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自我

后来发生的事情大概可想知了。对首领太宰这样的存在来说,他的过往就和任何一个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一样,在「书」里见得多了,说是乏善可陈也不为过。

不同的只是,离家出走后他取的假名并非太宰治,而是叶藏最初的原名。

还有……织田作活了下来。

这已经是首领太宰所期盼的、理想般的世界了。

尽管他没有去看的资格。

被禁锢在「书」内,不断地重演着每个世界的太宰治的经历。

这是他的惩罚。

一次次地重演仿佛活在现实中一般,但一碰就碎的世界时刻提醒着他一切的虚假。

上吊,服药,入水,跳楼……

无数个太宰治曾经以无数种方法自杀成功,无数个平行世界没有一个找到他所追寻的东西。

直到成为了太宰治的叶藏触碰到「书」,书内的首领太宰看见了他自出生以来的全部记忆。

也明白了,原本的叶藏确实死去了,现在的叶藏与任何一个太宰治都没有区别。

……

文字具有魔力。

《人间失格》唤醒了大庭叶藏曾经的全部记忆,只是留下来的却并不是《人间失格》内的大庭叶藏。

叶藏随着河水漂流着,相比起失忆后直线下降的自杀频率,或者自杀后没多久就被救上来,这样顺水漂流的感觉也是久违了。

事实上在他第一次触碰到书的时候,也是恢复记忆了一瞬间的,那时的他回忆起了当初那个莫名其妙的赌约,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赢了,赢了那个着首领都位置上燃尽生命的太宰治。

他的本质不是真正的太宰治,他恢复的只有作为大庭叶藏时的记忆,看不到平行世界的太宰治的过往。

然而他已经成为了他,也是亲眼见到了平行世界的太宰治的结果,意识到自己一开始就被他设计了。

属于原本的大庭叶藏的记忆清晰且遥远,一颗与太宰治相同的心脏冷眼旁观着那些记忆中的画面,生出了些许“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的怀疑。

不,应该说……

——自己真的是那个人吗?

大庭叶藏确实死在了过去,死在了首领太宰对「书」的献祭中,如今所保留下来的只是一个占据着大庭叶藏这个名字的「太宰治」而已。

他在水中似乎见到了首领太宰的幻影,他们的眼眸是别无二致的色调。

「我输了。」

太宰看见了叶藏的口型。

……

不清楚漂流了多久,短暂地因为记忆而失去意识之后,叶藏也放空了自己一段时间,直到被一个人打捞了上来。

然后对上了一张一看就是黑心老板的脸。

“叶藏君不是请假去熊本县看妖怪了吗?”

叶藏:“……”

十分钟后,叶藏坐在了一间小诊所里,扯着干毛巾擦着头发,语气倦怠地问道。

“森先生还没有把这间诊所关门吗?”

“关门说关门了,但是偶尔还会来看看,会定时雇人打扫。”森鸥外在柜子里翻着一个个过期的药瓶,在听到叶藏的话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状似关心地问,“叶藏君恢复记忆了?”

“森先生说呢。”

“真是难得,恢复记忆的叶藏君对我的态度还能那么亲近。”

面对森鸥外的试探,叶藏也没有掩饰什么,“毕竟我那个世界的织田作并没有死。还是说森先生觉得我应该象征性地为平行世界的我义愤填膺一下。”

这个世界的森先生害死了织田作,也意味着他的世界里森先生多半有过利用织田作的想法。何况眼前的这个森先生是害死织田作的凶手。

但自己的世界的织田作活着,他也没有必要为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愤懑。反正他和森先生本来就是非常微妙的关系,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多意外。

尽管难免会在心头产生些许隔阂。

和轻而易举拥有一个HappyEnding的叶藏的世界不同,首领太宰燃尽生命才能打出一个「别人的HappyEnding」。

也为了「别人的HappyEnding」,首领太宰利用了一切能够利用的,包括大庭叶藏。

也是首领太宰杀死了大庭叶藏,创造了现在的叶藏。

叶藏回答完森鸥外那一句之后就没声了,他的黑色西装已经沉甸甸地完全湿透,脸上的绷带也已经拆了下来。

森鸥外注意到叶藏不知视线落点在何处的垂下的眼眸,突然开口道,“说起来我和太宰君的初遇也是这样的场景。”

从河中捞起了一个落水的少年,一颗珍贵的钻石原石,然后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小诊所。

这是一切的起点。

“那个时候,这个世界的太宰君还说我的诊所看起来太阴暗潮湿让人想打喷嚏呢。”森鸥外笑吟吟地说着。

叶藏轻轻眨了眨眼,“我嫌弃的是森先生身上浓重的药水味。”

“是吗,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吧。”森鸥外只是改口道。

“不,森先生没有记错,只是两个世界的不同发展而已。”叶藏放下了干毛巾,瘫倒在了沙发上,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天花板,

“就算是同样的人生,细节上也是有差别的。这个世界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呢。书内的人也许能通过因缘巧合得知自己是书内的人,但是也许他得知的也是虚假的。他所以为的书外的世界仍然在书内,只不过是不同的书。就连得知自己在书内、得知自己的世界是虚假的这样的事实——也许都只是某个人笔下的情节而已。”

面对突然探讨起这种虚无缥缈问题的叶藏,森鸥外顺着他的话说道,“可是,诞生在书内的人就算得知了‘世界是虚假’的现实也会继续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是吗?”

“森先生说的没错,所以那个人才会拼尽全力地去……”叶藏的话到一半就停下了。

拼尽全力地去打出HappyEnding,即便那HappyEnding与自己无关。那个人打出了一个自以为的TrueEnding。

达成所愿地结束生命对他自己来说确实是TrueEnding吧。

——如果他没有被囚禁在「书」内不得解脱的话。

“所以叶藏君是在迷茫什么吗?”对自己的弟子相当了解的森鸥外问道。

“说出来森先生也没办法给出答案吧。”叶藏只是避重就轻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幼稚到去否认我所经历过的一切是否属于自己。”就算是别人强加给他的一切。

他是大庭叶藏,不是太宰治。

森鸥外笑了笑,不同于平日用以伪装情绪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意,“真是难得看见叶藏君这么情绪外露的模样,就好像刚刚捡到太宰君时一样。”

确实意识到自己在森鸥外面前吐露的内容的太多,叶藏睫毛颤抖了一下。虽然没有在意,但也没有接话,而且露出了并不带有善意的微笑,“我果然还是讨厌森先生。”

简直像是小孩子赌气一样的话,森鸥外想着。

叶藏恢复记忆的事情是意料之外,本身不知原因的失忆恢复的可能性就很大。但目前他不排斥自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想让他好好为港黑工作是不可能的了,就算留下来他多半也只是虚与委蛇划水摸鱼。

但就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叶藏也为港黑甚至整个国家解决了天人五衰这个大.麻烦,也已经是没有白养他了。

诊所里热水器的热水已经烧好了,叶藏前往了浴室。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放了反色宰两章存稿在专栏缘更栏目的书里呢……啊啊好多想开的文啊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