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迟北城怔住。

他怔了半天后,伸手去摸桌上的茶碗。

不知为何,迟北城手抖了一下,将那茶碗打翻了。茶水溅到他身上。

他呆在原地。

江素羽无声叹一口气,探出手去扶正那只茶碗,又摸出锦帕来替他擦拭衣襟。

迟北城不知所措,看着江素羽,口里喃喃道:“我……”

江素羽没有马上说话,只默默将他的衣襟擦拭一遍。

茶水虽擦干了,但迟北城雪白的衣襟上留下了茶渍,颇为显眼。

他并非傻瓜。

江素羽虽然没有直接回复他,但那一句“想搬出试剑山庄去”,几乎已表达了一切。

江素羽也知道自己刚刚情急之下,说话没看气氛,恐怕伤到了迟北城。

她有些尴尬地伸手摸着头发,慢慢地说:“迟公子,我在你这里住了太久了,实在也憋闷得很。”

迟北城轻轻点一下头,艰涩道:“我……我明白。可搬出去,总要找合适的地方,还需要安排合适的人保护你的安全。但我明日一早便要出发,这些都来不及办妥。”

江素羽苦笑:“迟公子,你自去办你的事。只要你允我自由出入,找地方也好,雇人也好,这些事我也可以自己去办,不一定要劳动你。”

迟北城又怔了怔,才道:“你总归远来是客。我怎能让你亲自操劳这些小事。这样吧,你若实在着急要搬,我嘱孙唐协助你办。”

孙唐是庄中排位靠前的大弟子,很早开始就协助迟北城打理山庄,十分能干。江素羽也是知道的。

她刚刚才以冷酷无情的态度回复了迟北城诚恳深情的告白。

但对方竟还如此为她考虑。

江素羽纵是脸皮再厚,不免也感到颇不好意思。

她不好再推拒迟北城的好意,便说:“实在是太麻烦你了,迟公子。”

迟北城摇头,也苦笑起来:“不会。不麻烦。”

他自刚刚打翻茶杯,站起身后,便再也没有坐下。

此时,迟北城感到无话可说,更莫名觉得羞耻难当,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便说:“那……江小姐,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江素羽点了点头:“我祝迟公子一路顺风。”

迟北城道:“谢谢江小姐。”

他转身就走。江素羽看着他一路走到院门边,忽然想起一事,道:“迟公子,你等等!”

迟北城的手已放在院门的门栓上。听她呼唤,身体微微一僵。

他转过身来看江素羽。

江素羽说:“我有东西给你,迟公子你稍等一会儿。”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个没有扎口的小包裹。

迟北城已返了回来,站在桌旁,静静瞧她,问:“江小姐要给我什么?”

江素羽将那包裹放在桌面上,打开来。

里头是几个形状不同的瓶瓶罐罐。

江素羽将瓶子逐一拿起来,同迟北城说明。

江素羽道:“我不知道你出门去是要做什么。但你既然是武林盟主,想必行走江湖,恐怕少不免要与人动手。这一瓶是还魂丹,统共制了两粒,我留一粒,给你一粒。倘若受了极重的内伤,不妨服下。但此丹难得,你且珍惜着用。”

迟北城听她这样说,立即便摇头:“我不用。”

江素羽笑了笑,道:“你便拿着吧,我还有一粒呢。你听我说,这里还有几个瓶子。这一瓶是跌打损伤药,这一瓶是金创药,这一瓶是万能解毒药,能解许多种常见的毒,当然也只是能解常见的毒而已。最后这一瓶,”她顿了顿,“最后这一瓶,是之前你中的那毒的对症解药。但它本身亦有毒,所以,切不可随意服用。”

迟北城听到此处,微微皱眉,道:“江小姐,那毒是烟鳞山秘制。之前那名弟子身上所藏,已用完了。”

江素羽自无法同他讲起自己担心的事情。

烟鳞山距此山迢水远。

倘若真如那名弟子所说,偷带出来的毒药都已用完,那当日在广岳城内,萧狄替她挡下的毒镖,又作何解释呢?

江素羽只道:“我这阵闲来无事,信手制了,你便拿着,有备无患罢了。”

迟北城迟疑许久,才露出苦笑来,轻声道:“江小姐,你……你若是可怜我,大可不必。”

江素羽愣了半天,明白过来。

她笑了一下,说:“倘若你要这么想,你不要,那就算了。”

江素羽说完,就动手把那包裹收起来。

迟北城眼睁睁瞧着她动作,又苦笑起来,伸出手,轻轻揪住了包裹的一角。

江素羽停下动作,瞅着他。

迟北城道:“别,江小姐。这些药,我还是带着吧。此去,说不定我还真用得上。”

江素羽听出端倪,微微蹙眉:“你当真是要出门去打打杀杀?”

迟北城望着她,叹一口气,道:“我是武林盟主,行走江湖,少不免要与人动手。江小姐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他将她方才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又说了一遍。

江素羽想起来数月前见到迟北城时,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压抑起来。

她想了想,说:“你且小心着些。我已在这里开了医馆,还指望你罩着我呢。”

迟北城闻言,垂下眼笑了笑。

他低低地道:“江小姐,你……你既然不讨厌我,为何不肯给我点念想呢?我纵是有不合你心意的地方,你同我讲,说不定……说不定我能够改。”

这样卑微的话语从迟北城口中说出来,大大出乎江素羽的意料。

他是坦荡磊落的好男儿,顶天立地,纵是示爱时,也大方直接。

江素羽见迟北城展露如此软弱的一面,才真正感觉到丝丝愧疚。

她素认为世间男女之爱,须得你情我愿。只是没想到,如迟北城般的英雄豪杰,面对此事,也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

江素羽今日倒学了些新的东西。

她想了又想,才说:“迟公子,你很好,但我不能回应你。”

迟北城呆望她。

江素羽停了停,又续道:“个中原因,我可以同你说,但你切勿告诉旁人。”

迟北城怔了怔,抬起眼来看她:“江小姐但说无妨,我决不会同第三个人提起。”

江素羽看着迟北城,硬下心肠,道:“实不相瞒,我已心有所属。”

迟北城:“……”

他愣了许久,才无声地笑了笑。

迟北城道:“我明白了。是我唐突了。”

江素羽摇头。除了摇头,她再不知该说什么了。

迟北城说:“我走了,尚需简单整治行装。谢江小姐赠药。我回来时,会给你带特产糕点。你且等着罢。”

他语气轻松,江素羽不免笑了:“多带些,我等着。路上小心。”

迟北城笑了笑:“是,我明白。你还须得我罩着。我自会小心。”

他走了。

第二天,江素羽醒来后,迟北城已经出发。

迟北城指派来协助她办事的弟子孙唐,给她带来了三件件东西。

第一件是之前江素羽交给迟北城代管的那笔钱。那包金叶子只用了一小部分。

第二件是花钱的明细账本。

第三件,是迟北城写给她的亲笔信。信封上写着大大的“江素羽小姐亲启”。

送走孙唐后,江素羽才遣开小琪,独自将那信拆开来读。

迟北城的信不长,只说了两层意思。

第一层,是为自己的唐突莽撞道歉。

第二层,是表示今后仍会视江素羽为恩人、为好友,会努力助她达成心愿,让她不必焦心。

迟北城昨日并没有细问什么。可他不傻。

江素羽自称心有所属,可她在迟北城的庇护之下,在试剑山庄一住两月,她心中所属之人,却不曾露面。

迟北城的信中,表达了他的懊恼之情,和对江素羽的怜惜。

好家伙,昨日迟北城还说,不必可怜他。

今日,却在信中,反过来同情她江素羽来了。

在迟北城眼中,她竟已成了那朵,被无情流水辜负了心意的有意落花。

江素羽好气。

她先是想着,等迟北城回来,必得想法收拾收拾他。

后来却又想起萧狄来。

那人,方是罪魁祸首。

虽然说她在试剑山庄内有吃有喝有人罩,可那小影卫凭空消失一走两月,竟似真的打算再不来找她了。

简直过分至极。

虽然说她本意也是要避开萧狄,独自将萧家的事情调查清楚后,再谋出路,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预料到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他。

可是,最后却是萧狄将她抛下了。

算起来,上一次在江家庄分离,也是他不告而别。

江素羽越想越气。

迟北城也就罢了,可萧狄是她的小影卫,再见到时,她必得好好教育他一番,叫他知道谁说了算。

要他跪搓衣板!

要喂他泻药!毒药!再喂苦苦的解药!

再把他扔进岩浆一样的药水里泡药浴!让他哭着求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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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江素羽记在心里那个小本本中,预备整治萧狄的手段,已密密麻麻地列了好多行。

但萧狄始终没有出现过。

江素羽倒是也曾想试着召唤他,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之前的事情悬而未决,萧狄的脸已被试剑山庄的人瞧见过。倘若他真的来了,保不齐还要生出新的事来。

虽然相思实苦,但江素羽只是安心地做她的事。

医馆搬出试剑山庄后,生意越发好了。

她也由此认识了许多人,上至富贵人家,下至贩夫走卒。

有了行动的自由,有钱,又认识了许多人后,江素羽终于可以正式开始自己的调查大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