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医药难分家,这医馆要开起来,必要先有药材。
而借找药材的名目,在找药材的过程中寻到关于那奇毒的线索,本是江素羽真正关心的事情。
但是,因为萧狄闹出的这么一桩事,江素羽对迟北城、对试剑山庄颇感内疚,不免生出补偿之心。
所以,在原有的计划之上,她又增加了一笔:回报迟北城的厚爱。
比如,一批治疗跌打损伤的灵药。
又比如……
这天傍晚,迟北城来时,同江素羽讲了一件事:“江小姐,我已在打听药材的采购渠道,但似乎还需费些时间才能有确切消息。”
江素羽其实等得颇为心焦,但眼下别无他法,也只能点了点头:“劳你费心了。”
迟北城敏锐觉出她情绪低落。
他的心情也跟着有些低落了。
迟北城不愿见她如此,低头慢慢地喝了一口茶,道:“不过,我想着江小姐要开医馆,总是需要些帮手的。”
江素羽被他提醒,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磨药煎药、照顾病患并非易事,需要体力好、心思细的人。”
迟北城点了点头,将她的话认真重复一遍:“体力好、心思细。除此之外,江小姐可还有别的要求?”
江素羽想了想,道:“要聪明伶俐的,最好能识字。”
这要求可就不低了。
但迟北城听她这样说,非但未曾露出为难之色,反倒还笑了笑,似乎很愉快似的。
他说:“我明白了。我会去挑些符合江小姐要求的备选来,你再择优录用。药材虽重要,但用人也非小事,早日定下,江小姐也好教教他们规矩。”
迟北城说得条条在理,江素羽频频点头,道:“迟公子所言甚是。”
迟北城见她来了精神,不由展颜一笑。
他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得小院外传来一阵骚动。
迟北城的笑淡了。他站起身,说:“江小姐,我去看看是何人喧哗。”
江素羽也觉得颇为奇怪。
这段时间,在迟北城的庇护之下,她这小院一直十分平静,简直如同世外桃源。
除了迟北城和偶尔飞进来的鸟儿外,没有过任何访客。
来的会是谁呢?
江素羽跟在迟北城身后,走到院门外。这还是数十天来她第一次走出院子。
一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半弯着腰,双手扶着腿,在院门外喘气。
江素羽认得他。
来者正是萧狄不见后的第二天早上,在会客堂中,越过迟北城直接质问过江素羽的粗豪汉子。
迟北城沉声喊出他的名字来:“周靳!何事如此慌张?”
周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的目光在迟北城面上扫过,又移到江素羽面上。
周靳道:“庄主,江小姐,刚刚在演武堂中,楚跃和南宫苏平对练时,楚跃忽然胸闷心痛,挨了南宫苏平木剑一击,此时已……已看着不大好了!”
迟北城眉头皱起,侧头看向江素羽。
江素羽亦皱着眉头,但神情十分镇定。
她道:“我去取些东西,即刻随你去救人。”
江素羽没等迟北城回应,便双手揪起裙摆,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这段时间负责照顾她起居的婢女小琪,稍稍愣了一会儿,也赶紧跟了过去。
周靳望着江素羽疾步而去的背影,道:“庄主,你一直同我们说,江小姐是位不出世的神医。倘若她当真是神医,庄主可一定要让她救下楚跃。楚跃的儿子才刚满三个月啊。”
周靳、楚跃和南宫苏平,都是华羽城本地人,虽然年龄有差,但素来交好。
周靳又是个心直口快的,心中担忧,便问出了口。
迟北城性情宽厚,自然也颇为担心楚跃的安危。
但他同时却下意识地为江素羽多考虑了几分,颇为谨慎地答道:“江小姐确是神医。我当日命悬一线,你也是知道的。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站在这里的我。只是,纵是神医,也不能保证任何情况下都能起死回生。但我想,有江小姐在,至少楚跃活下来的机会会多许多。”
迟北城和周靳两人交谈的同时,江素羽疾步冲进屋中,直奔里间,打开角落里的柜子。
小琪紧跟着进来,看着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折叠在一起的灰色布包。
小琪问:“江小姐,这是?”
江素羽道:“是针。针灸要用的。”
她双手抱着布包,迈步往前,差点被裙角绊倒。
身上这件裙子还是萧狄置备的。美则美矣,活动起来却不甚方便,平时穿着也就罢了,此时情况紧急,过长的裙摆便有些碍事。
小琪赶紧过来扶了她一把,道:“小姐,这包裹我来拿着吧。”
救人要紧,江素羽也不客气,将布包交给小琪,叮嘱道:“竖着拿,仔细别扎到自个儿。”
小琪点头,将布包紧紧地抱在怀里。
江素羽提起裙摆往外跑,小琪紧紧跟在后头。
如此一路小跑来到院门处。迟北城见她过来,话还没出口便被江素羽打断:“烦请带路。”
迟北城还没应,那周靳已大声应道:“是,江小姐这边走。”
迟北城伸出手摸了摸鼻子,干脆也不说话了,就跟在了江素羽身侧,朝演武堂的方向走。
路上时,周靳又将情况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试剑山庄弟子,每天白日都有固定的练功时间。
楚跃他们是在白日的练习结束之后,留下来切磋技艺的。
楚跃是试剑山庄外门弟子,并不是天天都留在庄内,只是有空时才会过来。
他自幼身体便不太好,来庄中习武,本也是有强身健体的目的在。
但楚跃虽体弱多病,但习武却颇具天赋,又肯用心,所以虽然是个半吊子的外门弟子,排名竟也排到了庄中中游,且招式颇有个性,十分精妙。
南宫苏平则是庄中排名前十的高徒。今日与楚跃试炼,其实便是对楚跃的剑招风格很是好奇,遂想亲自一试。
熟料,今日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江素羽赶到时,看见楚跃平躺在地,已无知觉。
南宫苏平呆呆跪坐在楚跃身侧守着,见他们来,也没什么反应。
迟北城走过去,探手扶住他肩膀,沉声道:“振作些!”
南宫苏平翕动嘴唇:“庄主,我没想到……”
迟北城点点头:“我听周靳说了。这不是你的错。过来些,给江小姐腾出位置施救。”
迟北城安抚南宫苏平的同时,江素羽已开始仔细检查楚跃的状况。
她没有把脉,先翻开楚跃的眼睑,查看他瞳孔,又伏下身,仔细听他心跳。
迟北城不觉闭上了嘴。
小琪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大气不敢出。
检查完楚跃的基本情况后,江素羽朝小琪伸出手:“给我。”
小琪赶紧把怀中抱着的布包递了过去。
江素羽将那布包铺平,展开。
布包展开后,可见一根根银针,整齐地插在布包的分格之中,长短粗细各不相同。
江素羽将布包摊平后,便探手去解楚跃的衣衫。
迟北城见到江素羽的动作后,主动凑近前去动手帮忙。
有了迟北城的帮助,楚跃的衣服很快被脱了下来。
迟北城问:“江小姐,我们还能做什么?”
江素羽道:“天快暗了,掌灯。越亮越好。”
迟北城点了点头。
不待他吩咐,周靳、南宫苏平和小琪都迈开步子往外跑。
迟北城见他们自觉去行动了,便只是静静跪坐在楚跃身侧,以便随时听候江素羽吩咐。
江素羽捻起针来,看准了楚跃身上的一处位置,将银针平稳地推进他的身体之中。
江素羽认真施针救人。
迟北城在侧,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极轻。
他看着她严肃的侧颜,一时竟有些痴了。
她真是……真是个特别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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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灯火将整个演武堂照得像白天一样明亮。江小姐跪坐在那楚三公子身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银针一根根又快又准地落下。那副高贵端庄的模样,竟像尊菩萨。”
小院中,小琪有模有样地将这段时间流传在华羽城中的传言,学给江素羽听。
江素羽笑嘻嘻地边听边喝着茶,听到那句“竟像尊菩萨”时,再忍不住,“噗”地将茶喷了一身。
小琪摸出帕子来替她擦拭衣襟,也在笑:“街上传得可玄乎了。江小姐,你这医馆还没开起来,名声倒是先打响了。”
江素羽一脸的痛心疾首,作西子捧心状,道:“我倒是不介意他们夸我,可像菩萨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个貌美如花的柔弱少女啊!”
远远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接上了江素羽的话:“江小姐确实貌美如花,却绝不柔弱。你就不要唬人了罢。”
小琪:“公子!”
江素羽:“迟公子!”
迟北城从院外走进来,脸上带着笑容:“老远便听见你们在这里谈笑风生。”
江素羽笑了笑:“街上传得这样夸张,迟公子可有推波助澜?”
迟北城微微一怔,回过神来,笑了笑,倒也大方承认了:“这原本就是真事。小姐的医馆开门在即,多一个人知道小姐妙手回春的事迹,大家对医馆的信任便多一分。纵是没有这件事,我也自会想法替小姐宣传。”
江家世代从医,但因祖上有训示,向来鲜少在世间走动。知道江家的存在的,只有一小撮顶尖的医者,和一小撮达官贵人、武林豪客。
此番为了捕捉那逃跑的小影卫,江素羽可算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倘若传到老爹那老顽固的耳中……
江素羽一想到这中间的千头万绪,好容易聚起的好心情又散去了七八分。
她不想让自己陷入消沉情绪中,遂主动提起一桩好事来:“迟公子,之前我请你替我物色帮手人选,没想到小琪竟有意愿加入。只是小琪本是你庄中的人,还得你同意后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