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北辰一时并没有动作。倒是太攀先笑了,他调侃道:“北辰君藏了宝贝,莫非还舍不得给我们看一眼么?”
他并不知晓北辰那个乾坤袋之中装的是什么,更何况,以他与北辰相交的这么多年来看,太攀一直觉得自己对北辰知根知底,竟不知道他何时得了一件比帝灏的锁星链还要厉害的宝贝。
北辰强压下心悸的感觉,心中走过一番考量。玄谷的这根古怪的白玉骨,想来应该也是不久之前才得到的,万年之前她手中所捻的,乃是那支繁花盛艳的风雅桃花,并不是这支白玉骨,故而这件法器,三界之中应该是没有人认识,亦不会将它与那小帝君联想在一起的。
如此一番计较,北辰心中已是大定。他微微一笑,光风霁月,意气清疏,对太攀道:“并非是臣私藏的宝贝,不过是偶然所得的一截似玉非玉,似骨非骨的东西,臣也认不出是何物,便收了起来……”
“哦?”太攀似乎起了些兴趣,“那便取出来,让各位贵宾鉴赏一番,说不定还有识得你这宝贝的人。”
三界之中,如若有人得了一件顶厉害的法宝,多数是不会招摇的,因为指不定便会因这宝物招来别人觊觎,引出杀人夺宝的祸事。但是今番情境,却是不同,在场的,都是三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杀人夺宝这种下作事,他们都不屑去做——或是,那宝贝还不够吸引人。
北辰倒也不是怕因为玄谷的这截骨玉引火上身,他对妖族小太子的话还存有疑虑——小太子说,他腰间乾坤袋中的宝物,甚至要比帝灏的锁星链还要厉害,却不尽然。如若这东西真的如小太子所说的那样厉害,那何至于他用妖力生生便把持这骨玉的小帝君给压制住了?
北辰不知,红爻转世的稚童,虽然没有了身为天道帝君的记忆,可他还有天赋的扶乩之灵——他看到的,是未来的夔兽骨玉剑,剑胎被完全养润出来,其上天罚雷息浓郁,那撕天裂地三界独尊的霸道兵器。
而此刻的夔兽骨玉剑,连半成品都算不上,顶多只不过是个粗陋的剑胚罢了。
那截白玉骨被北辰从腰间的乾坤袋中取了出来,它还没有剑的形状,只是一根长棍的样子,上面不时闪逝着暗淡的电光,细小的冰蓝色电花瞬息便湮灭了,可上面纯正的天罚雷息,却让人心悸恐惧。
包含着天罚威严的雷息所触及的地方,万物都要化作飞灰,故而北辰并没有用手去接触那截白玉骨,而是用浓厚的妖气将它卷绕包裹着,拿到了众人面前。
看到此物的所有人,心头都大为震动,惊异于其上微弱却纯正的——天道之上的力量。
那是都能制裁天道帝君的力量。
很多识货的修道大能,眼神已经变了。他们活得年岁太久,见识过的珍宝不计其数,拥有的宝物更是难以计数,一般的宝贝,已经极难打动他们坚如磐石的道心,勾动起他们心底贪婪的欲/望了。
但是这件东西——和那些一般的宝贝,不一样。它可能是一件,通往天道帝位的捷径,亦或是,通往天道之上,触及更禁忌的力量的宝物,虽然这件宝物此刻不值一提,但假以时日,只要悉心养润,它必然能和它的主人一起,站在天道顶端,甚至天道之上。
从来没有一件法器宝贝,像这个东西一样,能够成长。
北辰是何等玲珑心肝的人物?他只看那些人自他拿出这截骨玉之后的脸色变化,便知晓了他们心中怀着的鬼胎。他从玄谷手中夺下这截骨玉之后,根本没有仔细看过,他当时好像鬼迷了心窍,一心都系在了玄谷身上,夺下她手中的这截古怪的白玉骨,也是因为玄谷对它的看重,他便留在身边,以作抵押的质物,来牵制玄谷,不让她离开罢了。
他从来没有将这截骨玉据为己有的心思,他只是——想把那个人据为己有,仅此而已。
赏看玄谷这件宝物的人眼中的虎狼之光越发露骨,有的人甚至不顾上面的雷息伤害,忍不住伸手去碰那宝物,好像通过触碰它,能摸到天地大道似的。北辰心中不悦,可是在太攀面前,又不好拂了这些来客的颜面,便只好转过头,想与太攀睇一个眼色,好让他出言叫他赶快收起这骨玉,免得制不住这些人的贪欲。
他看太攀的时候,太攀也正在看着他。
太攀的脸色很阴沉,那双暗金色的瞳眸中,像是晕开了一团潮湿幽暗的黑雾,压抑着某种隐怒的,想要吞噬人的情绪。
北辰不解,太攀为什么会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盯着自己。
还未来得及细想,北辰突然听到已经沉默了好久的帝灏,用极冷的语调,启唇问他:“这截夔兽之骨,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好似因为帝灏冰冷的声音,整个修灵之台上的贪念欲念,都冷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北辰脸上,在等他给出一个答案——他们都想知道这东西从哪里能够得到,如果得不到,他们便,只能去抢了。
听到帝灏点破了这截古怪宝物的材质,北辰心中已经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既然帝灏识得此物,那他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东西,属于谁呢?
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帝灏时,原本神色阴沉不悦地看着北辰的太攀替他做了回答:“星帝陛下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此物只怕是涉及到九尾天狐族的不传之秘,不好告知外人。你说是吧,北辰君?”
北辰一愣,垂眸笑答:“正是呢。”
“好了,且把你的宝贝收起来吧。我看此物古怪,倒远远够不上三界最厉害的宝器这一美誉,小儿胡乱说的话,当不得真。修灵之礼便暂且先到这里吧,本王突然想起我族中还有些事务尚未处理,需要与帝师北辰君商议,还请列位海涵。请回座中,我妖族自有殷勤招待。”太攀抱着怀中孩子,一手抚在他后脑上,将孩子揽入怀中,姿态极为爱怜。那孩子口中童言无忌,还欲说什么,此刻也是说不出了,只得随着自己的爹爹,离开了修灵之台。
有太攀出言解围,北辰马上收起玄谷的那截白玉骨,微微欠身施了一礼,便紧跟着太攀离开了此地,留下一众心中不甘的人在原地,交换眼神,面面相觑。
帝灏用力攥紧了玄衣广袖下的冰雪手指,将情绪忍了下来。此时他身处妖族老巢——这妖王宫深处,也容不得他一个九天星帝不管不顾,否则,两人之间的事,便不会那么简单了结,而成为两族之间的事了。
身为九重天之上的星帝,神族之主,却不能随心所欲,帝灏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与处处受制的囚徒无异的错觉。
随着北辰离开,妖族小太子的修灵之礼草草结束。因为出现在修灵之礼上,北辰拿出来的那件宝物太过让人吃惊,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以至于将这妖王之子,妖族小太子在修道一途上,可怕的天赋已经初露端倪的事,都掩盖了不少。想来千百年之后,这妖族的小太子,也必然会成为三界众生仰视的人物。
太攀身后一众宫侍随从,北辰紧跟其后,已经行出一段距离,远离了主殿的宴乐之所。两人向太子的极乐宫处行来,一入宫中,太攀将怀中孩子抱给伺候小太子的妖侍,只嘱咐了一句:“带太子下去安寝。”
那侍者忌惮于妖王的威严,唯唯诺诺,正要应声下去时,怀中的妖族小太子出声,小小地叫了太攀一声:“爹爹。”
一根莹润可爱的粉玉色小指头伸出来,指着北辰腰间的乾坤袋,脸上渴望的表情不懂遮掩,眼巴巴的急切极了。
太攀的脸色有些发沉,可在自己的宝贝儿子面前,还是一副慈父的怜爱面孔,只是垂着眼,浅浅地亲了亲小太子的脸颊,淡声道:“乖,先去睡觉,睡醒爹爹带你去找娘亲。”
听到要找娘亲,孩子便也不再闹着要北辰腰间的那截骨玉了。他乖巧地趴在抱他下去的宫侍肩头,看着北辰。金黄色的蟒族竖瞳,像他的爹爹太攀一样。
太攀送走了孩子,转过身来,还没等他发问,北辰先一步跪在他面前,将腰深深地伏下去,额头贴着冰冷的黑曜石地板,先告罪了一声:“王上息怒。”
北辰是妖族之中绝顶聪明的人物,太攀种种反常,联系前因后果一想,他又岂会不明白。
听他告罪,太攀冷笑:“息怒?最信任的臣子瞒了本王天大的事,你叫本王怎么息怒?”
北辰脸色已经一片雪白,敛眸不语——事情终归还是闹到了这一步,他怕什么,什么便真的发生了。因为一个女子,他与太攀,君臣之间,关系紧绷至此。
太攀见他垂首不搭言,心中好似被火煎烤般焦躁,语气自然又急切了几分,问道:“这夔兽之骨是不是玄谷之物?你见了她?她现在在何处?”一连三问之后,太攀想到北辰的隐瞒不报,又发起怒来,“为何见了她你却不与我讲!”
北辰扬起脸来,看着太攀,突然便笑了:“王上,你且看看你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可还有一族之王的气度么?”
太攀脸色又是一沉,怒气更甚。却听北辰笑了两声,低声道:“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你便这般苛责于我……我为你献上的计策取来的江山——抵不过一个女人吗?”
太攀看着北辰眼中的失望之色,突然愣住了。
“你——”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宇间的怒气化开了一些,缓声道,“你起来吧,是本王心急了些,委屈了你。”
“臣下寒了心。”北辰只跪在那里,并不起身,“雄图霸业和一个女人,孰轻孰重,王上心里可有权衡?”
“自然是——”太攀说不下去。北辰那双狭长深幽的狐狸眸子却死死盯住了他,逼他不得不说出违背真心的话,“自然是千秋霸业为重。”
“只怕王上心中,并不是这样想的。”北辰看着太攀躲闪的眼睛。
“这便是我真心所想。”太攀心中思量,必不能让北辰这些妖族的肱骨之臣,寒了心,便这样安抚道。
“既然这般,王上须得证明。”
“如何证明?”
隐住狐狸眼瞳之中的慧黠之色,北辰低下头:“王上把那人,让给我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狐狸真狡猾啊……
其实我发现,蛇王有点蠢萌,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啊……
这种蠢萌帝王款的好像很容易推倒啊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