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在民间也常用来赠别,明姝想,他饱读诗书,必然知道这一点。
她并无心要用这个芍药来暗示什么,可唇瓣动了一下,没有解释。
索性男人只是将芍药花枝握在手中,问:“在玩什么?”
明姝垂着眼回答:“今日是乞巧节,让她们选出一个人去穿彩线祈福,第一个人穿进彩线的人有赏。”
萧以鸣点点头:“好,你们玩。”
他随手指了指长椅,对马真道:“再去搬一把来。”
小宫女们不敢出声,想溜进屋里。萧以鸣背过手,慢条斯理地吩咐:“继续。”
众人都怕他,可却要因为他的一句话,不得已强颜欢笑,回到院子里。
廊下的桌椅很快布置好,除了两张太师椅,还摆着一张木桌,上面放着瓜果点心。
萧以鸣和明姝分坐两旁,一齐望着中央的庭院。
院子里鸦雀无声,明明方才还在相互争夺第一个穿针,如今有了机会,却没人敢上前。
皇帝的容色渐渐冷下来,场面上太过清冷,他能感觉到凤鸾宫对他的排斥。
明姝本不想说话,可看眼前的情况,不得不扬起笑容,解围道:“方才没择出顺序,你们过来,再选一遍。”
她的声音温和,带着十足的安抚味道,小宫女们顿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明显轻松了不少。
皇帝在这时没有说话,宫女们便飞快地汇聚在皇后娘娘面前,希望自己能被皇后保护。而明姝也深知如此,宽慰道,“不过谁抽中第一个,穿得好不好都有赏。”
明姝转过目光,扫了一眼他手里捻的芍药枝,又将目光收回,开口道:“这次本宫闭上眼睛,你们站成两排,本宫随意点。”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宫女们低着头迅速调整站位,唯有萧以鸣侧过头,望向她。
檐角灯投下暖光,笼罩在她的身上,远处明月高悬,洒下洁白的清辉。她的脸颊犹如晕了一层白光,恍若入世仙子。唇角微微泛起笑意,慈祥和平和过早地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既爱众人,也不爱众人。
“你来做第一个。”
明姝开口,手指指向面前的宫女。
这宫女名为常儿,负责为明姝熏衣,心思大胆。站在中央,听到吩咐,没怎么犹豫,朝明姝一礼,便很快提着裙摆踏上桌几,对月穿针。
都是宫里层层选拔出来的宫女,女红一流,有一点光,便能迅速地穿起针来。
“穿成了!”
常儿低声惊呼,从长桌上转过头来,想赢得一阵喝彩。然而气氛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廊下的长桌边。
陛下的手指抚动手中的芍药花,正好抬起头来,望向她。
常儿连忙低下头去,飞快地从桌上跳下来,跑到廊下复命:“奴婢……穿成了。”
明姝没犹豫,偏头对梓鸢道:“你去取簪子来。”
常儿心中窃喜,不住地攥紧双手。
一旁传来沉稳的声音,竟是陛下开了口:“赏。”
常儿赶忙叩首谢恩,心头泛起喜悦。方才窥见龙颜那一眼历历在目,俊美的容颜自带威严,望向她的时候,常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攥住了。
梓鸢很快取来簪盒,常儿回过神,又从马总管手里得了赏银,心中雀跃。可又不得不起身站到一旁,离开众人的视线,有点不舍。
有常儿的事迹在先,很快就有第二个要尝试的宫女,依旧得了皇帝与皇后的两份赏银,高兴地磕了头。
凤鸾宫的园子里很快热闹起来,宫女们接二连三地爬上桌子,穿成了就回来向萧以鸣和明姝复命,领赏赐。一场穿针下来,凤鸾宫的人被赏了个遍。
众人面上兴奋,明姝同样受到感染。她抬头见月明星稀,清风朗夜,不由得扬起笑意。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说完这话,她忽然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
这么晚了,他还没走。
马真适时上前提醒:“陛下、娘娘,也该歇息了。”
明姝笑容凝滞。
马真的提议没有得到回应,很快意识到皇后娘娘并不情愿伺候陛下。思绪在他的脑子里飞转,还没等他说出话,有人更快。
梓鸢上前搀扶:“奴婢服侍娘娘沐浴。”
明家人的话比谁说都好用,明姝很快地反应过来,朝萧以鸣一礼,迈着步子向浴房走去。
萧以鸣的也收敛笑容,手指轻轻拢住芍药的花瓣。柔软的触感一直抵着他的手掌,弄出些许痒意。
男人放下花枝,起身之后,有宫女端着水盆和帕子走到他的身边。
“陛下,洗洗手吧。”
萧以鸣伸出手去,却没想起来这宫女其实就是方才第一位穿针的常儿,只是随口问:“平日里是你给皇后濯手?”
常儿脸色僵了一下,回答道:“奴婢是给皇后娘娘整理衣裳的。”
只是个外头伺候的宫女,不是她房里的人。
萧以鸣兀自拿了帕子擦手,没再看她:“下去吧。”
他迈进殿中,便闻见一阵幽香,香甜之中带着些许寒凉。
梓归见状,上前解释道:“娘娘睡前都会点上安神香。”
萧以鸣摇摇头:“换一种。”
梓归领命而退,随即带了人去香炉里换香。萧以鸣再往里走,只见朦胧的纱帐挽起,可以窥见罗汉床上新换的两床薄毯。
萧以鸣环视屋内,最终撩袍在床沿坐下,手指状若闲适地在腿裤上轻叩。
马真随他一起在殿内等,莫名觉得,陛下其实很紧张。
很快,珠帘清脆的声音响起。
皇后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细软长裙向殿中走来,长发贴在耳边,整个人就像是方从浴池中走出来,足踝还带着血色的粉。
马真识趣,回身对萧以鸣告退:“奴才们先退下了。”
太监们从明姝的身旁经过,带走清清冷冷的风。屋内已换了一种合宜的甜香,驱热,却又不叫人觉得发冷。
面前男人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明姝只得将目光转向屋内的香炉,刻意道:“换香了。”
“朕让人换的。”
萧以鸣接过她的话,朝她伸出了手掌:“过来。”
明姝低着头提起裙摆朝他走去,扫了一眼他的手掌,在他的身边转身坐下,萧以鸣的手心扑了个空。
即便两个人挂着名义上的夫妻,并称帝后,可实际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尴尬又生疏,明姝发现,她实在是没法同他走得太近。
屋内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无声地催促呼吸变得急促。
明姝平静地攥紧袖子,将脸别在一旁,纱帐在身侧落下。
“不必在殿里伺候。”
明姝眼皮一跳,抬头,才反应过来,这在吩咐她的随身宫女梓鸢。
“你们只在外间候着,等朕吩咐。”
梓鸢顺从退下,利落地关上门扇。
嘎吱一声,敲得明姝身躯一震。
她压根就没有面上那么平静,心底依旧很紧张。
想到这里,萧以鸣在暗中扬起了唇角。他兀自起身将身上的长袍和冠冕脱下,回过身,就看见床沿里已没了人,她很自觉地爬进帐子里去了。
萧以鸣一步步地走近床榻,又背过身去将帐子上的玉钩解下。
随着纱帐落下,帐子里的视线再一次黯淡,谁也看不清谁的神情。
明姝很小的时候就不和娘亲一起睡,没想到长大之后睡了凤鸾宫这么一张大床,还是要和人一起挤。
很热。
即便穿着冰蚕丝制成的衣裙,还是感觉热度一点点从床榻渗进肌肤里,殿内铺了冰,往日里也没见这么热过。
她不自觉地张口吐息,好像心口处压了一块大石头。明姝被憋得面色通红,正要起身,忽然有一只手臂将她的腰际环住。
明姝思绪一滞,很快明白过来,她为什么在进入寝殿的时候就觉得这香不太对。
方才在浴房,雾气朦胧之际,梓鸢的声音幽幽在一旁响起:“陛下好不容易来一次,若这回娘娘能一举怀上龙嗣,那往后便不必再煎熬了。”
梓鸢的话让她惊惧,可明姝又不得不承认,若有个孩子,太后所想要保住的明家,都有了根基。
思绪回转到眼前,一寸之间的距离,明姝望着面前浓墨一般的眸子。
让人生起情意的东西不只有鸳鸯醉,还有不易被人察觉的香料。
方才梓鸢侍奉沐浴,梓归定然也不会闲着。眼下她身体里奇怪的热,大抵就是受了影响。
环在腰上的手臂将她收紧,明姝被他一动回神,吃惊地望着他。
男人不满地捏了捏她的后腰,惹得明姝不由得去躲他的手,最终和他贴近。
“在想什么?”
明姝刻意去忽视腰际的手臂,可是灼热的呼吸还是将她出卖。
她喘息着回答:“想要孩子。”
恍若交易一样,语气冷静又严肃。
萧以鸣心底的温度瞬间变得冰凉,原先带着亲近意味的安抚当即变得意味不明。
他沉默片刻,似乎在认真考虑提议的可行性,手指缓慢摩挲着她的腰际,每一次的触碰都像一次撩拨的试探,对明姝而言,是一种煎熬。
她咬着唇,等他动手。左不过是画册中的场面,如两年前那样,眼睛一闭,就过去了?
然而,男人却只是拨动了一下她腰间裙带,轻描淡写地回答:“想要,自己来拿。”
他的手掌就停在明姝腰间的系带上,不动了。
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带着十足的侵略性,唇角勾起,似乎真想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明姝的思绪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