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日色西沉,道路尽头的天边,出现了火烧云。

随行的三人坐在一张桌上饮茶,彼此之间并不讲话,只静静地各自喝着碗里的茶。

萧狄与江素羽同桌,坐在方桌另一侧的条凳上,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两手捧着茶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碗茶里。

看那样子,喝个一年半载,大概也没什么问题。

江素羽自然能感觉到他的异样。

她喝了几口茶,瞅着天边那几朵来去变幻的云,主动开口说道:“阿狄,你看那朵云,像不像兔子?”

萧狄听她开口,下意识便抬了头,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而后道:“嗯,是有些像。”

江素羽用手肘撑着桌面,用掌心托住下巴,口里说:“哎,想吃兔肉了。”

萧狄愣了一瞬,问道:“……现在吗?”

江素羽瞅着他微微一笑:“怎么,我若说是现在便要,你还能给我变出来不成?”

萧狄感觉到她语气中的戏谑之意,垂下眼去:“是。我变不出来,小姐且忍忍吧。”

他语气很明显地冷淡了许多。江素羽愣了一瞬,忽然觉得好没意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懒得再说话了。

茶肆里一时安静得吓人。

不过,这可怕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一群骑着马的旅人,从广岳城的方向疾驰而来,老远便带起一阵黄土。

江素羽和萧狄的注意力都被那群人吸引了。

江素羽说:“这是送急报的官差吗?跑得好快。”

萧狄脸色有些凝重,口里慢慢地说:“不像。”

他五感敏锐,视力绝佳,隔得老远,便瞧见那群骑着快马的人有十余人之多,且都带着兵器。

随着那群骑马者的快速靠近,花四等随行的三人也看出来些端倪。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从桌前起身,来到江素羽身侧,隐隐将她围在中间。

那群人很快便跑近,且在茶肆前勒马停住。

领头的是个年轻汉子,浓眉大眼,满脸横肉,身材高大,体格健壮。

他穿一身黑衣短打,腰间插着柄短刀,一眼便知是习武之人。

而跟他同行而来的,俱是精壮汉子,且都带着各种兵器。江素羽暗中默数,发现对方合起来竟有十人之多。

那领头的黑衣汉子从马上翻身下来,径直走进茶肆之中。

老板娘鼓起勇气迎过去:“客官们可是要喝茶歇脚?”

那黑衣汉子理都不理她,直接走到了萧狄他们身前。花四微微蹙眉,往前走出两步,拦住他不让他进一步靠近,问:“这位兄台,有何见教?”

黑衣汉子的目光冷冷地从他们这群人脸上逐一扫过,最后将视线停在了江素羽的脸上:“敢问这位可是萧家少爷的那位江小姐?”

这一句话所包含的意思十分丰富。

江素羽笑了笑,说:“你问的是我吗?我不是欸。”

她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那黑衣汉子没想到她竟如此厚颜无耻,愣了愣,才有些气愤地道:“江小姐莫要装傻,虽然你我素未谋面,但今日中午从南城门出去的马车可就只你这一辆,南城门出来就只这一条官道,你若不是江小姐,难道这位才是?我知道萧家少爷品位独特,喜欢的姑娘特别黑,可那毕竟是个姑娘。”

此言一出,江素羽磨了磨牙,冬灵抿了抿唇。

两个女人身上同时散发出来了一阵杀气。

江素羽咬着牙,又笑了笑:“那你看我黑吗?”

黑衣汉子闻言,又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遍,方道:“倒是不像传言里那样黑。许是在萧家深宅中养了一阵,白了点?”

江素羽眯起眼来。

对方既然戳破了她的谎话,江素羽便也不再装了,笑了笑,道:“你好像对我的事了解得很清楚呀。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呢?”

黑衣汉子道:“你可算是承认了。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江小姐。”

江素羽道:“那你便说说看吧。”

黑衣汉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右手扶在了腰间短刀的刀柄上。

萧狄将他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他眼色微微沉黯,朝江素羽的身侧靠了靠,口中低声地对江素羽道:“小姐不必回答他任何问题。”

江素羽听他这样说,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

她笑了笑,道:“不急,且听听他到底想‘请教’些什么吧。”

萧狄将目光转到那黑衣汉子身上,并没有说话,只是那么淡淡地瞧着他。

那汉子被他目光注视,感觉到有些不爽。

不过他此来是有明确目的的,倒也没有立刻发作,只沉声道:“我此来,是想问一问江小姐,是否知道那夜来萧家行刺的刺客,是什么来历。”

此言一出,萧狄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侧过头去看了江素羽一眼,发现江素羽也正瞧着他。

江素羽声色不动,看了萧狄一眼,便将视线重新移回到那黑衣汉子身上,笑了笑:“阁下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那刺客的来历呢?”

黑衣汉子道:“江小姐,你来广岳城的第二天,就在那乘风楼上,光天化日下被刺。进萧家后,萧家便来了刺客。这前后的巧合,叫人不得不多想。”

江素羽眼珠转动,笑了笑:“你说的仿佛有些道理。可既然被刺杀的是我,敢问阁下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呢?”

黑衣汉子被她反将了一军,愣了愣,才沉声答道:“我自有我的理由,无需对你说明。”

此人竟傲慢如斯。

江素羽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见他如此说话,顿时没了虚与委蛇的耐心,收了笑,淡淡道:“不管是那日乘风楼上的刺客,还是那夜闯入萧宅的刺客,我都不知道是谁。你若没有别的事,就请自便吧。”

黑衣汉子眼睛一鼓,道:“人分明是冲着你来的,你竟没有丝毫线索,这叫人如何相信?”

江素羽蹙了蹙眉,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黑衣汉子听她语言强硬,握在刀柄上的右手青筋毕露,口里道:“江小姐若是一时想不起来,便请去我那里小住两天,说不定便想起来了。”

敢情,这群人竟是来绑票的。

江素羽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不再去看那黑衣汉子,只瞧着萧狄,笑一笑,道:“你说该怎么办好?”

萧狄面无表情,口中道:“花四、花六,替小姐处置了这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两人齐声应道:“是。”

萧狄又道:“留活口。”

两人又齐齐应了声:“是。”

江素羽听见萧狄说“留活口”三个字,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为何要特意嘱咐“留活口”?难道他们萧家的打手,竟都是随意取人性命的么?

萧狄并不看她,只靠在她身侧,与冬灵一左一右,将她护住。

二对十的交手,很快便结束了。

花四和花六用碾压的态势,将组团而来的十人快速击倒。

江素羽是个识货的,看出来花四花六的拳脚高明,一丝赘余的动作都没有。

他们甚至没有使用武器,只用肉掌敲击颈后打晕、用关节技将肢体瞬间脱臼等,在最短时间里让对手丧失作战能力。

江素羽看着己方以绝对优势获胜,心里却不觉得欣喜,反倒觉得心情沉重。

这萧家深不可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花六的目光冷酷地在那群人身上扫来扫去,防着他们作出反击。

花四则单手拖着右手脱臼的黑衣汉子,将他拖在江素羽三步开外的地上,而后一脚踩在他背心之上。

黑衣汉子被地上黄土蹭得一脸脏污,面上隐隐透出恐惧之色。

还未等江素羽开口,他便有些失控地大声道:“你们……卫威是不是被你们杀了?”

江素羽眉头紧锁:“卫威是谁?”

黑衣汉子不答,只道:“妖女,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妖女?

被人这样喊,于江素羽而言,着实是十分新鲜的事情。

她正想回话,忽然听见萧狄在她耳侧,声音低沉地道:“小姐,此人嘴巴不干不净,不如由我先陪小姐去村里休息,让花四他们来问便是。”

江素羽侧头看了他一眼,陡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她想了想,慢慢地说:“我想跟他聊聊。”

说这话时,因为紧张,江素羽将手心攥出了汗来。

萧狄明显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她不知道萧狄会不会让她与那黑衣汉子交谈下去。

萧狄听江素羽这样讲,望着她的眼睛,沉默了许久。

江素羽亦在看着他。

她从萧狄的目光里,看到了很多陌生的、令她忧心的东西。

他沉默的时间越长,江素羽的心就越往下沉。

萧狄过了很久后,才缓缓道:“我和冬灵先送小姐回村里休息。”

说完,他并不等江素羽回话,只直接伸手,将她拦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老板娘早吓得面如土色,躲在茶棚的角落中瑟瑟发抖。

萧狄走到她面前,说:“老板娘,烦请你带路。”

老板娘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是,是。”

萧狄轻揽着江素羽的膝盖和腰肢,似乎并没用什么力气。江素羽想,若是奋力挣扎,他会否会放开自己呢?

她只是想了想,却没有这样做,反而伸出手,轻轻挽住了萧狄的脖子。

他的身体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江素羽吸了一口气,尝试着道:“阿狄,放我下来吧,我想跟他聊聊。”

萧狄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并不低头瞧她,语气平静地道:“小姐,对不起。但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