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中弥漫的香雾慢慢平息,摇晃的烛光燃到尽头。宫人添上新的长烛,回身去瞥垂下一动不动的床帐。
自从陛下走后,帐子里一直没有动静。
浴房的水烧过两遍,帐子里终于传来一声低唤。
梓鸢将她从帐子里搀扶出来,便能看见纱衣下遮掩的红痕和印记。
皇后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梓鸢欲言又止,终究是没说出来别的话。
明姝一语不发进入浴房,任由热水席卷全身。思绪不自觉地回想起身后炙热的呼吸,当温度消散时,那心口空掉一块的感觉,几乎将她攥住了。
舍不得他?
这个念头一升起,明姝便感觉到阵阵寒意。
当年他率军出征,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在城楼上只看到他的背影。一年过去,她甚至没有收到过一封书信。
她怎么还对他心生期待?
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除了家族利益,还有先皇后,有明太后,还有康宁公主。
明姝扫去心中所想,走出浴房,到书房中抄写经文。用过午膳后正要更衣,却没见到熟悉的身影:“常儿呢?”
梓鸢蹙起眉道:“昨日被陛下带走了。”
明姝诧异。
“陛下走出寝殿的时候不太高兴,常儿去侍奉的,后来就跟陛下走了,如今……好像还在承德殿里。”
“哦。”明姝应了一声,没什么别的反应。
“娘娘。”梓鸢不得不提醒道,“这是陛下第一次招幸其他人,开了这个头,从此以后便有源源不断的人会送进宫来。”
明姝默然片刻,回答:“他是陛下。”
就算不是皇帝,男人三妻四妾也正常得很。
梓鸢语塞。
皇后打定主意午憩,甚至傍晚才起。承德殿那边已经传话过来,今晚陛下会招幸新封的常美人。
明姝靠在软枕上,有一点没睡醒。承德殿的消息在脑子里转过了两圈,她才应:“知道了,凤鸾宫今日不会去打搅陛下。”
……
承德殿灯火通明,所有宫人都在为新人侍寝做准备。
马真从凤鸾宫回来,眼见陛下还在书房,不敢多加打扰,在门外等候,指使宫人伺候常美人沐浴。
“马真。”
书房内忽然传来声音,马真不敢怠慢,立即迈入:“陛下。”
“凤鸾宫那边什么反应。”
马真愣住。
那边压根没什么反应。
只是陛下这么一问,马真不得不揣测他是不是想要听点什么反应。
马真斟酌字句:“娘娘说,不敢打搅陛下。”
这话有几层含义,可以说皇后在意陛下,也可以说皇后不在意陛下,全看陛下自己怎么理解。
萧以鸣冷哼一声,不自觉地将拿着的书册卷起。
马真趁机上前,问:“常美人已经沐浴完,陛下可要现在招幸常美人?”
萧以鸣想了想,将书卷往桌上一扔:“让她进来。”
马真福身而退。
刚走出去,便有小太监过来说常美人那头已经都准备好了。马真思忖片刻,对人吩咐:“给她穿好衣裳,陛下兴许会问话。”
小太监连忙点头,飞快地跑回浴房。
没过多久,转角处忽然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双肩收紧,似是十分紧张,一见到马真便加快脚步:“公公。”
马真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她的脸,才道:“进去吧。”
常儿不明所以,但她心中雀跃。
自乞巧节那日偶然窥见陛下的身影,她便希望有朝一日能在陛下身边伺候。如今有机会成为陛下的女人,成为宫里的主子,心中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常儿搓了搓手,推门而入。
屋子里满是墨香,比凤鸾宫的要好闻许多倍。只是看到长桌前的身影,她慌张地垂下眼,请安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奴婢……见过陛下。”
好半天,上面没有任何回声。常儿将指甲掐进肉里,提高了声音:“奴婢常儿,来侍奉陛下就寝。”
“常儿。”上面的男人终于开了口,“你本是皇后的人,可有想过你成为宫妃之后,皇后会怎么想?”
常儿脸色一僵:“奴婢不敢揣测皇后娘娘。”
男人轻笑,仿佛这问题只是一个玩笑,接着他又问:“平日皇后待你如何。”
常儿将他的问题在心中转了几遍,听着语气并不严肃,便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让奴婢在身侧侍奉,有时候是更衣,有时候是倒茶,并不专做什么。奴婢每日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候着,不敢怠慢。”
表面是感激,实际上是抱怨。
萧以鸣如何看不出来,不由得又抿唇笑了一下,替她总结:“皇后待你不好。”
常儿脸色尴尬:“奴婢不敢……”
男人清了清嗓子,打断她的话:“才出凤鸾宫不到两日,便敢编排起皇后,还是她平日待你们太宽容了。”
明明语气轻松闲适,却明显带着指责。常儿当即生出冷汗,心底什么旖旎都没有了,拼命磕头:“陛下饶命,奴婢知错了。”
“跪着吧。”
男人留下这一句,转身走进寝殿。
夜色渐渐侵袭,温度降下来,常儿衣衫单薄,又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冷得直发抖。她祈求着哪位公公进来禀报,能发现她在这里,顺便救她一命。
然而,承德殿的规矩便是,没有陛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殿中。
常儿在夜里冻得直发抖,整个人却异常清醒。
她开始想念凤鸾宫的矮床,想念皇后娘娘。只是抬头,看到一张紫檀木打造的长桌,她又盼望着陛下能心生怜惜,将她带进去。
“美人。”
常儿恍惚间听到这一句,猛然惊醒。转头就看见马公公曲着身子,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美人请起。”
常儿哆哆嗦嗦地起身,因为太冷,还抖了一下。
一抬眼,日思夜想的男人一身朝服,矜贵得叫人睁不开眼,可是那道视线叫人害怕,常儿垂着头起身,差点摔了一跤。
“晋才人,赐居采薇阁。”男人的视线依旧冷淡,“依照规矩,新晋宫妃头一次侍寝,要去皇后面前请安。”
“去。”
常儿愣愣地听着,还没反应过来,陛下就已经离开寝殿,留下她左思右想。
明明没侍寝,却还升了位分,甚至有了单独的居所!竟然有这种事。
在她思索间,小太监已经进来,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道:“小主,浴房已经备好了热水,您可以更衣了。”
这尊敬的态度,是从前全然没有的。
常儿挺起腰杆,突然有点享受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便立即自信起来:“走吧。”
她的腿刚迈开一步,就差点跪下来。秋夜里跪了一整晚,这腿都冻僵了。
但常儿强行撑着,不想叫人发现。
凤鸾宫的太阳照常升起,六尚的账本照例送到书房的桌面。明姝用过早膳在院子里看新栽的小树,又因困乏打了个哈欠。
有宫人上前禀报承德殿的消息:“今早常美人晋为才人了,陛下让她住在采薇阁,离承德殿不远。”
“常才人过来给娘娘请安了。”
前半句,明姝没多大反应,却在听到后半句时变了脸色:“来做什么?”
“依照规矩,娘娘要对新晋妃嫔赏赐和教育。”梓鸢低声提醒,“以后日日都要来请安呢。”
明姝拧着眉不想说话,梓鸢无奈,便替她吩咐宫人做准备,又将明姝扶进殿内。
明姝换过一身常服,坐在凤座上。明明困乏,不得不正襟危坐。宫人报常才人到了,明姝故作平静地开口:“让她进来。”
一夜不见,常才人笑意盈盈,容光焕发。
只是腿脚似乎不太好,跪下去的时候疼得皱起眉。
明姝很快明白过来,立即免去她的礼,给她赐座,没有多为难她。
做完这些,她又挥挥手,让梓鸢把准备好的锦盒拿上来:“先前你博得了乞巧节穿针的头彩,一支鎏金芍药簪子,如今再赐你一对红玛瑙穿金耳坠,昨夜辛苦,你要养好身子。”
常儿一听就觉得是好东西,连忙起身道谢。接过礼时,梓鸢姑姑斜眼瞪了她一回,吓得她往后一缩,直往皇后那里瞟。
明姝没留意她的动静,只是囫囵说了些“伺候尽心”“开枝散叶”的话,是梓鸢临时教她的。
她记得并不怎么清楚,有些地方稀里糊涂地跳过,但总算把该说的说完了,扬扬手:“本宫乏了,你跪安吧。”
常儿望着梓鸢姑姑,忙不迭退下。
待常才人走后,梓鸢无奈地摇摇头:“娘娘太温和了。”
明姝充耳不闻,解开自己厚重的外袍,没等到人来接,她才想起来,伺候她更衣的常儿如今已是后妃了。
“娘娘待常儿宽厚,她却恩将仇报,勾上了陛下。”梓鸢上前接过她的外衫,有些恨铁不成钢,“陛下先招幸娘娘,又在娘娘这里招幸别人。这样的事,就算在先帝的后宫也是没有的。”
明姝低下头去解自己腰间玉带:“都是为自己谋前程。”
手指上的系带翻转,解了半天却越解越死,梓鸢过来帮忙,三两下解开了。
明姝浑身一轻,露出无奈的笑容:“陛下就是要宠幸其他人,我又能做什么。难道你们觉得,这宫里一辈子不会进新人?”
梓鸢不说话了。
“常儿是咱们宫里出去的,也算是娘娘的人。她出身寒微,没什么背景,性子好拿捏,构不成威胁,娘娘不用把她放在眼里。”
梓归挑帘进来,面无表情地开口,目光幽幽地望着明姝:“只是,往后宫里再进一些有家世、有样貌、有才学的女子进来,见娘娘这样随和,恐怕没两日就要觊觎娘娘的位置了。”
这倒也是。
为了省去日后的麻烦,明姝再度开口:“以后她来,找个理由将她拦在门外。”
夜色侵袭,常才人再次被召幸的消息传遍宫中,也特地递到了凤鸾宫。
传话的小太监得了马真的指点,特地留心凤鸾宫中的反应。
哪知道凤鸾宫的人听到陛下召幸的话,甚至没有任何惊讶,一打听才知道,皇后娘娘自己准备就寝了。
小太监只得如实禀报马公公,但马真却不敢把这情况上报给陛下。
接常才人的马车回来了,他们照例将常才人擦洗过后,送到书房里。
金漆雕花的木门双双合上,所有的宫人退到殿外。
常儿披着衣裳,心底升起希望,声音在发抖:“嫔妾……参见陛下。”
“皇后今日对你说了什么?”
常儿顿住,心底觉得不对,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皇后娘娘嘱咐嫔妾好好伺候陛下,让嫔妾……”
“跪着吧。”
男人留下这一句话,转身迈进寝殿。
常儿跪着缩成一团,冰冷的手指将身上的衣衫牢牢抓紧。
一夜过去,熹微的晨光照进凤鸾宫中。宫人从里面走出,一眼就望见外头的轿子。
前两日还同吃同住,如今就做了主子。
小宫女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但说话的语气并不很敬重:“娘娘正在用膳,不见外人,请回吧。”
常儿心中咯噔,面色发白。
清晨时分,她被骤降的温度冻醒,高大的男人迈着黑金长靴从她身边迈过:“去见皇后。”
只有冷冷淡淡的一句话。
她不明白为什么陛下非要她来见皇后,只怕自己没见着皇后,又得回去跪一晚上。
常儿急切地道:“嫔妾是来给娘娘请安的。”
“你给娘娘请安。”小宫女不留情面地呵笑,“也不怕娘娘膈应!”
“吱呀”一声,凤鸾宫的大门在常儿面前关上了。
一股巨大的寒意涌上心头,常儿觉得自己完蛋了,陛下一定不会高兴的。
常儿浑浑噩噩地回宫,刚进门就栽倒在地。
随侍的宫女连忙将她扶起,惊呼道:“小主头上好热,奴婢去找太医。”
常儿猛然睁眼,爬起来,强撑着道:“去找皇后娘娘。”
主仆二人跌跌撞撞到凤鸾宫,遭了不少白眼,最后常儿跪在门口,大喊道:“奴婢错了,求皇后娘娘原谅——”
外面的动乱终于传进了里边,梓归啧啧道:“她可比咱们精明多了。”
明姝支起脑袋,捏捏眉心:“让她回去吧。”
“娘娘不好了,常才人在宫门口晕过去了!”
……
晌午的日光在花园里流淌,窗边的女人端起手中的茶盏,轻轻吹了吹,又放下。
太医从纱帐中走出,向她复命:“娘娘,小主的热症已退。”
“醒了吗?”
“小主连日没睡好,此刻刚刚睡着,兴许几个时辰之后才会醒。”
明姝心中明了,暗自腹诽,看来他不论宠幸谁,结果都差不多。
一盏茶又凉了,明姝往前一推,望向床帐,恍惚又回到那一日。
康宁公主跌在她面前,她在若凝轩焦急等候太医。
一个两个都不是善茬。明姝心中烦躁,闷闷地回答:“让她睡吧。”
她起身欲往外走去,忽然听见帐子里有微弱的惊叫:“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像是被梦魇吓惨了似的。
明姝转过身来,即刻便有人将帐子撩起。
里面的女人挣扎地抓住宫人的手,疯疯癫癫地喊叫,语句混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她明明生了病,力气还是很大,两个宫人好不容易将她稳住。
“奴婢错了,不该动心思,不该背叛娘娘!”常儿痛哭,“求皇后娘娘搭救!奴婢今日就要死在承德殿了!”
这话说得骇人,明姝也吓了一跳。梓鸢反应极快,立即训斥:“你这是什么话!”
“陛下这几日并未招幸奴婢,夜里让奴婢在门外跪着,早晨让奴婢过来看娘娘的反应。”常才人攥紧宫人的手,浑身发抖,“若、若再有一夜,奴婢定然活不过去了。”
这下,满屋子的人都惊了。
但这件事明姝不了解,不好贸然开口。梓鸢见状,插话道:“陛下封你为宫妃,赐你恩宠,你竟敢在这里诋毁陛下。”
“娘娘!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
常儿抹了一把眼泪,撩起裤腿,露出双腿膝盖的青紫,叫人见了都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明姝心情复杂。她曾经在明家祠堂里跪过两日,知道这种痕迹很难作假。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明姝的身上,等待她拿主意。
明姝想了想:“既然今日身子不适,先好好休息吧。”
纵然对常儿有点心疼,但到底只有她的一面之词,明姝也不可能直接问萧以鸣。这件事可以说是死无对证,她不好参与。
“你们好好照顾常才人。”
明姝对着宫人吩咐,就和梓鸢转身离开。哪知道这句话直接刺激到了榻上的女子,她越过其他人,三两步爬到明姝的身边,抱住她的脚踝,喊叫道:“娘娘救命!”
霎时,殿中变得混乱不已。梓鸢指使着其他宫人将常才人拉开,将明姝扶到一旁。
明姝愣愣地望着常儿。
两日前,她还是宫中最伶俐的宫女。不过是进了一趟承德殿,就成了这个样子?
明姝觉得有点荒谬。
身侧的梓鸢急忙地将她带出殿外,将明姝的视线从屋子里牵扯出来,低声道:“常儿怕是有些失心疯了。”
“她说的那些话……”
“纵然如此,那也是她自找的。”梓鸢截住明姝的话头,摇摇头,“待她身子好些,奴婢找人将她送走。”
这话虽然不近人情,但不得不说,也有道理。
若常才人在凤鸾宫出了事,那这宫里又要有不少流言蜚语,万一萧以鸣又来过问,她还不好交代。
明姝回到寝殿里,思绪恍惚,满脑子还是常儿扒她裙角那一下的心惊肉跳。
一壶热茶提到眼前,梓鸢出声打断她的回想:“这件事,娘娘仁至义尽了。”
明姝点点头,喝下热茶。她换过一身衣裳,靠在窗边看画册,屋子里点起了沁人心脾的松香,没过多久,明姝便将这事抛诸脑后。
晚膳过后,凤鸾宫早早地准备歇息。
沐浴过后,梓鸢用帕子给明姝绞干头发,顺便禀报厢房那边的消息:“常才人喝完药以后精神已经大好了,只是看样子不太想走。娘娘待人一向宽容,她们都记着来拿捏娘娘。”
明姝叹了口气,又想起先前常儿宽慰她的话,不自觉地生出些许怜悯。
她抬头望着外面漆黑的天色,启唇道:“容她小住一晚也无妨,明天赶她出去。”
梓鸢知道皇后就是这样的软性子,不能完全下得去狠手。她蹙起眉来,心底愈发担忧:“梓归说,如今外面有不少大臣想要将女儿进献给陛下。娘娘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京中世家子弟纳妾成风,就算是嫁给寻常人家,日子一样不好过。”明姝平静地回驳,视线飘向宫墙上的暗瓦,“对了,很久没听见九公主的消息了。”
梓鸢一听就明白:“上回九公主拦下雁回公子的马车,大哭一场,后来倒还陪雁回公子去找未婚妻的坟墓,如今雁回公子打算回江南去。”
明姝来不及感慨九公主的情绪变化,诧异道:“找到了?”
“找到了。”梓鸢回答,“在西郊的一座小山上。”
明姝定定地望着她,没见到梓鸢的脸上有什么怀疑的神色。
说明梓鸢没有将雁回公子同她关联起来,也就是说坟茔上写的不是明姝的名字,甚至与明家无关。
这座坟大抵是孟时为自己弄的,防止他们之间有更多的牵扯。
明姝装模作样地捏了捏袖口,状若无意地道:“找到了就好。”
梓鸢应和了一句,瞧她的脸色没有异样才安下心来。
绞完头发,明姝走进寝殿。忽然有小太监匆匆走进屋中,禀报说马公公来了。
“娘娘。”马真在外头禀报,声音透过帘子传了进来,“奴才来接常才人。”
明姝才披好衣服,匆匆接见:“常才人今日得了热症,不宜侍奉陛下。”
马真低着头道:“陛下派奴才来凤鸾宫接人,不管怎样,奴才得把人接回去。”
明姝听着这话大有深意。
萧以鸣知道常儿在她这里,甚至知道常儿生了病,还执意要将人接去承德殿。
这到底是离不开她,还是如常儿所说,是在折磨她?
“一定要接到人?”明姝问。
“一定要接到。”
马真垂下头,面露难色:“娘娘,奴才只是奉命行事,接不到常才人,奴才们不好交差。要不……您跟奴才去一趟承德殿,有您在,或许陛下就不会强留下常才人了。”
明姝脸色一滞,当即移开目光。
前两日刚同他闹了不愉快,现在找上去,总觉得有些怪异。
她转过身去,想要拒绝,又怕真搞出一条人命来。内心不安,咬咬牙唤:“更衣。”
外面守夜的宫女进来替明姝更衣盘发,梓鸢在一旁看着,神情复杂。
她不想皇后掺和进别人的事情里,但明姝能主动前往承德殿,又不失为一个机会。
凤鸾宫与承德殿相去不远,有时候步履比轿撵还要快。
宫人们提灯夜行,明姝紧紧搀扶着梓鸢,心中莫名觉得紧张。
也不知道萧以鸣看见是她来,心底作何感想。
抵达承德殿后门,明姝在外等候片刻,才被召入内。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
男人坐在案桌之前,从容闲适,与明姝所设想的场景全然不同。
她不由得咽了咽唾沫,开始摸不准这趟来得到底合不合适。
“陛下,皇后娘娘到了。”
马真禀告一声,立即退下。
案桌上的萧以鸣放下手中的卷宗,明明是特地提点马真,还要明知故问一番:“皇后怎么来了。”
“常才人生病了,不宜见驾。”明姝隐去常儿在宫里的那番话,公事公办地道,“为了陛下龙体安危,臣妾有必要提醒。”
“只是为了这个?”
明姝攥紧衣袖:“……只是为了这个。”
眼前半晌没了声响,明姝在瞬间理解了常儿的害怕。
别说常儿,在他语气冷淡的时候,明姝自己都有些害怕。
半晌,明姝终究打起了退堂鼓,率先朝他一礼:“臣妾告退。”
“皇后。”
男人唤她的时候显然不大高兴,明姝低着头,一时间不敢有任何动作。
萧以鸣三两步就走到明姝的身前,背在身后的手紧攥着,一股话儿想问,但望见她躲避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冷冷淡淡的语句。
“看样子,皇后这三日过得很舒坦。”
眸子里的怒火瞬时烧起,萧以鸣越想越气,呵笑一声:“既然来了,皇后就替她做该做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