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如馨在王府等候她们,郡王有心让她们女眷闲话家常,生怕若他在场的话会让众人放不开,尹如馨也无法从中打听到什么实质的内容,于是他便一早借口出门办公去了。如今这郡王府,果然是尹如馨当家迎客,站在大门候客的她,摆出了十足的郡王妃架势。
尹如姝跟李鸣嫣的关系实际上并不算太亲近,但因为之前的几次接触加上猎场那次意外,事发时萧锦苡正是因为去看李鸣嫣的摔伤才会丢下尹如姝一人。虽说这事怪不得李鸣嫣,毕竟她也是受害者,但她心里其实过意不去。好在尹如姝福大命大,萧锦苡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所以这事并没有让那些丞相的政、敌们得逞,怪罪到她的头上。
这次相遇,李鸣嫣的态度软化了不少,至少不像以前那样总是话里去刺尹如姝,而且举止间的轻视抗拒几乎完全消失了。但是两个人总像是隔了层纱,无法真正接近,大概是因为着实没什么共同话题。
刚才在来的路上,总算是找到了可以深入探讨的主题了:苏醉。一个冷漠淡然,话少的人竟成功地把尹如姝和李鸣嫣的关系拉近许多。
这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尹如馨的嘴角不经意动了几下。本来今日只打算邀请妹妹一人的,但是生怕萧锦苡不肯放人或者要陪着同来,所以她灵机一动又加上了李鸣嫣。
她跟李鸣嫣向来不合,但是对方的丞相千金身份让她也不能不以礼相待。再说,有李鸣嫣同来,萧锦苡也就没有借口陪同尹如姝了,这样方便尹如馨主动出击。之所以不担心李鸣嫣会坏了自己的好事,那是因为她知道李鸣嫣对尹府的印象并不好,要不然也不会处处跟自己过不去。
连她这样在京城有着响当当名头和无数簇拥的人都无法得到李鸣嫣的认可,更别提依附着萧锦苡而飞上枝头一朝变凤凰的尹如姝了。而且之前桂氏的来信中也提到,在猎场受伤的,不仅是尹如姝,还有李鸣嫣。事后萧锦苡还去探望过李鸣嫣几次,这些无一不在说明,李鸣嫣的身份还是很受重视的。
尹如馨的如意算盘里也预留了李鸣嫣的一份,说不定待会李鸣嫣还会帮着自己一起给尹如姝几分颜色看看。她相信,和自己一样落选太子妃的李鸣嫣,心里也一定不齿尹如姝如今的显赫身份,毕竟谁都不清楚这个人究竟是怎么迷惑了萧锦苡的心。
桂氏事后派人四处打听过,萧锦苡大婚之时,京城里不少名门闺秀都对尹如姝都羡慕不已,但这仅是表象。万千道贺恭喜声逐渐褪去,盘旋在空气里久久无法消散的,是阵阵酸涩之语。那些人碍于身份,没法当面说出口的话,自然就会在私下里呈现出报复性的传播。所以在这些京城名媛们的小圈子里,尹如姝从名不见经传毫无存在感的丑小鸭一下子变成了众矢之的不择手段抢夺姐姐名分的恶毒妹妹。
李鸣嫣虽然不混迹这些圈子,但她的身份背景大致与这些人相仿,所以圈子里对尹如姝的评价,大概也能代表李鸣嫣的观点。尹如馨并不介意李鸣嫣是如何看她的,她只需知道李鸣嫣同样不待见尹如姝即可。
心里是这般打算的,但尹如馨的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这样的情绪。尹如姝的脸刚从车厢里露出来,尹如馨的嘴角立刻就扬起了明显的弧度。
这样灿烂的笑容,从前在将军府里都未曾有过,以至于尹如姝乍看之下,甚至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姐姐,太过反常,加上昨夜的事,尹如姝的心情又沉了几分。
“如姝,这么早把你请过来,辛苦了。”尹如馨倒是比昨天的态度亲近了些,大概是昨天萧锦苡明里暗里护着尹如姝的样子,让平南郡王夫妻又重新评估了一次两人的关系。
本想着初次接待稍稍挫一下对方锐气,没想到竟被萧锦苡给挡了回去。尹如姝也没有乖巧承受,尹如馨便知这丫头入了皇宫长了见识,心境定是与从前不同了。
昨晚她寻思琢磨过了,既然现在尹如姝已经适应了公主妃的身份,在宫里自然是前呼后拥,享受惯了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感觉了。若是依旧沿用从前在将军府里的那套,恐怕尹如姝是不会搭理了。可是毕竟是欺负了十余年,恶习惯性仍在,而且多年来早已确信尹如姝不会真正与她翻脸,尹如馨还是有恃无恐。今日特地将萧锦苡支开,再加上有李鸣嫣助阵,尹如馨心想只要稍加改变些策略,便可成功让尹如姝就范。
“姐姐盛情,怎会辛苦呢。”尹如姝用上在宫里常见的套路,不卑不亢也不失礼。
紧跟在尹如姝身后下车的李鸣嫣站在旁边,静静看着尹家姐妹的寒暄。虽是你来我往,你一言我一语的,但她这个外人都听出了其中并没有多少热络的成分。
大概是她早就看透了尹如馨的虚伪,加上偏见又深,尹如馨说什么她都觉得是虚情假意。相较而言,尹如姝淡而有礼的应答倒是让她觉得舒适。果然跟苏醉师出同门,骨子里都有份寡淡疏离。
“鸣嫣,昨日事物繁多,没有好好招待你。王爷特地让我今日补偿,一定要盛情款待才行。”招呼完了尹如姝,尹如馨的目光才轻飘飘地落到了已经下车许久的李鸣嫣身上。
“王爷有心了,昨日的接待已经很好了。今日还要辛苦郡王妃,实在让鸣嫣过意不去。”李鸣嫣说话的时候,脸上是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
尹如馨心中冷哼,却也拿她没办法,只得侧过身,请尹如姝她们进去。
“如姝,我一大早就让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菜跟点心。京城出来,一路上大概许久没吃得舒坦了吧。”
红梅跟在尹如姝她们身后,听着尹如馨的话,心中不悦。虽然她低着头,面上没露出什么来,可是这一路上饮食是由她一手包办的。即便没有条件样样亲手准备,可也都是尽量按照各位主子们的喜好跟口味安排的。就连后来加入的苏醉和李鸣嫣,她也没有怠慢,依礼询问了新客人的饮食习惯和要求。
此时传来尹如姝的声音:“姐姐过虑了,一路上红梅将我们一行所有人的生活饮食都安排得很好,不仅不比在京城时的差,还沿途品尝了不同地方的特产美食。有许多我之前也只是在游记书籍上读过,甚至还有一些是闻所未闻的。所以我们都很感激红梅如此用心,如此辛苦为我们准备了这么多。”
尹如馨的脚步顿了顿,好在没有原地停下,但对于尹如姝的回答感到意外,她原本要说的话也只能默默咽下。她本想着先勾起尹如姝一路上食不知味的痛苦回忆,然后再好好显摆一下南疆美食,强烈对比之下更容易引起尹如姝的情绪波动。
谁知听尹如姝这么一说,她们不仅没有吃苦头,还一路上品尝各种美食,反倒变成一次难得的经历了。那待会她那满满一桌子的美食,不仅不能惊艳四起反而还得被暗自拿来跟沿途特产作比较。
南疆虽然野生食材不少,可是无论是从做法上还是烹制花样上,都无法跟显贵云集的京城相比,就连富庶的南方众县也比不上。这么一想,原本还走得脚下生风的尹如馨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脚步。
红梅心里美滋滋的,刚才公主妃说的这些都是她本分应该做好的,比起雪莲所承担的任务,她的任务算是简单许多。但是能听到主子这样称赞自己的表现,红梅还是觉得很高兴。她跟齐儿混的熟,这次本来要一块儿出门的,可惜那孩子竟生病了。不过现在她也渐渐领会到齐儿说的,公主妃是个很好相处的主子,时间越久就越觉得越温暖可亲。
入了餐厅,偌大的客厅上摆了一张大圆桌,竟将厅堂中间绝大部分空间都占满了。而这圆桌之上,已经陆陆续续摆了不少菜肴,期间不断有人在上菜,看样子是要把整张桌子都摆满才肯停。
李鸣嫣淡淡说了句:“没想到今日来郡王府竟能品尝到南疆的全席宴啊。”
尹如姝则有些意外,忍不住劝姐姐:“我们今日只得三人,哪里用的了这么多菜,再多怕是浪费了。”
尹如馨笑着安慰:“妹妹乃贵客,再说你们千里迢迢过来,姐姐我身为南疆的郡王妃,岂有怠慢之理。就算我肯,我家王爷也不肯呐。再说,这跟宫里那些大宴相比,还是差了许多的。”
尹如馨不断强调自己如今是南疆的女主人身份,无非就是怕别人发现她被迫离京,远嫁南疆的凄苦。往往缺乏什么,便越要显摆什么,这事放在谁的身上,大抵都是有效的。
李鸣嫣心下了然,便由得尹如馨炫耀。反正这些对她来说,就当是多品尝一次南疆美食。
尹如姝的心里不好受,因为觉得姐姐如今的变化令她认不得了,从前在家中,身为大将军的爹爹便总是强调,边疆战士们是很艰苦的,可是为了保家卫国常年驻扎在边境,他们身处京城,也要珍惜粮食,不可过分铺张浪费。所以尹府平时除了特殊节日,平常的用度与他们显赫的身份并不相符。但尹如姝不知道,这仅仅是平时对她是这样的,只要尹旭彬不在家,桂氏便会带着尹如馨还有幼子开小灶。
而且在宫里待久了,皇后言传身教,让尹如姝的格局有所提升。身为一国之母尚且懂得节俭美德,姐姐作为郡王妃,怎能如此铺张浪费?
况且京城出来一路南行,南安郡的灾后重建困难重重,当地百姓的生活艰难,尹如姝跟萧锦苡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而这比南安郡更为偏远的南疆,生活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今日这一大桌子菜肴,在尹如姝眼中,实在没什么必要。
不过今日是尹如馨做东,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想着找机会劝劝姐姐,还是应该多关心民生。
三人入座,美食陆续被端了上来,有凉菜,有热汤,也有不少南疆本地特产。不过红梅趁机扫了一遍桌上的食物,还真没几样是公主妃喜欢吃的。
还是亲姐妹呢,这了解程度竟还不如她这个宫女。红梅暗想,若是齐儿在场,怕是已经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了吧。唉,那日在将军府的情形又重现眼前,看来尹府中除了齐儿,还真是没有人真正用心去了解过公主妃。
“来,别客气,都尝尝。这可是南疆当季的美食,昨夜碍于礼制所限,好些菜不能上桌。今日不同,我们就当平日叙旧。”尹如馨发话,招待起今日的客人。
尹如姝和李鸣嫣也不想扫兴,配合着动筷。只不过这些菜,还真没觉得有多惊艳。过了没多久,她们便很有默契地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合口味吗?”尹如馨有些意外。
尹如姝温柔地笑着摇头:“味道不错,姐姐别误会。大概是这时辰尚早,昨夜那顿太过丰盛,现在胃口不大。”
尹如馨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可是李鸣嫣却没那么委婉。
“满桌的菜,几乎不是辣的就是呛的,莫非郡王妃记错了如姝的口味?”
尹如馨的目光刺了过去,大概是嫌李鸣嫣话多。
“大概是吩咐厨房的时候,传令弄错了。我让厨房重新做。”
尹如姝连忙阻拦她:“姐姐,不必浪费。这么多菜,若是重做,太浪费了。”
尹如馨见她真心想阻拦,又见她看着满桌食物竟是不舍的眼神,心中暗想难道在宫里受亏待,吃的并不好?要不然这么区区一桌宴席,就让她如此不舍?回想起在尹府的日子,尹如姝的确在平日吃不到太多美食,没想到入了宫,竟也没得到太多改善。
“唉,如姝啊,当初我们相继出嫁,姐姐又来了这么远的地方,无法再像过去那般顾及你。你自己也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如今身份不同了,也该学着改善些生活质量了。”
尹如馨这话一出,不仅尹如姝的心里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李鸣嫣脸上也有很明显的疑惑,就连站在后面的红梅都忍不住想问尹如馨,郡王妃你是不是吃错菜了才这样胡言乱语?
“姐姐误会了,我现在生活很好,特别好!”想到萧锦苡对自己的呵护与爱惜,还有宫女们尽心的伺候,尹如姝心中无限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鼓励,么么哒!