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这一夜,江素羽很晚才睡着。第二天,却又早早地醒了。

婢女过来服侍她起床,却说:“庄主方才来过了,说若是江小姐醒了,便请去会客堂中找他。”

江素羽微微一怔:“迟公子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婢女摇头:“庄主没说。”

昨天迟北城替她挡酒,饮了不少,送她回来时,已颇有几分熏然之意。

结果今日,他竟起得这么早,还专程过来找她。

江素羽觉出事情不对,心里十分不安,匆匆洗漱完毕,便直往会客堂而去。

走在路上,异常的气氛便显现出来。通往会客堂的道路竟有两名弟子把守,将送江素羽过来的婢女拦下了。

那值守的弟子看着江素羽,神色有些古怪,口中说:“庄中大弟子们在议事,闲人不得入内。江小姐请独自前去,庄主正在等你。”

议事?

这一大清早,议的想必是刻不容缓的急事了。

江素羽眉头蹙起,冲那名弟子点了点头,迈开大步,独往会客堂而去。

远远地,便瞧见堂中密密麻麻,竟坐了一圈人。

空气中飘来隐隐飘来一股不寻常的气味。

江素羽对那气味颇敏感,本已皱起的眉头,在嗅到那股气味后,在眉间拧出了花。

是血的气味。

见她疾步进来,坐在会客堂上首的庄主迟北城,立刻起身相迎。

他既已起身,坐在堂中的其他人也不免停下议论,跟着起身来。那些人中不少熟悉面孔,是江素羽在昨夜的晚宴中见过的。

会客堂中高高低低的声音,在江素羽进门来的瞬间,尽数消失。

只一双双眼睛,盯在走进堂中的江素羽身上。

迟北城迎到江素羽身前来,沉声道:“江小姐早。”

迟北城向来谦和有礼,此时面上却没了那和煦从容的微笑。

厅堂正中,迟北城身侧的地上,放着两张盖了白布的木板,白布下隐隐透出人形。

既是盖了白布,便不是伤者,而是死者。

所以……也能容她睡到自然醒。

死者已矣,江素羽心中的急迫倒缓和了一些。她打量迟北城严肃的表情,道:“迟公子早。庄内出了什么事?”

迟北城点了一下头,却没有立即说话。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江素羽越发感到不对劲。

她道:“迟公子但说无妨。”

迟北城又点了一下头,却说:“江小姐,昨日那人,当真是你的影卫?”

这话昨日他便问过了。

江素羽心头一跳,直觉大事不好。

萧狄自然是她的影卫,可是……

她深吸一口气,对迟北城的问题避而不答,问道:“他怎么了?”

迟北城也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往一旁让了让,指了指地上放着的那两具盖着白布的尸身,道:“江小姐是神医,应当不会畏惧死尸吧?”

江素羽点了点头,走近前去。

迟北城瞧了她一眼,而后蹲下身去,将其中一张白布,揭起一角来。

江素羽也蹲下了身,看清死者的面孔后,脸色大变。

她嘴唇有些哆嗦,只堪堪说出一个字来:“这……”

这名死者,她非但见过,且印象颇深。

无他,此人正是昨日将萧狄带来,又将萧狄带走的名庄内弟子,张猛。

萧狄他怎么了?

江素羽走到另一具死尸旁,伸手揭开白布。

她心知萧狄死去的可能性不大,但揭那白布的手,却仍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另一名死者的面孔露出来。

果然,不是萧狄。

迟北城将江素羽的反应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开口讲起来龙去脉:“江小姐,昨日你罚那影卫跪在庄外,我嘱张猛看管他。张猛是个办事认真的,夜里替下了另一名本该守门的弟子,和这个叫李金的一起在门口值夜,同时监视那影卫受罚。可今天一早,有人发现张猛和李金死在庄门正门口,那影卫却不见了。”

江素羽听清楚了,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就似那夜被萧狄扼紧了脖子时的感觉一样。

“……江小姐!江小姐!”

耳侧传来迟北城略显焦急的声音。

江素羽勉强回神,发现迟北城正揽着她的腰,将她抱着放到上首的椅上。

迟北城一脸忧虑地瞧着她:“江小姐,你还好吗?”

江素羽勉强笑了笑,道:“还好。”

说完,她伸出一只手来,往自己的人中猛掐了一回,强迫自己提振起精神来。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又走到张猛的尸体前,将白布整个揭开。

江素羽探出两指,按在张猛脖颈间的刀口上,仔细检视。

她神情认真,跟过来的迟北城没有出声打扰,只静静地蹲在她身侧。

江素羽将两具尸身查看一番后,重新盖好白布,慢慢站起身,道:“是利刃割喉,一刀当场毙命,恐怕他们死前,连发出一丝声音的机会都没有。”

迟北城点点头:“我也是如此看法。但凡他们呼救,庄中弟子必会赶到,断不至于等到天亮,两人尸身凉透了才觉察。”

江素羽心里想的却是,那夜萧狄发狂杀人时全无章法,但单靠内力震碎内腑,便足以致命。

利刃割喉虽快,但萧狄若要杀人,只会更快。

他根本无需用上这原始血腥的方式。

更何况,萧狄虽可仗着邪术,让内力在短时间里突飞猛进,可外家功夫的修习,却不是朝夕可成,走不得捷径。

他虽自幼习武,却真没学到什么好东西,靠着勤勉苦练,才习得一身中规中矩的本事,且偏重防守和逃逸,不擅刺杀。

萧狄并没有带刀带剑的习惯,这次出门,也是一样。

这些,江素羽都是很清楚的。

只是,萧狄本人虽不带刀剑,但他身边跟着的三个人,却都是带刀剑的,且身手不俗。

那日花四花六击倒十个骑马汉子,不费吹灰之力,连兵刃都没掏出来就结束了战斗。

若他们掏出兵刃来,能否便悄无声息地,将看守他们少爷的两个试剑山庄弟子,一击而杀呢?

江素羽敢这么想,却无法说出口来。

她想了又想,才避重就轻地说:“我那影卫,不擅用刀剑,只粗通拳脚。”

这倒算不得谎话,只能说是有些隐瞒。

迟北城见她这样说,眼底划过一丝纠结矛盾的情绪。

他直觉江素羽是多少知道自己的影卫有问题,所以昨日才会遣开影卫独自进庄。但此时江素羽却没有提供任何有效的讯息。

他心中思忖,尚未开口,堂中一个穿黑色布衣的粗豪汉子,已按捺不住地开口道:“江小姐!那影卫昨日白天在庄外鬼祟游荡,夜里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岂是能因你三言两语,便脱去干系的?”

他语气颇为愤懑,江素羽听着,不由一怔。

迟北城脸色一冷,侧头用目光狠狠剜了那粗豪汉子一眼,斥道:“放肆!不可在江小姐面前出言不逊。”

江素羽回过神,不禁苦笑起来。

她很快便想清楚了个中关键。

若站在迟北城等人的立场来看待这件事,对萧狄乃至对她生疑,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试剑山庄正大门处杀人抛尸、血溅七尺,挑衅的意味实在浓厚。

倘若没有萧狄在场,此事自然便当是出自试剑山庄仇家的手笔。

但是,若当真是试剑山庄的仇家上门挑衅,那跪在门口受罚的小小影卫,自然也会被一并杀了灭口。

而今,值守弟子命丧黄泉,独独那影卫,悄无声息地没了踪迹。

这让试剑山庄的人怎么想?

而江素羽,却是他的主人。这又让试剑山庄的人如何看她?

迟北城敬重江素羽,怕她难堪,斟酌言语,就事论事地道:“江小姐,此事颇为离奇。你那影卫不会凭空消失,若是被杀了,凶手不至于要特意带走他的尸体。所剩的可能性,唯有两种。”

他尽量不在话语中夹带情绪,避免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像是对江素羽的质问。

江素羽完全明白迟北城话中的意思,苦笑着,主动接上了话茬:“倘若他还没死,那便只可能是自己走了,或是被人带走了。”

迟北城沉声道:“他毕竟只是一个卑贱影卫,没了小姐,便什么都不是。不管他是受人诱骗、心生异心,又或是被人绑架、强行带走,此事,都极可能是冲着江小姐来的。”

江素羽想起在来试剑山庄路上,那十个策马追踪他们的汉子来。

那十个汉子,也是将前后种种,尽数都算到她头上。

江素羽不愿将萧狄身上的怪事抖落出来,便也无法辩解。

她有苦难言,心里更莫名生出几分委屈来。

萧狄这么甩手一走,当真是将她留在了风口浪尖上。

迟北城见她面露苦笑,心中微动。

他仍觉得江素羽对那影卫之事多有隐瞒,却并不打算当着众人的面逼问她了。

江素羽于他有救命之恩。此番入庄来,她便是带来了灾祸,他也不能袖手不管。

迟北城有了决定,环视堂中其他的人,道:“你们勿要被冲昏了头脑。江小姐是妙手神医,于我试剑山庄有恩无仇,首先便不可能对我庄弟子下手。其次,她昨夜歇在庄中,人证俱在,断不可能与此事相干。人心叵测,那影卫想什么做什么,非旁人可控,江小姐便纵是一时失察,没发觉那影卫异常,也怪不得她。”

迟北城说得有理有据,替江素羽撇清干系。堂中众人仔细听着,倒无人提出异议。

迟北城停了停,又补充道:“江小姐是我贵客,你们对她不逊便是对我不逊,如今日这样失礼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出现了。”

他毕竟是一庄之主,对江素羽如此竭力回护,就算有些人仍对江素羽心存疑虑,却少不得要给迟北城这面子。

语落,堂中众人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小影卫罪孽深重,恐怕非是一张搓衣板能解决的了。

我认为应当增加搓衣板数量。

你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