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羽的医馆虽然搬出了试剑山庄,在华羽城中另外找了一处店铺经营,却仍挂着“试剑医馆”的牌匾。
一则她感念迟北城的照顾和厚爱,想要替试剑山庄积些福泽。
二则是出于现实的考虑，在人生地不熟的华羽城做生意,着实需要试剑山庄的扶持与保护。
迟北城威望颇盛,江素羽也声名鹊起,加之有小琪、孙唐等能干人士的大力帮助,这试剑医馆的生意,蒸蒸日上。
但是,江素羽从开门第一天起，便定了个奇怪规矩。
医馆上午开门接诊，午时过了便关门。
倘若不是情况十分紧急的病患，便只能改日再来了。
关门以后，江素羽有时候会在一处专门辟出来的、不允许旁人随意进入的小院落里，兀自捣鼓她那些“秘方神药”。
江素羽虽因种种原因，“被迫”在华羽城里扬名立万、开门立馆,但是那些从她老爹处学来的江氏密不外传的方子,到底还是不敢随意泄露出去。
所以,有些药虽灵妙，却只能由她一人完成后期的制作步骤，能产出的数量自然便十分有限。
坊间逐渐流传出来的“江氏灵药,千金难求”的唬人话，便是因了这样的缘故。
当然，每日关门以后,江素羽也不是一直兢兢业业地制药。
她可从没忘记自己到底是为何来到这华羽城的。
这一天，上午的问诊结束后，江素羽换了身新做的粉衣红裙，对着镜子一番涂脂抹粉。
打扮完毕，她拎了个锦盒，带着小琪出门去。
两人在华羽城中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一处长街入口。
青天白日，大好午后，这长街两侧的店铺却都关着门。
小琪十分不安，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四处打量，低声同江素羽道：“小姐，这里是哪里？”
江素羽也在好奇地看着长街两侧的店铺，见小琪问，便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花街柳巷。”
不出意外地，她看见小琪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
小琪连话都说不大利索了：“小……小姐，我们来这里要……要干嘛呀？”
江素羽笑嘻嘻：“把你卖了换钱呀。”
小琪愣了半天，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小姐，我丑，换不了多少钱，还是别了吧。”
江素羽逗弄了小琪一番，十分开心，迈开步子往长街里走。
她没有骗小琪，此处确实是华羽城里的花街柳巷，整条街上都在做那生意的大店小店。
江素羽走到长街中段，在一家店前，停下脚步来。
那家店的牌匾比周遭其他店都要大上许多，显得非常阔气。牌匾上，用极洒脱飞扬的俊逸大字，写着“海棠楼”三个字。
“海棠楼”正门紧闭。
它占地不小，江素羽领着小琪又走了一段，才找到楼侧一条窄道。
沿着窄道又走了半天，才终于看到一处敞开的小门。
这里是“海棠楼”的后门。从后门外往里看，不过是间堆放杂物的小院子。
小院子正中，一个年迈的妇人，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正编着竹笼子。
江素羽不请自入，迈开步子进了院子，走到那妇人面前。
她笑嘻嘻冲那老妇答话：“请问，是钱嬷嬷吗？”
老妇耳力不佳，直到她走到脸上来开口问话，才觉察到有人进了院。
老妇将手里编了一半的竹笼子放下，眯起眼上下打量她：“你是？”
江素羽道：“我姓江，是约好了来见入画姑娘的。”
老妇点了点头：“哦，哦。你便是那位江大夫了。我一直等着你来呢。”
江素羽点头：“是我，劳烦钱嬷嬷久等了。”
钱嬷嬷摇摇头，道：“没想到江大夫竟是位如此貌美的小姐，老身一时间竟没瞧出来。”
被对方这样夸，江素羽难得地感到一丝羞涩。
她自诩长得不丑，可在这花街柳巷美女如云的地方，她觉得自己这副长相，还真当不起“貌美”二字。
江素羽道：“你太客气了。”
钱嬷嬷站起身来：“入画姑娘在屋里等着的。我带两位上去吧。”
江素羽从袖中摸出一些钱来，塞进对方手里，笑道：“谢谢钱嬷嬷带路。”
钱嬷嬷道：“这怎么好意思？”
江素羽道：“一点心意。”
钱嬷嬷便收了。她领着两人走到一处独立的小楼。
楼内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
钱嬷嬷敲一下门，说：“入画姑娘，江大夫来了。”
琴声停下了。里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门开了。
一张极为精致的少女面孔，出现在门后。
江素羽彻底明白过来，刚刚钱嬷嬷对她有多么客气了。
倘若连她都能担得起一句“貌美”，那眼前这少女，又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呢？
小琪都看呆了，喃喃说一句：“好漂亮！”
那开门的少女闻言，轻轻地笑了笑。
这一笑，让一张本已美的惊世骇俗的脸孔，荡漾起无限生动的灵气。
“江大夫好。我是柳入画，请进来坐吧。”
柳入画眼下，是华羽城中风头无两的花魁。
江素羽本来没什么机会认识她。
但是前段时间，一个与柳入画交好的小姐妹生了病，到江素羽处求医，治好了。
治疗持续了一段时间，江素羽在每次定期问诊的时候，便同那女子熟稔起来。
花街柳巷的女子，一张脸是吃饭的家什。
江素羽见对方对美容养颜一道颇感兴趣，于是赠送了她少量自制的脂粉，并且明里暗里地自我推举了一番。
她是学医立身，所制脂粉，虽无改头换面的造化之功，但在保养方面却颇有奇效。
倘若辅以口服的滋补品，则效果更好。
永葆青春，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对于青楼女子而言，青春的容貌尤为重要。
花魁柳入画也是如此。
小姐妹虽也喜欢好东西，但却没那么多钱。
可柳入画有钱，也舍得在自己的容貌和外观上花钱。
所以，方才有了今日的约见。
稍作寒暄后，江素羽将随身携带的锦盒打开，把里头的装着的东西逐一拿出。
江素羽道：“入画姑娘，我这里带来的，都是我秘制的脂粉，平时只是我自己在用。你且瞧瞧我的脸。”
柳入画凑近前看了看，而后笑着点一点头：“第一眼见到江大夫，我便觉得你肤若凝脂。此时仔细看了，确实十分细腻。”
江素羽今日是来做生意的，自然不会谦虚，道：“我平时并不上妆，素面朝天。但每每洗浴之后，便会以此膏涂抹于面上、颈上和手上。此膏无色无味，但长久使用，皮肤便会细嫩顺滑，不易生皱。”
柳入画将那膏脂用右手食指指腹抹了些许，涂在左手腕间，又轻轻嗅闻。
江素羽又逐一将剩下的东西一一介绍给柳入画。
“这是润唇的……这是洗妆的……这是抹身的……这是护足的……”
少不免七七八八地讲了一大通，直至口干舌燥，方才罢休。
柳入画瞧着她的脸，道：“江大夫今日脸上用的，都是自制的脂粉么？”
江素羽点点头，道：“淡是淡些，但胜在可养护肌肤。入画姑娘平时若需上浓妆，自可按过去的法子来化，但洗净之后，再用我今日带来的东西，时间久了，应当会改善肌肤的状况。并且，我还带来了用珍珠粉为主料的药剂，定期冲服，有助于驻颜。”
柳入画又点了点头：“我那小姐妹用了一阵你赠与的膏脂，眼看着粗糙的皮肤都细致了几分。”
若非见了实效，柳入画也不会轻信了江素羽的吹嘘，贸然与她相见。
柳入画问到关键问题了：“这一整套，大约需要多少钱呢？”
江素羽笑了笑，道：“我今日带来的一套，大概可供入画姑娘用三个月。三个月后，想必会看到些许成效。那时，倘若入画姑娘还有意购买，我再收你的银子。”
柳入画怔了怔：“可……这一整套，恐怕价值不菲。”
她虽不知江素羽的配方，但便仅仅是那一瓶以珍珠粉为主料的药剂，便绝不便宜。
江素羽道：“入画姑娘，你且听我说完。我不要钱，但却另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
柳入画的大眼睛眨了一眨，缓缓道：“江大夫，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江素羽道：“入画姑娘，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叫‘时信’的人？”
柳入画的眉头轻轻蹙起。
她道：“我好像并不认识这么一个人。他是谁？”
时信正是那名被迟北城逐出庄外的烟鳞山弃徒。
时信还在试剑山庄做弟子时，与另外两三个庄内弟子走得比较近。这几人时常一起吃饭喝酒。
江素羽找到机会，同他们每个人都仔细交谈过。
而后，她得知，时信此人有个爱好，便是逛窑子。
而海棠楼，正是华羽城窑子中的窑子。
时信但凡搞到些钱，便急吼吼地冲到海棠楼中花掉。
江素羽笑了笑，道：“这个叫‘时信’的，本是试剑山庄的弟子，但也曾是你海棠楼的常客。不过，他未必就见过你。”
花魁，并非人人都消费得起。
柳入画轻轻点了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问：“江大夫为何提起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