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错过的情劫

陆急雪还在梦中。

这个梦太真实了?,仿佛这些事情,确实发生过一样。他?待在这个世界的陆急雪的身躯里,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身躯里有两个魂魄的存在。

而他?自己,是不被察觉的第三视角。他?既能察觉神尊用陆急雪的身体做出什么动作,也能清晰听到被锁在识海的这个世界的陆急雪在想些什么。甚至,他?还能探知这个陆急雪的记忆。

这个世界的陆急雪太孤独。为了仙尊继承人的身份,为了父神的恩遇,他?几乎放弃了?一切朋友、娱乐乃至自我。

他?日复一日地修习仙术,无视云巡的关怀,拒绝玄羽的善意,将意图亲近自己的小狐狸朱灵丢出白玉殿。他?拒绝一切可能影响自己修炼的人事近身,独自于无人处,迅速成长着。

这个世界发生的这些事情,陆急雪太熟悉了?,因为这都是他少时经历过的一切。可是,梦里梦外,因为他的选择,一切都向着全然相反的情况发展。

因为是梦吗,所以一切都是相反的?

很快,神尊陨落,陆急雪历劫归来,坐上了?仙尊之位。这段时间线和现实相去不远,因为朱灵突然入局,扰乱了?他?的劫数,他?没能彻底化神,只能以半人半神之躯,坐上仙尊之位。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世界的陆急雪所经历的事情都和现实一样。他?仿佛是再看自己的回忆。原本他以为这个世界的陆急雪和自己是不同?的,他?比自己孤僻,比自己更加冷漠。可看到这儿,他?才发现这个世界的陆急雪和他?并没有区别。

他?和他?是一样的,虽然被封印了凡间的记忆,但灵魂却仍记得那种被人触碰时的抗拒。所以他深居简出,躲在自己白玉殿修炼,偶尔一窥热闹的天界和人间,却从不涉足。孤独使他?接触到了话本杂剧,文字构建出的花花世界令他着迷。但作为清冷的高?高?在上的仙尊,这爱好显然是难以启齿的,再加上他?身边没有亲近的人,这一喜好近千年都不曾暴露。

一切变数都出在林惊风。

林惊风是他在雪谷捡回来的。彼时他和林惊风的记忆都被前任仙尊做了?手脚,所以不知彼此早就相识。这个世界的陆急雪也是一样的。

他?和他?一样,给狼崽取名林惊风。甚至,说得话也一字不差。

“急雪脊令相并影,惊风鸿雁不成行。小狼崽,我认你做兄弟,我叫陆急雪,那你就叫林惊风。”

这句诗他?是去雪谷前在话本上看来的,瞧见含了自己的名字,便多看了?两眼,遇见林惊风时,便急急用上了?。惊风对急雪,林对陆。那时他还颇为自得,觉得?这名字对得极好,一看就是兄弟,又能让人明白,不是亲兄弟。

殊不知,人间有个词,叫一语成谶。

相识虽是一样的,但这个世界的林惊风却和他?认识的林惊风有所不同?。他?所认识的林惊风,自小便成熟稳重,还是狼崽子时就是几千几万岁的老成性子,不争不闹,进退有度,自小便具备了?一族之王该有的威仪与风姿。

可这个世界的林惊风呢?陆急雪猛然惊觉,这个世界的林惊风,竟比他?所认识的林惊风要更有血肉,更加真实。

从这个世界的陆急雪的记忆里,他?窥探到了林惊风的成长轨迹。不是说肉身与灵力,而是心智的成长。

虽说,他?明知这是一个梦,可他隐约觉得?,这才是正常的,万物生来都该有一个成长的过程,但他?的林惊风没有,他?从雪谷捡到他时,他?的灵智就已经成熟了?。

但这个世界却不是这样。

陆急雪刚把狼带到天界时,林惊风既好奇又害怕,只敢缩在他怀里,悄悄转动淡灰色的眼珠,偷偷打量周遭的仙人和宫殿。住进白玉殿后,狼崽子修炼睡觉总是和陆急雪形影不离。陆急雪叫他自己去玩儿,他?便觉得?自己要被抛弃了?,缠得?越发紧。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多年,愁得?陆急雪以为自己养得狼有些自闭。但是,等林惊风熟悉仙界的人事之后,就慢慢有了?变化。

他?展露了属于狼的顽劣天性。他?喜欢追着朱灵扭打,还喜欢扯玄羽头顶那两根宝贝羽毛,每每闹起来,都得把人从白玉殿赶走才算数。这又让陆急雪觉得?,自己养得狼有好动症,跟本停不下来。但林惊风化出人形后不久,无意间听到陆急雪抱怨仙界事务太繁杂,他?又沉下心来,学着处理仙界事务。

随着时间推移,林惊风慢慢成长,最终成了?他?熟悉的稳重成熟,值得信任,可以托付的狼王。

时间线趋近现实。息风仙君回归天界,伏法受诛,魔尊袭击青丘,林惊风与陆急雪迷失幻境,而后流落东海。在这几个时间节点,这个世界的走向与现实世界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先是息风仙君失手,至死也没让林惊风和陆急雪瞧见黑气的影子,是以,林惊风和陆急雪从青丘仙玉幻境出来后,并没有雪谷之行,陆急雪也就无从失忆,更没机会想起自己的凡间往事。这个世界,他?们在幻境联手击败了?魔尊,然后掉到了东海。

云巡救下他?们,并留他?们在东海养伤。而此时,神尊抢夺陆急雪身躯的阴谋已经启动。

陆急雪这里只能看见这个世界的陆急雪的记忆,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神尊和云巡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之,云巡给他?俩下了?药,以至两人发生了?更近一步的关系。

彼时,这个世界的陆急雪没有凡间的记忆,也没有堪破云巡和神尊的阴谋,更没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与林惊风云雨后,近乎惊慌失措,以至于他?将自己那点隐秘的禁忌的将将萌芽的感情直接扼杀。

他?选择疏远林惊风。

而林惊风自云雨后明白了自己的对陆急雪的心意,突然被意中人疏远,这放在任何一个情窦初开之人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

他?无视陆急雪的逃避与疏离,如往常一般,陪在陆急雪身旁。陆急雪只是躲,他?觉得?这是不对的,却不知怎么和林惊风说。

一退一进,两人又达到一个奇妙的平衡,陆急雪假装忘记在龙宫的事情,而林惊风又绝口不提自己的心思,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从前一般相处。

然而,一切终究是不同?了?。这样的平衡,因为一杯酒,被彻底打破。

经过魔界偷袭青丘一事,陆急雪召集四大仙族并各大散仙同?至天宫,商讨征伐魔界一事。商讨结束后,云巡建议应该开一个宴会。

“仙尊,前任仙尊在位时,每百年就要举办一次宴会以联络各方仙家的感情,自您继任后,这天宫数百年没热闹过了?,不如趁此机会,让大家熟络熟络?”

云巡这话说得虽然委婉,却有责备之意。先是指出他废毁前任仙尊立下的规矩,后又怨他这样做令仙界的仙家、仙族关系疏远了?。话已至此,陆急雪岂能不应。

宴会上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唇枪舌剑,唾沫横飞。

陆急雪极其不适应这样的场面,偏偏他是做东的,避不得?,闲不得?,只是坐在主位上,便有络绎不绝的仙家前来叩拜敬酒。

天界琼浆佳酿,便是神也能醉倒,更何况,陆急雪只是半神躯。还没喝一轮,陆急雪便现了醉意。林惊风见了?,急忙出来挡酒。

等宴会散席,两人都醉得?不成样子。他?们相互搀扶着,回到白玉殿。

白玉殿没有仙使随行伺候,此时殿内就陆急雪和林惊风两人。

“兄长,到了。”

“嗯。”陆急雪应了?声,轻轻推开林惊风。谁知,他?刚离了人,就一个趔趄,跌坐在软塌上。头上发簪也在歪斜时,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墨发披散下来,垂在白衣上,宛如一幅流动的山水画。

林惊风赶紧扶住陆急雪,将他?散落在身前的长发拢至身后。随后,又拖着他?的后脑勺,慢慢将他?的脑袋搁在玉枕上。

“兄长,这样睡行吗?”

林惊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陆急雪抬手捏了捏耳朵,轻轻应了?声。

“你回去吧。”他?醉得?厉害,身子软绵无力,脑袋晕沉沉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谁料,身旁的人却没有动。他?微微抬眼,只见林惊风盯着他?,神色有些迷乱,灼热的欲望在淡灰色的眸子里翻涌。

陆急雪心下一惊,酒意稍稍醒了?些,“林惊风,你怎么了??”他?按着林惊风的肩膀,想将人推开。

林惊风摇了?摇头,低声道?:“兄长,我难受。”

“难受?”陆急雪坐起来,拉着他?上下打量:“哪里难受?”

林惊风突然捏住他的手腕,将其放在了胸口少。

“兄长,这里难受。”

林惊风的心跳得很快,或许是因为醉了?,便显得有些放肆,他?一手将陆急雪的手按在胸口,一手抱住了?陆急雪腰,而后将脑袋埋在了陆急雪的颈窝。

两人的距离突然拉近,温热的额头贴着自己的脖子,陆急雪怔住了。

大概是都醉得?厉害。他?听见林惊风说:“兄长,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