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走吧。”林惊风领着陆急雪往魔宫去。
四方城内的建筑格局与人间城池相差无几，房屋多为两层结构，鳞次栉比，四条大街成“井”字分布,中有无数曲折小巷,“井”字正中便是魔宫的位置。
陆急雪和林惊风由西南角进入，穿过迂回的小巷子，便来到靠西侧的纵向长街。从这条长街向东北望可以瞧见魔宫的一角。雕楼红墙，碧瓦飞檐，好不富贵。只是在这黑气缭绕的魔界,这样辉煌的建筑,也蒙上了一层阴翳。
陆急雪瞧着这魔城内的建筑，好奇道：“季寒宵成魔前是人类？”
林惊风点了点头，“据说曾是天启朝名将，战无不胜。后来被奸臣污蔑，凯旋之际，被人皇派人暗杀，死在了自己家门口。死后,他怨气不散,由此堕魔。百年后,他便踏过尸山血海，爬上了魔尊之位，而今已七百年，无人撼动。”
“天启朝。”陆急雪沉吟片刻,“那好像是千年前的朝代了吧？”
“稍差些时间，距今已过八百年。”林惊风顿了顿，问：“兄长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只是在想，季寒宵与父神是什么关系。八百年前到七百年前，一百年时间……”陆急雪抬手，摸了摸腰间的欺霜，冰冷的触感让他的思绪清晰起来。他转头问林惊风：“那时候，我父神在干什么？”
林惊风想了想说：“距《仙史》记载，那一百年，恰好是神尊与四大仙族矛盾最尖锐的时候。”
陆急雪闻言，薄唇微抿。
“兄长，这些早已是陈年旧事，多想无益。”林惊风伸手，将他扣在欺霜上的手拉过来，攥在自己掌心。冰凉。
“我没事。”陆急雪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林惊风也适时安静下来。他知道陆急雪在忧心什么。他亦忧心。
他虽是活过两世，可上辈子的他并不知这位神尊还活着，所以他不知道这位神尊在这些事情中间，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这是一个未知数，亦是一个变数。
好在，这个未知数不难猜。
一个堕神，苟活于世，他想做什么呢？续命。拿谁的命来续？林惊风看向陆急雪，平日清澈的凤眼微微垂着，满目忧色，甚至有些伤怀，怕是也想明白了。他垂下眼皮，压下眉眼间的杀意。
兄长是他的，别人休想再动他分毫！
“好，上啊！”
“快，杀了他！”
“吼！”
街市前方传来震天的欢呼声和打斗声。数百大魔围在街上，不知再看什么。
陆急雪看着眼前的场景，停下脚，不走了。这群围观的魔物将路堵死，他们若想过去，必定要穿过这拥挤的魔群。可他若进入如此拥挤的魔群，魔物的肢体与他碰撞接触，他体内的灵力势必失控外泄。
林惊风明白陆急雪的顾虑，他与他在外围站定，并伸长脖子，探了探前面的动静。
两只大魔，在街上厮杀。也不知是谁惹了谁，它们竟化出原型，当街啃咬撕扯，大有不死不休之势。魔物修行不易，化作人形后，虽然仍旧会放纵嗜血的欲望，却也懂了惜命，知道欺软怕硬，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点到为止，像这样拼死厮杀的情况，实属罕见。
“换条路走吧。”陆急雪对这类厮杀并不感兴趣，魔物的欲望是被放大的，它们的灵智犹如蛛丝，风吹可断，是以，无论魔物们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在陆急雪眼中，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常怀济世之心的陆急雪，对魔物的认知是复杂的。因为他分不清，他们之中，谁可渡，谁不可渡。父神没教过他，或者说，他不会教他。回想起来，他的父神多年以来，只教了他两件事情——绝情、变强。
林惊风略微颔首，与他折回另一条路。
两人才走，那群魔物中间，便走出一人。季寒宵看着两人的背影，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
恰此时，那两个魔物的厮杀也有了结局——两败俱伤。它们打到后来，都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周围围观的魔物们掐准时机，一拥而上，将他们剥皮拆骨，吞吃入腹。其中，最强那只，分得最多。
*
陆急雪和林惊风换了另一条路走，没多久就到了魔宫城门。许多大魔都聚在刚才那条街，两人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碰见任何阻拦。
魔宫外墙是朱红色的城墙，如人间的皇宫。在城墙正中开了一道拱门，拱门两侧拴着两头深渊巨魔。
陆急雪看着这场景，脑内神经陡然一崩。
“兄长……”是林惊风的声音。
他看向林惊风，问：“什么事？”
林惊风转过头，疑惑：“嗯？”
陆急雪皱眉，“刚刚不是你叫我？”
林惊风脸色一变，摇了摇头。
陆急雪眉头皱得更紧，紧接着，他似乎听到深渊巨魔的怒吼。可他转身，却发现宫门口那两只深渊巨魔安安静静呆在那里，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眉心。
林惊风见状不对，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关切问：“兄长，你怎么了？”
陆急雪摇了摇头，将脑袋抵在林惊风的胸口，虽然隔着衣料，但他能清晰地听到林惊风的心跳。原本平稳有力的心跳，在他靠来的瞬间，乱了。
他是真的喜欢自己，陆急雪确信。
可是……这些声音、这些画面是什么。
仍旧是这条长街，两只魔物拉着一辆花车缓缓驶过。长街两旁，魔物们疯狂地嘶吼着、欢呼着，像是迎接凯旋的王。
而花车内的两人，却没有被这欢欣狂热的气氛感染。
他们陷入另一种旖.旎的欲望之中。
如以往那些梦一般，充满掠夺和强迫。只是这一次，视角变了。他只能看，无法感同身受。他仿佛在别人的躯壳里，他看到了身下衣衫散乱、备受□□却又身陷欲望的……自己。
马车停了，躯壳的主人说：“兄长，我们到了。”声音是含笑的，很温柔，身下的“自己”却猛地一僵，脸色瞬间惨白。
身躯的主人伸出手，摸了摸身下人的头发，笑吟吟地说：“看来，兄长记得我说的话。”身躯主人慢慢倾身，将嘴唇凑到了“自己”的耳侧。
陆急雪顺着他的视线，能看见“自己”的发丝和耳朵上乳白的小绒毛。他们挨得很近，这么近的距离，哪怕一个气音也可以清晰的听到。
他对他说：“兄长记得吧，我说下车时这事儿还没结束的话，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在做什么。”
他说着，就拉着身下的人坐了起来。他坐在马车上，人坐在他身上。视线离开眼前人的脸，逐渐向下。在凌乱的衣袍中，陆急雪发现，他们是相连的。
这实在……实在是过分淫.乱了。
陆急雪下意识想挪开视线，但这并不由他控制。好在，这身躯的主人很快就把视线转到了别处。
视线落在门上，一只手搭了上去，推开一道缝。
“不要！”近乎破碎的哀求，一双白皙的手拽住了推门的手。“自己”没有手做支撑，几乎全身都贴在了身躯主人身上。
车门再次关严实。
“自己”靠着这躯壳，身体微微颤抖，喉间发出破碎的哽咽，“林惊风，不要。”
两人靠得这样近……
那被唤做林惊风的身躯主人是否会像林惊风一样，在怀中人贴近的那一刻，心跳慌乱？
会吧。陆急雪不敢确定，因为他感受不到，但他看见了。
贴近的瞬间，身躯主人的视线乱了，一时间没有焦点，四处都在看，却不敢看怀里的人。慢慢的视线又模糊了，像是沾了泪。好一会儿，视线才稳定下来，重新清晰。
身躯主人将那双白皙的手拉了回来，让它们环在自己肩上。然后，他抱住了男人的腰，将下巴抵在了怀中人的颈窝。
像情人之间的拥抱。可惜，身躯主人说：“兄长不想出去啊。那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给兄长一些时间，我出来了，这事儿就算了。”声音仍旧是温柔的，听来却有些残忍。
他说：“兄长，取悦我。”
*
“兄长！”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明明同方才那恶魔的低语是一样的声线，却有着天壤之别。
陆急雪回神，退后一步，就这样隔着一点距离看林惊风。
狼王林惊风，他少年时在人间遇见的伙伴，他成为仙尊后，在雪谷带回，并一手栽培的仙界副君。
他以为自己是了解林惊风的。可是为什么，梦里的、恍惚看见的，却呈现了一个他全然陌生的林惊风。
哪一个……才是真的。
陆急雪抬手，按了按眉心。
林惊风皱眉，再次问：“兄长，你到底怎么了？”
陆急雪摇了摇头，转身向魔宫去。
“兄长。”林惊风见状不对，忙追上，轻轻握住了陆急雪手。
触及的那一瞬间，陆急雪又看见了那些画面。又是那个视角，满眼都是不堪和屈辱的自己。
“不要碰我！”陆急雪挥手，将林惊风的手甩开。
林惊风一怔，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没有说话。
陆急雪也惊了，他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他走向林惊风，想握他的手，可在两手即将触碰的那一刻，林惊风自己将手收了回去。
他看着陆急雪，颤声问：“兄长，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陆急雪看着他，凤眼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