,我自与山川天地清风明月永恒同在。因为无情,便无恐惧畏怖,心不乱则身不死,是以天地万物,无不为我。

玄谷也曾听过这无情道,和她曾怀有天地仁心时修的道法是两个极端。修仁爱之道,是要将天下万物都放在心中,修无情之道,却是眼中心中,万物不存。

云海之中,一条毫不起眼的仙舟正向东海平稳地飞行驶去。若只看这仙舟普普通通的外表,绝对会被认为,仙舟里的人是什么不知名小门小派的小虾米,或者是不成什么气候,修为低下的散修。

一路向东行来,也遇到过不少修道之人,有不少修道者成群结队,少则二十几人,多则上百人,看样子都是往东海无情宗而去的大小宗门。这些结队而行的宗门弟子们大多都是乘坐宗门提供的仙舟。宗门实力不同,仙舟大小成色也各异,不过即便如此,那来来往往大大小小的仙舟外表也是宝光葳蕤,光鲜漂亮,而那些大宗门的仙舟外围,还有本宗门的剑阵游走护体,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毋庸置疑,无论哪一条仙舟,都比那条慢慢悠悠晃晃荡荡朴素破旧的小仙舟强上不止几倍。

而且看那条仙舟慢吞吞的飞行速度,便能推断出,操控驾驶这条仙舟的修士实力弱小,大概只有二品境界。

身旁的仙舟一条又一条飞驰而过,那一骑绝尘的速度好像是在嗤笑那条小破舟的不自量力,甚至还有些宗门仗着势大欺人,故意驾着自家那庞然大物的仙舟去撞那小仙舟。

那看起来破败可怜的仙舟被舟中之人操控着左躲右闪,看起来左支右绌,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过虽然姿态难看,但终究是躲过去了。

仗势欺人的大宗门弟子们站在仙舟的船头,便一起哄笑了起来,甚至有人还嘲讽地向小船上喊道:“二品的修士,也敢来东海送命,就你这个速度,只怕到了东海,连汤都没得喝!哈哈哈!”

那群人隐约从那四处漏风的破旧仙舟上看到舟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面貌极其俊美的男子,穿着南疆异族的服饰,坐在临窗的位置,望着无际的云海神游天外。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个修道之人,身上也探查不出修为和灵息。而另一个人,则是盘坐在船舱之中,身下是一个驱使仙舟的阵法。这个人戴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斗笠,披着包裹住全身的白色披风,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样貌和年龄,也不知他是男是女。

看样子,便是这个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在操纵仙舟了,灵息确实十分虚弱,大概就是一个二品的小修士。方才为了闪避他们的撞击,这人身形晃动颠簸,他身边放着的水缸里的水撒了出来,流了一地。

原来那水缸里养了一株极其罕见的双色黑红并蒂莲,正是还养着伤的萍汀和墨华。不过对面的仙舟行进得太快,并没有看到水缸里的东西。但他们这样嚣张的行径,还弄洒了萍汀和墨华的水,自然惹了两人。

萍汀好歹记着自己还在玄谷身边,说话行事都矜持了好些,可墨华却没有他那般面皮薄,当即就破口大骂了几句。

只不过他连人形都未化出来,声音自然细细弱弱,也传不了多远,除了他们这条小仙舟上的人,外面没一个人听得见。

骂完人之后的墨华发泄完也痛快了,又重新缩回了仅剩不多的水中,埋头大睡将养神思。萍汀被弄醒之后,却是睡不着了。

水缸边沿悄悄伸出一枝鲜红的莲蒂,刚巧卡在那里,露出一个红嫩的荷尖小角,正似少年含娇。

萍汀悄悄看了一会儿就坐在他身边不远处,正专注操纵仙舟的玄谷。

仙舟开得又稳又慢,身下的水波荡漾得温柔,不久,萍汀也开始打起了盹,犯了困,便将自己的本体搭在缸沿上,陷入了沉睡之中。

萍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突然感觉到他的花苞正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拨弄。迷迷糊糊醒了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仙舟已经停落在了地上,玄谷终止了操纵仙舟的阵法,此刻正提着水壶,站在他头顶,看样子像是要给他和墨华的水缸添些水。

察觉到萍汀和墨华好像都醒了,玄谷就收回了自己要把萍汀的花苞拨回缸里的手。她一收手不要紧,却像是某种提醒信号一样,一下惊动了萍汀,他慌忙将自己探出去的花苞“嗖”一下缩回了水里。

斗笠黑纱之后,玄谷的神色有些古怪,她一边提着水壶给水缸里重新添上水,一边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花灵好像都很介意被人碰到本体的花?”

萍汀脸红,十分难为情,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他们的花朵,是……是那个所在的地方,就像凡人的隐秘处一样。花草在没有诞生灵智之前,花朵自然是越招摇越艳丽越好,那是因为它们要用招摇艳丽的花朵来勾引狂蜂浪蝶。

但是像萍汀这种开了灵智的花灵,从来自诩清纯高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高傲如他,自然不许别人碰他的花。

花朵之于他们,就像漂亮的外衣一样,萍汀乐意向别人展示他漂亮的外衣姣好的容貌,但是你要是上手碰他的花,就无异于掀他的裙子剥他的衣服了。

耍了回流氓却不自知的玄谷见他不回答,倒是也没有追问。白尧过来将装着萍汀和墨华本体的水缸抱下仙舟,玄谷也一起下来,再将仙舟收起。

“这里是哪里?我们接下来去何处?”第一次来东海的白尧人生地不熟,虽然他有一双能看破一切妖邪和伪装的眼睛,但在这种地方,也是两眼抓瞎,只能跟着玄谷走。

其实他直到刚刚从仙舟上下来,都有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跟着这个人来了东海。

“这里是沿海的一个小镇,再往东五十里,便是无情宗宗门所在的无情岛,我们要到的蓬莱秘境就在无情岛上。”玄谷一边带路,一边与白尧解释,“在登岛之前,我们先去小镇上找一家客栈住一晚,趁着天还没黑,再去集市上淘换些登岛下海的工具……”

“喂!”跟着玄谷的白尧一下停住了步伐,面色有些紧绷。

“嗯?什么?”玄谷回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一下明白了他在为难什么,“你怕水,不会游泳是吧?”

白尧那双透亮狭长的眸子望着她,好像想要看穿她。他怕水这件事,并没有任何人知道。

“放心,你不用下水去的。”玄谷自然知晓白尧为什么怕水,他的那双眼,原先是火鸟崇明的,白尧的本源则为火焰,水会克制他的力量,让他感到极为不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萍汀:臭不要脸掀我裙子!

先补半章熬过黑名单再说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