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面圣,多年未曾摘下的面具换成了面纱,这已是皇家给出的最大让步了。好在双方都不是苛刻的人,对于彼此给予的尊重都心领神会。在国师的引领下,被他亲昵唤作珍姐姐的高人一同踏入了炼丹房。
因为要保密,留在此处伺候的人都是心腹,但即便如此,现在房中也几乎没有再留下任何外人。珍姐姐原名玄珍,早年曾是江湖闻名的女侠,但后来渐渐隐匿,江湖也就失去了她的消息。但关于她的传说,倒是各门各派热议的话题。
“这么多年,你就在这皇宫里造了间炼丹房?”玄珍环顾四周,对于周围环境既熟悉又不屑。
国师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到了今日更是极致的不好看。但仍要陪着笑脸跟在玄珍身后,听到她这口气,也只是笑着嗯哼几下。
皇后救夫心切,无暇顾及国师跟玄珍之间的渊源。已经心心念念盼了这么久的救星到来,哪里还有闲功夫让他们先行叙旧。
“玄珍高人,请你来看看皇上的情况。”皇后轻声唤醒了萧栢渃,距离他服药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估摸着也该到要醒的时候了,皇后还是决定让萧栢渃亲自和高人交流。看病这事,其实并非大夫一个人的事情,有时候也需要病人积极配合。虽说在宫中,皇帝习惯了被众人伺候,什么都无需他操心。但这次的病非同小可,也不是普通大夫能诊断得了的。所以皇后考虑再三,还是希望能在开始前让彼此多了解一些。
玄珍第一次入宫,但并没有普通百姓身上的怯懦跟紧张。她似有深意地瞟了一眼国师,便迈步朝皇后的方向走去。靠近时,萧栢渃已经勉强坐了起来,倚在床头。
她距离皇帝休息的地方尚有好几步的距离,但仍能一眼看出萧栢渃气血亏损得厉害。皇后在旁边十分紧张,看到玄珍微微皱起的眉头,心知不妙。但仍是存了最后一份希望,期待这位远道而来的高人能有更高超的医术妙手回春。
“皇上,你最近夜里休息的好吗?是否有多梦或是惊醒的情况?”
萧栢渃点头:“这几日的确睡不安稳,总是会做一些奇怪的梦。但是究竟梦到了什么,完全记不得,都是些零碎的片段。”
“那食欲如何?能否吃得下平常的饮食还是忽然改变了口味?”
“勉强能吃。”
“吃了以后舒服还是不舒服?”玄珍详细追问,萧栢渃却不愿作答。
皇后看着他,脸上十分动容。
“皇上,你就跟玄珍高人说实话吧。到了这个份上,无需再隐瞒的,一切都是为了治好你的病啊。”
萧栢渃见妻子情绪激动,连忙抬手安抚她。尔后才叹息说:“吃了以后不舒服,有些反胃但能忍住。”
玄珍还没说什么,皇后却难过起来。
“皇上为何不早些告诉臣妾这些?若是知道你吃不了那些,臣妾绝不会做这么多的!”
萧栢渃笑着安慰妻子:“皇后莫要生气,你亲手为朕做的食物,就算是胃口不大,但我还是很想吃的。”
都到了这时候,帝后还要见缝插针地展示一下彼此的深情,玄珍在旁也只能沉默不语。趁机转换视线,正对上同样无奈的国师。对方还用很明显的眼神告诉她,自己已经承受了很久这样的画面。
不出所料,萧栢渃的病情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程度,几乎已经没有可能彻底痊愈。玄珍知道这些年来他都依靠丹药续命,但这东西毕竟不是万能仙丹,毒素在体内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也就开始了反噬。如今,毒素已经溶解在身体里,游走在每一寸细胞中,不可能彻底清除了。
“那,高人的意思是,皇上的病无解了吗?”
萧栢渃服药后再次昏沉睡去,玄珍将皇后请到外室后才将自己的诊断结果告知。果然,皇后一脸灰败,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根治很难,但还是可以维持一些时日的。”
皇后听多了这类安慰性的说辞,从前太医院里那群太医们也都这么说,可是每每也并维持不了多久。
“一些时日是多久,几个月亦或是几年?”
“若是皇上不再操劳,静心休养,与皇后过着神仙眷侣的悠闲日子,五年八年倒是不成问题的。但若是继续维持皇上从前的繁忙劳累,恐怕只得五个月或是八个月。”
玄珍医术高超,脾气古怪,从来不喜欢说拐弯抹角的话。即使当着皇后的面,她也是实话实说。只不过她的这番话,给了皇后莫大的希望又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身为皇上,怎么可能轻轻松松生活呢?除非……
皇后不敢往下想,即便多年夫妻,但这话任谁也不能轻易开口的。历代皇帝,有多少是愿意盛年之期就退位的呢?
“我会尽我所能替皇上维持现状,但若是做不到我刚才所说的,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玄珍行了个礼便去抓药了,因为这药不同于一般的方子,必须经她亲手调制。
就连国师,也只能跟在旁边打个下手。至于关键内容,玄珍是不肯让他看到的。
尹如姝陪着萧锦苡一直等在外面,她们亲自送玄珍到炼丹房来,自然也不会转身就走。留在此处一是关心父皇病情,再来便是要确保玄珍的安全。
见到玄珍领着国师出来,萧锦苡立即迎了上去。还不等她开口询问,就听到皇后的声音,将她们召了进去。
“锦苡,如姝,这次辛苦你们了。玄珍高人已经替皇上诊过了,暂时无大碍。”皇后想了想,没有告诉她们实情。
萧锦苡松了口气,想要进去看看父皇,被皇后拦了下来。
“你父皇还在休息,别吵醒他。你们这段时间在外奔波也累了,好好休息两日,调整好了再说。接下来还有更忙更累的事情要面对。”
尹如姝看到皇后极力隐藏的忧色,心里有了猜测。但见萧锦苡在场,她也不好多嘴。她知道一路上萧锦苡有多担心,去的时候担心找不到国师所说的高人,回来时又生怕迟了赶不及,刚才在外等候的时候,又怕师父说出不好的结果来。这份煎熬萧锦苡一个人闷在心里,尹如姝却感同身受,默默陪着。她不愿说太多话语去安慰对方,因为任何人在面对自己在意的人或事时都免不了有这般的失控。
换做是她,也会是同样的心情。当年在将军府中闷声哭泣,当年在瓢泼大雨中漫无目行走时,尹如姝从没觉得自己可怜,但心底深处仍然无限渴望身边能有一个人陪着,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至少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与煎熬抗争。
只可惜,那时她的身后只有齐儿。所以她不会再让萧锦苡承受那份孤单,她要做她最坚实的依靠。
“锦苡,你去锦璃那里一趟,他有些事需要你帮忙。我有些话想跟如姝说。”皇后打发了萧锦苡,将尹如姝留了下来。
时隔多日,尹如姝再次单独面对婆婆,反倒没有了上一次的紧张。也许是因为跟萧锦苡的感情增进许多,在内心也就把皇后当做自己的亲人,心里自然亲切感盖过了紧张。
皇后调整了一下情绪,暂时把刚才的忧愁压了下去,和颜悦色地望着尹如姝。想当初对于尹如姝毫无了解,拗不过萧锦苡的坚持才松口答应让她入宫,没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将府二小姐竟然将公主妃当的这么好。
“如姝,这次辛苦你了,一路上陪着锦苡。她的脾气我最清楚,要是没有你在身边,怕是早就暴躁得飞起来了。”
“母后过奖了。公主其实是个很有谋略也很有耐心的人,即便心中急切,但从不会因为情绪而影响行动。”尹如姝自然不会提城南旧庙的事,在她心中,萧锦苡的优点远远超过了缺点。
皇后莞尔一笑,萧锦苡是她生的,是她养的,十几年了她还能不清楚女儿的性子吗。但听尹如姝这么一说,她的心里反倒更高兴了,大概是当母亲的,本质上还是更愿意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吧。
“来,如姝到我身边来坐。”这是皇后第一次主动让尹如姝靠近自己身边。
“皇上的病情虽然暂无大碍,但终究也是生病了。这些日子你们不在宫里,他十分挂念。有时醒来,药效未散时还总是嚷着要见锦苡。”
尹如姝乖巧听着,皇后突然对她提起这些,肯定不是没来由的。
“你们也成亲不少日子了,又一同经历了不少考验,感情算是稳定了。这次回宫,我就看出来了,你们的默契比之前增加了许多。感情到了这个份上,也该是时候考虑生孩子了。”
生孩子?这三个字何其简单,又何其复杂。皇家有生子丸,若是贵族间女子成亲,婚期满了一年后仍然感情稳定便可向皇家求赐生子丸,以便绵延子嗣。
但她跟萧锦苡之间,虽已表明心意,共同进退,但说到生孩子,她们又的确还未曾进行到那一步。想到那些画面,尹如姝的脸霎时就红了。
皇后却不曾想过成亲这么久她们仍是以礼相待,见尹如姝这个反应,只当是年轻人害羞。没有生过孩子的人,提起这事大抵都是这个反应,皇后反倒觉得很正常。
“子嗣这事,锦苡是不会主动想到的,她那性子我太了解了,所以才会特地将你留下来。如姝,我不是逼你。只不过这事,你们迟早都要经历,我只是想让你们把这个时间提前一些,好让皇上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敲黑板:番外生子,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